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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熙走进她们争执的亭台,视线先把萧宁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停了几秒。
然后看到哭完的陆清一副看淡一切,报复世人的表情,坐在萧宁完完全全的对立面。
啧。
“坐正。”
陆昭熙不轻不重地拍了陆清的后背。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清一反常态,除了身子坐正了点外,也没其他纠正。
“我仔细想过了,这个陆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陆清冷着脸说。
“你最好别在老宅惹我。”
陆昭熙冷漠得掀起衣袂坐到另一个石凳上,不偏不倚的在陆清和萧宁正中。
陆清是真的是仔细思考过才说出这番显得幼稚的话的。她想着如果这个身份不能缠着萧陵,那她,那她就不要了。
反正萧陵应该还能当几年京官,她还能常回陆家看看。
还有,陆昭熙经常对她说,自古以来骑墙居中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不能既要哥哥的宠爱,还要当萧夫人。
也许走到这一步她才明白,陆昭熙比她提前太多想到了。
哥哥没自己也许能活得更好,毕竟她总是闯祸,这些年她的名声还是那么好,可见陆昭熙花了多大的功夫。
她列了几大理由,都促使她做出与陆家断绝关系的决定。
或许早该断了,把萧陵搞到手果然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她为了他连教养庇护她二十多年的家都不要了。
陆昭熙看着自己的妹妹的表情不似作假,他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喜怒哀乐什么都写脸上。
她也真的在逼他做出一个选择。
“哥!你有什么毛病吗?你娶的女人长得和你死对头有差别吗?就寝时看着她的脸你不会吓醒吗?”
陆清轻易不走极端,她努力把陆昭熙推向另一个选择,陆清眼眶红红的说。
陆昭熙冷哼,“像你。”心理素质这样差。
“哥,我真的很生气,你这么冷声冷调的,谁又惹你了!我今日都没出现在你眼前总不可能是我吧!”
陆清摔了一只重新呈上的杯子,气冲冲的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警告萧宁,发表失败感言,“我之后要住陆府,你们两以后休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陆清气个半死。
她一离开萧宁像是解除了冷冻封印一般,谁知道她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真是太可怕了,陆昭熙,你能不能管管你妹妹”
萧宁能够很从容的面对别人的喜欢,对陆清的感情实在是应付不来。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既然给不了,就保持距离,远远的。
陆昭熙也冷冷瞥萧宁一眼。
“你什么态度?”
萧宁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她都没找他算今天的账呢,他倒是先来惹她的不痛快了。
明一呈上碎成两段的镯子,断面完好,那断裂处的玉色依旧洁白,却在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完美与如今的残缺。
某人内心咯噔一下,就算陆昭熙一个字没说。
她故作轻松,转移话题问陆清干什么去了。
“跪祠堂。”
她舔了下唇,总觉得他在含沙射影。萧宁装作淡定开口,“那她是特意从祠堂跑出来骂我的喽,此子太过可恶……那祠堂有什么好跪的……我……”
该说不说,陆清好惨。
“我不怪你。”陆昭熙打断她的措辞。
“我们就像这玉一样,有什么别的选择呢。它不讨你的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把它带上,我又有什么保全它的办法呢?”
陆昭熙摔了一只杯子,冷着脸离开。
把庞生留给她,带她在陆宅游逛。
萧宁越心虚声音越大,她早就被他的三连问问倒了,心虚的不行。她从没听过哪个政客可以提出的问题那么无奈,还有点……委屈。“又不是我摔的,你要怪怎么能怪我头上……我赔你一个总行了吧!”
说赔偿的话钱倒是次要的,虽然可能按她现在的经济实力的话,掏空积蓄可以勉强买一只和田玉,但人家世代相传的媳妇镯子到她这一代就碎了,怎么想怎么不好。
虽然确实是被陆清摔的,但她要不是执意不戴腕上就没这些事了。
诶,她不戴也不能怪她吧。
她本意不是想着把这镯子留给他真正想给的人嘛,心善还有错啦!
