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再三,珈蓝决定将傅介子送到了化兴寺。一是给他治伤,二是看看昙无谶。化兴寺建在王宫后面的山峦上,地形崎岖,若要进山很艰难,这里相比王宫应该是安全的。
如她所料,这里很安静,没有士兵。
昙曜瞧见珈蓝,正要上前行礼被珈蓝制止,叫他扶住傅介子送进寺中,又叫人给他治伤。昙无谶闻讯赶来,此刻傅介子因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情况十分严重。
珈蓝魔怔般看着傅介子,心绪不宁,这个时候,他不能死。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珈蓝回过神,“哈罗起兵了,现今王城里已然不安全,一会等他伤口处理好你就带着他随我的亲侍离开鄯善,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走。”
珈蓝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走我不放心,你知不知道。”
昙无谶看见珈蓝浑身是血,心疼不已:“珈蓝,你我已许过同甘共苦,怎可我离开,留你一人独自面对危险。”
他心中难掩痛苦,双手抱住珈蓝:“生死,我都与你共面对。义阳侯交给我,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珈蓝鼻尖一酸,在他怀里点点头。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还有需要她做的事情。
“那这样,这几日你就在这寺里,哪里也不要去,我的亲侍会保护你。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情,我就来找你。”
昙无谶点头。
临走前,昙无谶握住了珈蓝的手,将她腕上的十八籽捏在手里:“它会护你平安。”
“好。”
珈蓝上了马,驾马离开。昙无谶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实在担心。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我说公主对我怎么这般冷漠,原来是心中早有所属。”
傅介子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又上了药,刚刚休息一会他脸色好了很多。他并非故意偷听两人讲话,实在是这禅房不隔音。
“义阳侯受了伤,还是好好修养吧。若有什么需要喊一声,贫僧就住在隔壁禅房。”
昙无谶是第一次见到傅介子,对他没什么反应,主要既是珈蓝将人托付给他照顾,他自然当尽责。
面对昙无谶的不搭理傅介子没什么表情,只是笑了笑又躺下了,他苦战一天,实在太累了。昙无谶离开后,窗外翻进一人,朝着傅介子行礼。
“侯爷,是否将宸妃娘娘接走?”
傅介子点了点头,“千万护住公主的安全。”
“是。”
“对了,支援的军队还有多久到?”
“三个时辰。”
傅介子眉头微蹙,三个时辰,来不及了。
珈蓝快马加鞭寻了条近路进城,甩开追兵进了宫。哈罗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杀进了宫里。
她和傅介子虽侥幸逃脱,但城已经破了。集市上没了他日的热闹繁华,此刻尸横遍野,王朝颠覆在即。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城中的民众甚至来不及逃跑就无辜的丧生在炮火之下。
宫里乱作一团,早已被洗劫一空,到处是被杀害的宫女侍卫尸体。蜿蜒的血迹在地上淌出一条路。
此刻已是寒冬,刮在脸上的风都带着刺。
珈蓝手执长枪走在萧瑟的宫中,破败,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王宫里。突然,一只血手虚弱地拽住了她,低头看去,是一名小宫女。
小宫女浑身是血,腹间一个血窟窿,血淌了身下的地面都是红的。
“公......公主,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珈蓝红了眼圈,半蹲在小宫女面前,她无能为力。
“对不起......”
那名小宫女眼角滑过泪,终是断了气。她的眼还睁着,就那样看着珈蓝,本该是纯真笑容的脸上挂着痛苦和不甘,就这样死了。
尽管珈蓝见过许许多多的杀戮,但此刻,心里万般难受。
这些人,都是政治权力的牺牲品。
珈蓝还来不及悲伤,就听到了绿芙嚎啕大哭的声音:“公主......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你快逃吧。”
绿芙十分狼狈,连滚带爬的跑向珈蓝,样子十分狼狈。
“我阿爹呢,他在哪?!”
