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贺渡正在吃早餐,这时她收到一条来自‘三重楼’的消息。
贺渡点开。
三重楼:夜宿墨山之巅,观墨山别样风采。
贺渡喝着豆浆,手机放在桌面上,单手打字。
渡千舟:你改做营销号了?
沈序楼笑了一下。
三重楼:为爱转行罢了。
贺渡当作没看见沈序楼这句话。
渡千舟:晚上墨山上面冷吗?
三重楼:很冷,昨晚冻得我直哆嗦。
渡千舟:哦,多喝热水。
沈序楼又笑,发消息。
三重楼:直女。
贺渡喝了一口豆浆,笑了笑。
渡千舟:是,又怎样?
沈序楼正坐缆车下山,她看着缆车外,手指在座位上敲了敲。
三重楼:想看墨山的日出吗,我拍了照,很美。
渡千舟:发来看看。
一会儿,对面发来了一张图片。
贺渡点开,是沈序楼在日出下的人像照。
日出东方,照耀群山。
沈序楼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靠着观景台上一块耸立的巨石,她侧脸四十五度看向镜头。下颌微扬,神色张扬,偏偏眉目自带冷意,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一下沉淀凝聚,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这个拍摄角度之刁钻,这个拍摄时机之精准,一看就是潜心研究过的。
贺渡长按图片,保存在手机相册中。
渡千舟:发张只有日出的照片过来。
消息很快弹出。
三重楼:这张不好看吗?
贺渡喝完最后一口豆浆,随手将垃圾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中,勾唇打字。
渡千舟:好看,但我想知道是有你的日出更好看,还是没有你的日出更好看。
沈序楼看着贺渡新发来的这句话,不自觉用舌尖抵住上颚,连握手机的手都紧了两分。
三重楼:[图片]
贺渡点开这张只有日出的风景照,看了看,然后退出。
三重楼:是有我的日出更好看,还是没有我的日出更好看?
贺渡靠在墨山山脚河边的栏杆上,扬着唇,将手机下端贴近自己的嘴角,发语音。
消息发过去,贺渡便收了手机停止和沈序楼的交谈。今天,她打算从另一条线路再爬一次墨山。
沈序楼收到消息,发现是一条语音。她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贺渡会在语音里对她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装作看缆车外风景但实际上悄悄咪咪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文鉴影。她想了想还是将音量调小,将扬声器一端放在耳边自己一个人听。
贺渡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出,带着她一贯的懒散,这次还多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渡千舟:没有你的日出,更好看。
中间刻意的停顿吊足了沈序楼的胃口,最后的半句与沈序楼预期不符合的话语更是恰到好处地勾起她的心理落差,让她不满,让她惦记,让她不甘心。
沈序楼知道贺渡是故意的,但她偏偏就喜欢她的这种故意。
文鉴影忍不住了:“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她夸你了?”
文鉴影是知道沈序楼将自拍发给贺渡的。
沈序楼摇头:“她说我不如日出好看。”
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文鉴影表情复杂,是她已经被时代残忍抛下了吗,她怎么完全看不懂沈序楼和她搭讪对象之间的拉扯。
中午,沈序楼给贺渡发消息。
三重楼:什么时候离开墨山回长云?
现在正值暑假期间,贺渡大概率旅游结束后会直接回家。
贺渡没回她。
两个小时后。
渡千舟:“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
沈序楼坐在酒店的床上思索,她看向一旁在手机上追剧的文鉴影:“鉴影,陪我在墨山多玩一天。”
文鉴影抬起头:“啥?”
“我们今晚的机票啊,媎媎。”
沈序楼:“多玩一天也没关系,机票我报销。”
“机票是重点吗?”文鉴影无语,“就算你不管你的工作,你也不能不管我的工作吧。”
沈序楼:“你跟公司多请一天假,工资我补给你。”
文鉴影:“……”
“墨山是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恋的地方吗?”
