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窗帘被大风吹得簌簌不止,雨滴打在玻璃窗户上,滴答滴答作响。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床上脸色苍白,蜷成一团的贺书昭。
刚上来的顾棠被房间的冷气冻得寒意直冒,他大步跑向窗边,顶着大风大雨关紧窗户,就这一会的功夫,他的头上身上,几乎是全湿了。
贺书昭半睡不醒地弓着身子,眉头紧皱,嘴唇也是一点血色也无,也不知道是哪里难受极了,口里还在极小声地哼着。
顾棠抹干脸上的雨水,蹲在床边,打开暖黄色的床头灯,语速又急又快:“三爷,三爷?你怎么了?”
贺书昭迷蒙着声音,声音带着不清醒的微哑:“疼……”
“三爷,你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贺书昭死死地抓着被子,口中还是吐出一个字:“腿……”
顾棠视线看过去,贺书昭半腿露在被子外,脚背弓得紧紧的,几乎和小腿拉成了一条直线。
顾棠伸出手,覆在贺书昭的小腿上,“三爷,是这里疼吗?”
贺书昭仍然是闭着眼睛,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听话地点了点头。
顾棠闻言,不再多问,缓缓加了力气,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
他一边揉着,一边仔细看着贺书昭的反应,见贺书昭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动作轻柔地拂开,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温柔。
窗外的雨渐渐止住,贺书昭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下来,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安静而松弛。
顾棠试探着,缓缓将手移开,没想到贺书昭像那贪吃的小孩一样,稍有不如意,又立马不满地喊了出声。
“疼……”
顾棠只得马上把手重新覆了回去,果然贺书昭又舒服地拿脸蹭了蹭枕头。
那温热的大手丝毫不动,贺书昭又不高兴了,小腿蹭着对方,示意着快些揉一揉。
顾棠只觉得心里突然一软,就像这枕头一样,又轻盈又柔和,随便吹一吹,轻飘飘地就上了天。
顾棠又加了些力气,缓缓在贺书昭的腿上揉了起来。
可这回不知怎的,手下的皮肤细腻光滑,带着些未散的热意,像被人捧在手心把玩的美玉。
这是怎么回事,分明方才按揉的时候都不曾察觉这些。
顾棠疑惑着,不由低下头看去。
暖黄色的灯光下,顾棠几乎一只手就把握住了贺书昭的小腿,任他按揉。
只看一眼,顾棠像见到不该见的一般,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快速地移开了眼。
顾棠只觉得手下的皮肤越来越热,越来越烫,他也说不准。
因为他发觉自己脸上也是越来越热,越来越烫。
顾棠扯了扯领口想给自己凉快点,也许是刚才又淋雨着了凉,他想。
这时贺书昭也对那只越来越烫的手不满,小腿像泥鳅一样,往上一滑,就抽了出去,还顺带卷了卷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棠,安稳地睡着。
顾棠手中一空,莫名有股怅然若失之感。
顾棠垂下眼,好一会,才撑着床沿打算站起来。
没想到蹲得太久,顾棠两条腿像被针扎似地,泛着一阵一阵的酸麻,“噗通”一声,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一下贺书昭彻底惊醒,他几乎是立刻坐起来,掏出了枕头下的那把枪,双眼环顾四周,“谁!”
等看到地上那团人影抬起头,贺书昭半是惊讶半是警觉,不动声色地将枪藏在身后,“顾棠?你在这做什么!”
顾棠忙解释道:“夜里下了大雨,我听见三爷你喊疼,一着急,我就跑了上来……”
贺书昭神情一滞,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喊疼?”
顾棠勉强站起来,微微倾斜着身子,“是的,我见三爷你腿疼得难受,就替你揉了揉。”
听闻,贺书昭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小腿,自己腿疼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即便是许琰,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冲进房间来,更别说替他揉腿。
贺书昭重新把枪放回枕头下,只冷冷道:“还不出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再进我房间!”
顾棠点头,拖着发麻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地走着。
手指握上门把手时,顾棠回头,却发现贺书昭正在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三爷,你的腿好些了吗?”
“出去!”
顾棠心中了然,看这样子是不疼了,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关上房门。
这一晚虽然折腾了许久,顾棠趟在床上,却莫名迟迟没有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终于是在破晓之时,才沉沉睡去。
也是顾棠干惯了体力活,早上起床也不觉得疲惫,照例准备着一切,可到点了也不见贺书昭下来。
想来是贺书昭昨晚也被闹得没睡好,顾棠心中念着,正瞧见忠叔走来,他心念一动,不禁问道:“忠叔,你知道三爷腿疼的事吗?”
