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不好过。圣上可能是好心,为陆昭熙的新婚送了大礼。天知道这可是国礼啊。史册也会记录这场婚事的。
但谁考虑过官老爷的工作量了?没有!
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命。
可想而知得她的案头会堆满多少件冤假错案,而她现在根本脱不开身处理,而最后休沐结束,上朝时又会有多少弹劾她的折子,她都不敢想那时候骂回去得多烦。
但如果有人和她一起不干的话……萧宁眼睛滑过狡黠的光。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总有人以变态般的效率证明,变态的工作量是正常的。
而像她这样的正常人却要被弹劾。
苦啊……
“陆大人,新婚夜你在干什么?被刺杀了,你又在干什么?”
陆昭熙显然没想到她这么问。
苍劲的冷白的大手被暖白的五指握住,他提笔动作一滞,通身冰雪气质一丝一毫不减。却在他抬眼望她时,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滑过一种莫名的感觉。
萧宁的眼中,好在他很识相,放下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然后用比平常慢一点的速度起身,
“陆大人您今夜还是将歇吧。小女子替您洗笔”
萧宁摸过直接拿起砚台把上好的一块徽墨放入专门观赏用的小泉水中。
据说之后的源头活水咕嘟冒了三天,水都还是黑的。
看着空荡荡没揽到人的手,男人眸色淡淡。
***
“我已经发现”
“嗯哼”
萧宁边应着他的话,边提起一只南瓜,圆滚地把它推至另一只修长的手底下。
“只要你乐意,你就可以像任何人一样冷静。让任何人爱你”
卷起袖子,和着面团的陆昭熙专注手中的事情,没有望向旁处,整个人身上散发理智分析的冷淡光芒。
仿佛他来这庖厨不是为了她,而只是单纯的——他想做一碗面。
“嗯哼”
萧宁敷衍应着,没有一点和上位者说话要尊敬的自觉。
看到陆昭熙把南瓜放下,她道,“想喝南瓜小米粥”
莫名有种撒娇的意味。
前者没理她突然岔开提出的话题,执着着那一点不放。
“为什么呢?萧念。”
为什么你炸起来的每根刺那么刻意的让人痛呢?为什么你伤害人的眼睛里有那么多挣扎呢?而我看到你落寞就忍不住想抱你告诉你没关系。
他甚至觉得她握着匕首刺向自己那一瞬间都是极美的。为什么?
他想问的那么多,与其说问萧宁不如说刨自己的心。
呵,问为什么简单的行刺他都要给凶手找那么多理由。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做小米粥呢?我今晚总共就提了两个要求,一让你停下,二喝一碗简简单单的粥,为什么你总说‘不’呢?”
她还委屈上了,陆昭熙想。
给她今晚的行为找个台阶下,她将就点收拾收拾下来吧。
红晕不可避免地爬上耳廓,好在肤色冷白看不出什么。
他总是刻意避开和她之间的对视。
“你不是饿得狠了?阳春面简易快速,你不用等多久就可以吃上了”。
他只能这么解释到。
今天的萧宁还记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她哼哼着放过了他。
她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对,伤害陆昭熙是不需要理由、不用解释的。同样陆昭熙加害她也是顺手就来。
你问死对头要伤害你的理由,他不嘲笑你一辈子都算他忘性大!
陆昭熙期望的是日后生活安稳好过,而萧宁根本不在乎什么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台不台阶的无所谓。
虽然是这么想的,萧宁却控制不住热意,面颊如同染了胭脂色,因为后知后觉的她被自己的话震惊到了。
什么停不停,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明因子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庖厨里扩散,不合时宜的审判还没开始就落下了帷幕。为这场大婚收尾的是极端的暧昧与熟捻的一碗阳春面。
***
陆昭熙其实压根不会烹调之事,唯有一样求学时为方便学的阳春面。
萧宁说他狗东西真不是随便说的。他明明可以说自己不会煮粥,却避重就轻说起阳春面的好处。
陆昭熙决定开始精进自己的烹调技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好处有很多,比如忙完政务后尝试烹饪有利于他放松身心,也能贴近了解普通人的生活,还可能在之后的时日里派上用场。
哦,对。还有可以一个小小的因素,可以把萧宁养活。
他真的服气了。
她那个人能活到那么大纯粹赖老天爷不开眼。饭菜不合口味不吃,太忙了不吃,饭点不吃,闲来无事更不吃。
心情差不吃,心情好竟然也不吃。
布林果皮太黑不吃,菩提有籽不吃,柑橘有白络也不吃。
她的口味好叼啊。
眼看着小姑娘日渐消减下来的身量,陆大人表面不露声色,内心是在火上慢慢浇油,慢慢燃烧。
厨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甚至暗中设了高额赏金,谁能得萧宁青睐肯好好吃饭就无偿送予。
至今无人挑战成功。
他的标准越降越低,最终细化成了十三个纬度下只要人多动一下筷子,都算成功。
他太低估自己的忍耐力,有一天小姑娘滴水粒米未进,他也能睁眼闭眼放过她。
那夜他和衣未眠,第二天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一直在既定的计划上一环扣一走得严密稳健,唯有娶她是个分支意外,但现在是修修剪剪,尽量往主干上靠。
没什么问题。