沈序楼笑了笑,没回答文鉴影的问题。
墨山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没有,倒是有一个值得她留恋的人。
晚上,贺渡爬完墨山,回到酒店先洗了个澡。
洗完她打算刷会儿手机放松一下,却看到沈序楼几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三重楼:出来,我请你吃饭。
渡千舟: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
岂不是让我很没面子。
三重楼:我明天早上的航班,说不定之后我们便再也不见了。
沈序楼放低了姿态,贺渡也很给面子。
渡千舟:时间,地址,发给我。
三重楼:餐厅你定,看你喜欢吃哪家。
渡千舟:那我不去了。
沈序楼笑出了声,怎么有人能懒到连吃饭的地方都不愿意花心思找。
三重楼:那我订好了给你发地址。
贺渡随手发了个‘嗯’过去,拿着吹风机给自己吹头发。
头发吹完后,沈序楼那边也给她发来了相应的餐厅地址和时间。
贺渡换了身衣服,预估着时间差不多,沈序楼订的那家餐厅与她的酒店相隔不远,她打算走过去。
到达餐厅,是墨山这边的特色餐馆。贺渡上了二楼,走向沈序楼发给她的具体餐位。
还没到座位,沈序楼先看到她,跟她招手。
贺渡点头,算是回应。
入座,贺渡看向沈序楼旁边的女人。
沈序楼给她介绍:“她是我的朋友,也来自长云。”
贺渡点头,显然对文鉴影没什么兴趣。
沈序楼将菜单递给贺渡,贺渡没接。看贺渡的意思,沈序楼猜测她应该是懒得点菜。
沈序楼收回手,看着又转过头看窗外风景的贺渡,也没有点菜的心思。
她将菜单随手塞给文鉴影,让她点单:“随便点,我请客。”
文鉴影可没跟沈序楼客气,不管价格,只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点完单,文鉴影意识到餐位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叽叽喳喳地在和服务员交流,另外两个人安静得过分。
文鉴影转头,见贺渡看向窗外,沈序楼看向贺渡。
文鉴影一阵恶寒,这是什么‘你看风景我看你’的俗套剧情。
沈大小媎什么时候玩得这么纯情了。
文鉴影心里寻思着,用手指敲了敲餐桌,打破这两人异常沉默的氛围。
“我说,知道的是你请人家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搁这儿玩默剧呢。”
沈序楼失笑,贺渡也将头转了过来觉得有趣。
贺渡捏捏指节,开口:“我只是觉得,说话挺累的。”
不是故意不开口说话,她只是真觉得说话很累。本着偷懒的目的,她说话力求简洁,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都有它的目的和意义。因此,她更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友好氛围或良好交流去说些废话,一来浪费时间二来浪费心力,总之她觉得挺没有意义的。
沈序楼提了提眉,拨弄着放在餐桌上的筷子,语气很轻:“我找你聊天,会让你觉得很累吗?”
贺渡偏头打量她,从她指尖拨弄筷子的动作一点一点到她微微抿起的薄唇,再一点一点到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贺渡懒懒地靠在餐桌上,用手撑着下颌,嘴角扬起勾人的幅度,那双怠惰的眼睛撩起一抹笑意。
“不会,你,挺有趣的。”
有趣,沈序楼这个人远远算不上有趣。但她懂尺度,分寸感把握得极好。少一分则冷淡,贺渡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多一分则烦扰,贺渡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入黑名单。
正是因为沈序楼这个人懂尺度、知分寸,恰好贺渡对她还算感兴趣,现在她才会坐在这儿跟沈序楼吃这一顿饭。
有趣,一个极具宽泛性而又陈词滥调的夸奖,尤其是用在一个本身并不具备‘有趣’这一显著特征的人身上,这句‘有趣’无非是一人对另一人敷衍性的回答。
但沈序楼知道贺渡的‘有趣’不是,这里‘有趣’的概念并非指她本身的性格特征,而是指贺渡主观想法的表达。
即:你并不有趣,但我认为你有趣,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
一个词语,舍弃世人赋予它的普遍含义,加上语境和联想,它便可以成为任何你希望的样子。
而暧昧就诞生于这种是与不是,实与不实,非与不非之间。
就像沈序楼希望贺渡的‘有趣’是‘我对你感兴趣’,于是这句话便是‘我对你感兴趣’。就像文鉴影没有沈序楼这样的感情和心理倾向,于是这句话只是单纯地在说沈序楼有趣。
“她有趣?”文鉴影夸张地指了指沈序楼,“她哪里有趣,我跟她相处这么久了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有趣?”
“难道是你觉得有趣的点和我们不一样,而沈序楼刚好踩在你觉得有趣的点上?”
贺渡低声笑,回答的是文鉴影的话,却抬眸看了一眼沈序楼。
“可能是吧。”
可能是吧,又是什么意思呢,沈序楼仍在揣度。
几人又聊了几句话,基本上是文鉴影扯着沈序楼聊,话题里时不时带一下贺渡。
贺渡多数时候都是回答一个懒懒的鼻音,字数多点的就是一句淡淡的“还不错”。
贺渡不喜欢看人,看风景或是餐厅的内装抑或餐桌,都行,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沈序楼,迎上她的视线勾唇笑笑,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文鉴影说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不对呀,我们三个不都是长云人吗,三个长云人凑在一起说国普话,这算怎么回事儿?”
从沈序楼口中,文鉴影一早便得知了贺渡也来自长云。
沈序楼顿了顿,认真分析:“可能,怕在外地说长云方言会被墨山本地人欺负吧。”
文鉴影看了看这家餐厅的其他餐位,坐着的基本是说着各种方言的外地人。在墨山这种外地人比本地人还多的旅游胜地,说要欺负也是本地人被外地人欺负吧。
文鉴影满脸复杂地看着沈序楼,眼里写满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这句话。
沈序楼笑了笑,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过于牵强了。她换了个理由,意有所指:“可能,是有人说我说长云方言很有性缩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