萧宁看看天,无言片刻,五味杂陈地对旁边候着的庞生说,“我就知道今天诸事不宜。”并示意庞生带路。
庞生一脸'我就知道你一定搞不定你这个只会辜负真心的人'的表情。
萧宁:真是演都不演了。
***
休沐只有三天,萧宁已经按不住底下人的异议了,到处都在找她。
有的没的,敌方友方约好似的,就喜欢在她最抽不开身的时候给她添堵。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不过这次更严重,流的血很多。建安城城门逐渐加强了守卫,出入建安开始要七层手续。
多年混迹官场培养出来的敏锐嗅觉,让她感觉到,这背后圣人也下了场。
皇帝也许……知道了什么。
她的精神慢慢变得高度紧张,但她困在宅院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高强度的政务来麻痹自己。
陆昭熙好像轻松到与平常无异,好像真的是好好过这个婚假的。
他有点子黏人了,萧宁连放松都做不到,只能委委屈屈的躲在某个角落里操纵一下局势。
第三天的晚上,萧宁偷偷溜出去了城南,自己私下的一处房产那儿,见了一个人。
来人身姿不凡,束起的发与夜行装束掩住他的身形。站在半开着的窗子前,背对着她,桌子上放的茶还温热。
今夜建安城飘雪,雪落无声。
萧宁喉间干涩,但还是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哥哥。”
具体有多久呢,萧宁记不清了。也许就在十几天前吧。局势压迫,她那时只能冷着脸命令他该做什么。
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更长。
“也不知道萧老头怎么样了,你真的和他没有联系吗?”
萧陵心中酸胀难忍,始终开不了口。不愧是他的妹妹,心理素质强的可怕,他知道她其实是恨他的。
区区十几年而已,他是跨不过去的。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童了,她成长到可以撑起整个天下来。
只是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熬过来的。建安城繁华的什么都有,阴谋诡计掺杂半数,她……确实比他厉害多了。
“这些年……老头倔的很,这么多年都不肯回京,也与我有嫌隙”
萧陵嗓音清润,如同述说岁月史书一样,充斥着醇厚的烈酒味道。
之后两人暂时相对无言,直到雪花飞了几片到屋中,
萧宁用家乡话骂了一声,一脸'她就知道,这些年无音无讯抛妻弃子的老头心最是坏'的表情,“还好我没一直没放弃让娘亲纳小妾,早知道他这样……”
萧陵被她噎住,手却下意识拍上去,让她不要骂脏话。
萧宁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生痛的脖颈,就那样看他。
“老头也有苦衷……”
“这年头谁没点苦衷?他也有是吧?!好,我替他说,因为拥兵八十万,他一回京必然是天大的事。他是祈朝的定远侯,漠北离了他,胡人铁骑誓要踏破血月山河直指中央而来,还有呢?你再给我列举几个他抛弃我的苦衷呢……”
萧宁说着说着不自知的哭下来,萧陵才知道他说错话了。
抛弃人的一方至少不应该如此理直气壮。
萧宁后来和萧陵打了一场,没什么,就是看萧陵不爽,最后以自己的头被按在桌子上喊认输结束。
“……你服不服”
萧陵忍着换骨术后的全身的疼痛,喘着粗气说。他还得顾及自家宰相妹妹的面子,收着打让他的腹部生生挨了好几下,感觉有根肋骨断了,她是一点力气都不留啊。最后单手按住人,她才消停点。
“你就会欺负我,堂堂骠骑将军以武欺人,我一定写诗赋让天下人都知道!”
“是是是,我们这些人的名声全靠你们文官的喉舌……”
“你干嘛当真!我……”
萧宁又无理取闹心疼起他来。
萧陵:……
萧陵放开她,离她远远的,整理刚刚弄乱的衣襟。
“萧陵——”
她又拖着嗓子叫他。
“又怎么……”
毛绒绒乱糟糟的东西冲到怀里,紧紧抱着他。
“萧陵——”
这就时妹妹这个生物神奇的地方,萧陵心再冷都化了。
“你别走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常年握兵器的手满是薄茧子,他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自己妹妹柔顺的黑发。
“我以为你应当是恨我的……”
“我恨死你了!”
声音闷闷的却无比斩钉截铁。
“好。”
妈的,他还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她要气死了。骗她几句都不愿意吗?好是什么意思?
暗卫都从暗处跳下来拔剑了,此刻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大人到底几个意思,杀不杀啊。
萧宁此次前来是与萧陵诀别的,将军在京待太久终是不好,他必须得在明日上朝前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他面前哭了又哭,边抽泣边说恨他,伤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