忠叔点点头,道:“三爷小时候顽皮,我记着是三爷六岁时,大冬天的跌进了池子里,也幸亏冬天穿得厚,给救了上来。”
“但毕竟寒水刺骨,三爷双腿在池子里泡了许久,就落下了这毛病。”
说着忠叔指了指院子,“三爷就是在那跌的,也是因为那次意外,贺老爷才命人把池子填了,改成了这个院子。”
“这么多年,一直都治不好吗?”
“唉……”忠叔叹了口气,“贺老爷找遍了医生,除了开出止疼药,也没能彻底根治。”
昨晚贺书昭腿疼的样子,顾棠现在还历历在目,想到贺书昭从六岁起,到现在十几年,岂非每次遇上天气骤变,都这么生生疼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贺书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齐齐回头。
贺书昭今日穿着睡衣就下了楼,头发有些凌乱,兴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顾棠快步走到贺书昭身边,像往常一样服侍着。
他垂着头,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贺书昭那双放松垂直的腿上——
贺书昭又没穿鞋,还是向往常一样,光着脚就下了楼。
贺书昭全然没注意到顾棠的目光,悠闲地用着餐,忽然又听忠叔道:“三爷,你的药是不是空了?”
贺书昭撇了撇嘴,敷衍地“嗯”了一声。
忠叔一听就急了,“三爷,你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我听着你疼,我可心疼死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贺书昭是不爱吃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向来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即便是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为了不让忠叔啰嗦,贺书昭又应道:“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让顾棠开车送你去买药。”
忠叔点头称好,却发现两人这说会话的功夫,顾棠不知去了哪里。
贺书昭也纳闷,再一看,顾棠拿了双拖鞋走来,在自己面前蹲下,抬起头。
“三爷,你的腿被寒气伤了,若是每天这样不穿鞋,以后会疼得越来越厉害。”
贺书昭脸色一白,说不上什么表情,转而看向忠叔,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来。
忠叔逃不过,只得承认:“顾棠问起我你的事,我想他一直要照顾你,关于你腿的事,我便说了。”
贺书昭继而追问道:“那你没告诉他,我不爱穿鞋这事,只有我爸能管我?”
忠叔:……
顾棠:……
贺书昭神色淡淡道:“顾棠,收起你多余的心,我没吩咐你的事,你别自作聪明。”
顾棠拿着拖鞋的动作就滞在那,缓缓地站起身,垂着脑袋,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力气,回了个“是”。
“行了,忠叔,你们去买药吧。”
打发完两人出去后,贺书昭悠闲地靠在沙发上休息,昨晚没休息,不一会,贺书昭还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忠叔和顾棠已经买完药回来了。
阴沉的天气总是让人特别倦怠,贺书昭又懒洋洋地闭上眼,又察觉身上被人盖了床小毯子。
贺书昭半眯着眼睛,不是顾棠又是谁。
被打扰休息的滋味很人烦闷,贺书昭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别烦我。”
偏偏顾棠的声音还在不知好歹地响起:“三爷,今天天气阴凉,你得盖着被子睡。”
贺书昭蹭地一下坐起来,手又下意识地摸向枕头的位置,摸了个空,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
贺书昭揉着额头,哑声道:“顾棠,你没别的事干了?”
顾棠不明所以:“啊?”
“我说……”贺书昭抬起头,直视顾棠,“放你一天假,你不是说你有事在身,啊……对,找你老相好,你现在就去,没到晚上别回来,听见没?”
顾棠:?
终于清静了。
贺书昭又重新躺回了沙发上,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
前些天顾棠跟着去公司的人,也没这么烦人,今天不过闲了下来,贺书昭总算是明白缠人二字是怎么写的。
贺书昭身边的人各个是人精,像是乔安安,也极会看人眼色,哪会像顾棠这般,一波又一波的往眼前凑。
贺书昭无奈摇头,只怕顾棠的老相好便是受不了这般,而偷偷跑了的。
不过这一天贺书昭注定是偷不了闲,没一会,家里的电话叮铃铃地响起,忠叔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告诉贺书昭,“三爷,公司那边来了电话,吴海华有事找你。”
贺书昭起身,接过电话,“说。”
电话那头吴海华的声音传来:“三爷,撞车那老头的事,已经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