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战火连天,宫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安归隐隐觉得,这次鄯善怕是凶多吉少。他在位这二十余年从无战事,不曾想,第一场战事竟是因内乱。
他想,哈罗带着十万大军抵达王城竟无一人察觉,沿途的几座城或许被他早已同他一伙,不然不可能这么快。
王城的选址很讲究,邻北疆起伏的山域而建,虽比不得中原那般宏伟精巧,但资产物资富饶,又是西域诸国与大汉朝交集主要的必经之地。因有孔雀河穿城而过,处在山水交汇一片平地之间,易守难攻。
再往东边走,就是大汉的几座城。
安归自上位来几乎是恪尽职守,尽心尽职,如今看着自己江山日下,心中百般滋味。他知道,一旦城破,无论是百姓还是这些王公贵胄,下场都不会好。而做为一国之主的他,定然更加凄惨。
自古更朝换代是常有的事,可真正走到这一刻,自己坐在这个高位上,感受却更加不同。如果真的守不住这座城,他也会披甲上阵,抛头颅,洒热血。
这座城是他打下来的,也该他去守。
上了战场,珈蓝将骨鞭换成了长枪。她的枪使得极好,一招一式带着杀气。都说听别人说不如自己亲自看,傅介子看着珈蓝在战场上的身影,笑了笑,亲卫递给他一把半人高的阔刀。
傅介子率领的五百精骑训练有素,手中利剑纷纷出鞘,在傅介子的一声令下后冲入战场。
珈蓝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经验不足,很快被敌军压的脱力。面对敌军采用的人海战术,懂得省力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离得越近,喊杀声就越大,眼前是嗜血的红,地上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傅介子驾着马,大喝一声,猛力抖动缰绳,凌空地上一跃而起,马匹后蹄猛力踢飞几个拿刀砍向珈蓝的士兵。
这匹马随傅介子征战沙场多年,是不可多得的宝骏。珈蓝回头看向傅介子,脸上神情有些复杂。这时一个士兵满脸是血的提刀朝珈蓝劈头砍来,珈蓝很快反应过来,手中长枪一挑,将人斩杀。
“公主,记得省力,后面还得苦战。”傅介子飞跃下马来到珈蓝身侧,两人背对背的看着不断围上来的士兵。
“废话真多!”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空气中都升腾上了血腥味,刺激着珈蓝的神经。那鲜艳的红总能刺激无不绷紧的神经。
尽管傅介子的亲卫战斗力强悍,但在这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敌人围困下,渐渐大家变得体力不支。哈罗就是看准了这点,等的就是他们力竭。
珈蓝想,只要毕云鸣和罗鸠那边截住大举进攻的士兵,他们这里才能轻松些。
这一天,整个王城里都是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尸体,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战到最后,只剩傅介子和珈蓝。两人皆是狼狈不已,浑身是血,脚下堆满了尸体。哈罗就在不远处的战车上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挣。
珈蓝颤抖着握着长枪,已经战至脱力,刀尖上淌着血,似乎是从胳膊上的伤口处流下来的。傅介子也好不了多少,他杀敌最多,此刻浑身是血,两人背靠着做强有力的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周围几名士兵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前,或许是哈罗下来了令要活捉他们两个,这些士兵只是不断缠上来,但不会伤及要害。
“公主,你说今日我们会不会死在这,若是和公主死在一起,倒也不错。”说完这句话,傅介子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
珈蓝盯着周围的士兵,语气没什么波澜:“你想死,可别带上我。”
话毕,猛地长枪一挑,将左侧想冲上来突袭他们的士兵捅了个对穿,顷刻化作了他枪下亡魂。力道很大,震的珈蓝都有些手麻。
“鄯善已经名存实亡,你们何必做困兽之挣?”
珈蓝循声望去,哈罗面挂着笑朝他们走来。
“一个是汉朝义阳侯,一个是鄯善公主,实在有趣。鄯善已山河日下,公主又何必强撑。若主动投降,我定不伤公主分毫,还会以礼相待。”
“痴人说梦。”
珈蓝盯着他,不住的喘气。
哈罗也不生气,将目光投在了傅介子身上,嘲讽道:“怕是说出去没人会信,鼎鼎有名的义阳侯如今这般狼狈。”
傅介子拭去脸上的血污,眉眼轻佻,“狼狈又如何,本侯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义阳侯,本将军敬你是个有血气的人,若你投于我帐下,我定给你加官进爵,如何?”
傅介子不屑一顾:“哈罗,你他妈废话真多!”
哈罗脸色一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本念及傅介子本是个不可多得人才,若招揽过来定是个不错的帮手,没想这人软硬不吃,既如此,他也不多此一举了。
哈罗虽生性狠辣,但也是个惜人才之人。若傅介子不能为己所用,他宁愿杀了他,若放虎归山,以后将是一大祸患。
二人一个握着枪,一个横刀,互相背对着。周围虎视眈眈地敌军呈包围之势,警惕的盯着他们。
“谁取下义阳侯的项上人头,本将军赏黄金万两!”
“公主这样的美人杀了实属可惜,本将军是个怜惜美人之人,活捉!”
话毕,周围士兵步步紧逼。
傅介子警惕的巡视四周,道:“公主,得突围,不然,我们撑不了多久。”
“好。”
王城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敌军,哈罗这次是下足了血本。珈蓝心中焦急,如若城门守不住,鄯善是真的就完了。
可也不能做无畏的牺牲,先退避,再想权宜之计。
傅介子注意到不远处有匹战马,两人合力制敌,拼杀出一条豁口。他护送珈蓝上马,珈蓝想拉他上来,敌军很快涌上来。
“公主,你先走!”
这如何使得,若留下他,定然必死无疑。珈蓝挑起长枪,拼杀出爆发之力扫平周围一众士兵,趁这短暂的瞬间拉傅介子上马,两人冲出重围。
哈罗立于战车上,眸子幽深,道:“拿弓来。”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他拉弓上箭,瞄准目标,手臂肌肉绷紧。在周围厮杀声中,他松开手指,箭矢瞬间飞出去,向目标奔去。
珈蓝驾着马冲进城中,待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才停下。
此刻城中已经乱作一团,到处血流成河,腥味刺鼻。外面已经如地狱,宫里就更不用说了。
珈蓝担心宫里,更担心昙无谶。
“罗鸠和毕云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行,我得先进宫看看,你......”
她回头,顿时愣住。
只见傅介子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只利箭穿透了她的右肩,血流如注。方才没注意,珈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背上那股湿濡粘腻的感觉是什么,原来是他中箭流出的血。
两人本就经过一场恶战,体力已经透支。傅介子又中了箭,此刻已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柳絮,没了支撑力。
眼看傅介子站不住,珈蓝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中了箭怎么不说,真不怕死吗?”
傅介子强撑着露出苦涩的笑,“怕啊,怎么不怕,但更怕公主受伤?”
珈蓝抬头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听到这番话心中也是起了一番无以言表的滋味。这个人怎么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
傅介子见珈蓝面色不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珈蓝将他身后的箭矢折断一半,简单的给他做了包扎,“义阳侯还是担心自己吧。”
下一秒,傅介子疼的眉头微皱,嘴唇灰白。珈蓝麻利的包扎好,提醒道:“你这伤很严重,得尽快处理,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珈蓝虽不怎么喜欢傅介子,但方才毕竟他救了自己,如今当还他一个人情吧。城里已经涌进了大量的敌军,两个人目标太大,她不能带傅介子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