***
萧宁觉得一切过于顺利了,除了丢脸,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更何况可以近距离观赏死对头丢脸,一想到这一点,她的烦恼都消散了不少。
哎呀,怎么会有人在洞房花烛夜后的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让家里的族亲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呢。
是谁呀。
哦,是她和陆昭熙。
萧宁面无表情。
阳光满室,映射竹影。窗枢精致,人不静。
这也太丢人了。
美人撑住额头不想面对,随即又被提醒不要乱动不好画妆面。
“姑娘,别动了,还有一点点……”长月尽心尽责,眉眼专注,稳住萧宁的上半身。
萧宁还没发话,旁面就有一道较为陌生的男声插进来,“称呼该改了,是陆夫人”。
较为冷硬的公事公办,距离梳妆的屏障不远,看样子等了挺久的了。
“还有,提醒夫人一下,还有半柱香老爷那儿的人可就散了。那时候您……嗯……”
庞生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减,到说到这却卡了一下,一时竟不好说出口。
“这件事板上定钉,舆论风向改不了了,想想您的名声……”
新妇在婆家都该谨慎,本本分分,更不论是刚进门的第一天了。
这天都是吃下马威的敲打日子,她到好,硬生生下了婆家的面子。
道理是这样,但这话谁听谁不爽。
长月手中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刻意放慢了整理萧宁妆发的动作,轻轻柔柔的对萧宁说不急,然后冷着语调,呛了回去,
“姑娘自然什么都是对的。想来族亲长辈为疼惜陆大人一点,这半柱香也是等得的。”
庞生作为宰相府的总管,见过的人多到成人精了,能听不出长月拉出他家主子挡箭呢。还有,“姑娘”这称呼不是她的无心之举,完全是有意为之。
而一个普通的婢女若是没有主子的授意,她又怎么敢这样无法无天。
庞生翻了个白眼,手中搭着萧宁的暖裘,依旧没动。
也是成为衣架许久了。
他暗下决心,晌午就去牙婆那置办二十个丫鬟。
“好了”
长月探出身把他手中的衣物拿过来,语气不算坏,“多谢庞总管帮我们家姑娘的忙啦”
碎发不经意拂过手腕内侧,礼节性的笑容固定在脸上,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夫人有什么事,庞生自然是要管的……”
之后又低估了句“有必要说这么大声么……”
“你的臭脸隔着屏障我也瞧得一清二楚”
萧宁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的手腕,凳子挪移的声音从屏后传来。她边说话边从遮挡后走出来,那一瞬间一切都刚刚好。闪着细碎光芒的发簪,窗外单脚蹦着的小鸟以及冷箭竹盆景揽出一副极其不俗的画面。
而美人居于正中,一颦一笑都发着光。
庞生晃了下神,虽然昨夜早就打过照面,但光线昏暗,瞧着并不十分真切,只知道人家姑娘生的极好。
刚刚那一眼谁还会对她冷下半分脸色呢。
其实她只要下点功夫改掉乖张的脾性,还是可以勉强配上他家主子的……
这些想法将要成型,庞生快草拟出改善计划的下一刻就听到美人笑着说
“我很满意”
她抬手提起自己的下巴,左右睨了下,然后放开,甩了甩手。
她的上一句是什么来着,他的臭脸……
庞生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有这点时间萧宁早已提着裙摆,拉开门,与刚好等在外的男人结结实实来了个青天白日下的第一次正面会晤。
其实本不用自己催,庞生之后会知道的,他的女主人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多操半点心。
庞生反应过来后想阻止什么已经晚了,他家主子笑着低头看人,语气温柔到他从没听过,
“随夫移步吧,萧念”。
嘴角可疑的上扬了一点点,庞生把这些统称为主子的笑。
描金白月袍称他刚刚好,温润如玉,谦谦贵公子。
只有眉宇间那种洞悉世间事的冷静,可以窥见出几分他身为祈朝政客的狠戾与慈悲。
而不出庞生所料,那个可恶的女人不愧是能干出昨晚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人,竟然直接略过他主子伸出来的手,
“陆大人注意称呼”
洒洒脱脱地说完话就与陆昭熙擦身而过。
可恶,他家大人怎么就配不上她了,不值得她为他多驻足几辈子吗?
有必要赶这点时间?好好看看对方几秒不行吗?
在庞生的视线中,不可否认的全天下最相配的一对璧人穿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服饰,同框了几秒不到就分开了。
男人颇为自然地收回手,抱着胸,不急不慢地跟着她。
那时阳光正好,没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悲剧,他们之间,只是这般走在一条安稳的洒满光芒的同一条路上慢慢地引人艳羡。
“庞总管,别慢了,老爷那边可是少不了您的操持呢”
长月在没有萧宁的地方语调总是没有起伏的冷,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提醒让人醍醐灌顶。
“……知道了”
庞生愣了下说。
感觉快完结了,虽然大纲走了一半没到吧(bushi)。脑子前面跑,手在后面追也追不上(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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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