绿芙摇摇头。
“不知道,当时军队闯入宫中到处杀人,我躲在暗门后才得已逃生,其他人,都死了。”
珈蓝叹口气,看着绿芙叮嘱道:“王宫如今已不安全,你先去化兴寺避一避,那里有我的人,会保护你。”
“公主,那你呢?”绿芙想要叫珈蓝一起走。
珈蓝神色不明,但格外严肃:“我要去找我阿爹。”
尽管珈蓝恨安归,但毕竟是他阿爹,如今山河将破,她的仇她的怨,也该先放下。珈蓝单枪匹马提着枪就匆匆往安归的方向赶。
宫里,安归和各位大臣聚集在一起,大臣们叫他弃城而逃,至少先保住性命。安归拒绝了,他誓死与鄯善共存亡。
哈罗携着重兵将他重重包围在大殿内,他并不打算杀掉安归,毕竟,有人要他。他要做的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光明正大的坐拥鄯善。
想当年,这天下是安归自己打下的,他也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当年更是先王亲封的鄯善勇士。尽管此刻已毫无退路,步入绝境,他也丝毫不胆怯。
作为这么些年的上位者,掌握权力巅峰的男人,他剑眉一挑,气势凌厉,那股浑然而成气势令人不寒而栗。他的确是个好大王,在位这些年,天下太平,万民安康。
哈罗也十分钦佩这样的人,但毕竟站在不同的阵营,可惜此生只能为对手。
“安归,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若你主动传位于我,或许能少受些苦楚。”
“哈罗,本王到是小看了你有这等狼子野心。不过,既想要这个位置,就得靠自己的实力来拿。今日你要是能打败本王,本王任你处置。”
听到安归这样说,哈罗大笑:“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就凭,我这个鄯善王的身份。”虽是强弩之末,但安归丝毫不显下风,他看向哈罗的眼神无比冷静。
“哈罗,本王知你背后有人,但你该知道,若需要这个位置,除了战胜我,并无他法。就算你杀了我上了位,你觉得,其他四郡王会同意吗?四郡王分立四洲,其实力都不可小觑,若是联合起来一同制敌,你觉得,你一个靠篡位得到的位置能坐多久?”
安归此话不假,当年先王之所以设四郡,就是担心廷中势力之掌握在一人手上,所以分立四郡王,让他们之间权力互相制衡。加上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四郡王不容小觑的实力。就算鄯善要易主,也需得是他们其中一个或者得到他们的支持,否则,这个位置他坐不稳。
哈罗掂量再三,道:“我赢了你传位于我,若是你输了,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若我赢了,又如何?”安归问。
哈罗摩挲着手中大刀,“除了放你离开,其他的本将军都可以答应你。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放过城中的百姓,善待弃械投降的鄯善士兵,还有,放过我女儿。”
哈罗眉眼一挑:“哦,说得是哪位公主?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只能救一个。”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道:“珈蓝。”
珈蓝刚站在窗外,就听到了这句。
“听闻外界都在传你对珈蓝公主颇为不喜,怎么这般危急关头,不救那个受你宠爱的珂玥公主?”
安归没有回他,而是接过风连衣递来的长剑,道:“不要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哈罗扬声道:“那就开始。”
无论如何,处于什么原因,珈蓝听到这句话总是开心的。至少他知道他的阿爹心里还有她这个女儿。
两人正要动武,一声骏马嘶鸣划破长空,打断了对峙之势,紧接着一箭破风而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浑身是血,身上铠甲破烂不堪,浑身都是从战场上斩杀敌军的肃杀之气,他带着百余人的精骑,手执长剑。
天际盘旋着一只海东青,发出阵阵嘶鸣。
来人,正是罗鸠。他被哈罗的左骑缠在城外多时,方破开敌军便赶来了王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城已经破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住安归,只要安归活着,复国就还有机会。
“哈罗,四洲郡王的军队已经到城外了,你真的还要留在这里吗,到时我部十五万大军一到,你可真就没有机会再走了。”
“你骗谁呢,前往支援你们的大军快需三日,慢则七日,等他们到,鄯善已是我囊中之物。罗鸠,你骗人这技俩可真是毫无长进。”
“哦,是吗。难道你的部下没有告诉你,你的一只精骑已经全军覆灭了吗,而消灭他们的,正是北洲郡王带来支援的部队。”
哈罗将信将疑,只见他的部下在他耳边呢喃几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可即将就要俘获安归,哈罗心中自然心有不甘,他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要拿下安归,鄯善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犹豫不决,思虑再三。
其实这一刻罗鸠背上都是虚汗,支援他们的军队其实并没有来,他只是叫武祁使了点伎俩。若哈罗执意不退兵,他们可真就插翅难逃。
他在赌,在赌哈罗会退兵。
经过一场大战他已经力竭,此刻提着剑,只是在强撑。只要细细观察,就会看到他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他显然伤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