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大漠的更西北的地方,是比大漠更广袤的西域。
连池看着无边无际的黄沙和脚下走不完的路,难以置信地问桑查,“这更远的地方,真的会有一座国家吗?”
桑查信心满满地指着前方,“继续走,我们骑着马再走一个月,就到了。”
连池痛苦地嗷了一声,“可我们都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啊。”
桑查说,“我们去的地方叫也里,那里是花剌子模的一片绿洲,那边有我的寺庙,收留了很多无处可归的女子,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桑查又说,“你需要改个身份。我有个姐姐,名叫乌也,你就假扮成她吧。”
连池点头,说,“好。”
花剌子模有传统的风俗,所有女子出门都必须蒙面纱,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连池也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在头顶上顶上小帽,帽下面压起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小帽和面纱都是黑色,乍一看还挺像个出家的比丘尼。
风沙渐渐停息了,路上时不时出现干涸的河床和冲天鸣叫的飞鸟,天空也由青黄慢慢变为蓝绿,连池知道,绿洲快到了。等连池翻过一座山,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
有一个玛瑙般的城市,正位于沙漠和草原走廊之中。更确切地说,它在一条蜿蜒漫长绿洲的河谷中心。在该河谷的两侧山麓,有着接连不断的村庄,农田、葡萄园和果园环绕着每个村庄,到处可见的松树和榆树郁郁苍苍,烘托着这一带优美的田园风光。而在大小溪流两岸,杨树茂密挺拔,俨然是一派森林景象。
看了近三个月的黄色,这一片绵延的绿色让连池赏心悦目。
“这就是也里?”连池由衷地赞叹道。
桑查说,“对,这是草原上美丽的珍珠也里,我的寺庙就在这里。”
桑查家的寺庙里收容了很多的流□□子。也里地处大陆中部交通要道,人口流动性大,人种繁多,她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大多是失去丈夫、没有子女的可怜孀妇。只能在寺庙里过着苦修的生活。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生活宁静,相处和睦的城市。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的位置实在太偏远,偏远到许多人都没听说过金国这个国家,更说不上有任何的消息了。
也里节奏缓慢的生活,转眼就过去了一年多。
桑查遵守家族的命令,在寺庙学习西域佛经,给弟子传授佛法。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就等炎热的夏季过去,他们就要踏上回去的旅途了。
一天,天边出现一群黑点,慢慢向寺庙移动。
他们走进,连池才看清那群黑点是什么了。
一群花剌子模的平民,拄着枯枝树杖,以极缓的速度行走。
他们都是老人和小孩,赤身**,表情麻木,嶙峋的瘦骨行走在草原上,如鬼魅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看到桑查,干瘪的老人点着拐杖,无助地就说,“大师,给点吃的吧。”
桑查怜悯他们,大方地说,“你们跟我来吧。”
寺庙里,连池和比丘尼们搬出来了几乎所有食物,供他们享用。
桑查问他们,“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离开家乡来到也里?”
这批残存下来的人突然变得惊慌和恐惧,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桑查又问,“如果你们不信任我,我乐意给你们引荐也里的城主,让你们在此处住下来。”
他们不安起来,低低地说,“不,我们不留在这儿。”
他们看向寺庙众人的灰褐色眼睛里有一丝的幸灾乐祸,有人悄悄地劝告桑查,“你们别留在这儿,快走吧。”
桑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绝不会离开也里。”
这些人无可奈何地叹气,接受了桑查给他们的水和食物,缓缓离去,像来一样神秘地消失在城边。
他们自东方而来,去的是更遥远更荒凉的西方,这古怪的场景让众人有不详的预感。
桑查把心中的诡异感压下,说,“你们再去购置点肉和水果,乌也,你准备些礼物,和我去找城中城主一趟。”
也里城的最中间,是一座黄沙做城堡。当他们到达的时候,不巧碰到城主在沐浴。
花剌子模的洗浴风俗繁冗漫长,连池和桑查等到了太阳落山,才得到召见。
这个五十多岁的城主已经当了许多年的城主了。坐在繁花一样的姬妾中间接见了他们,看上去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不急不缓。
桑查说,“我来向城主报告,今日我们寺庙前,来了一群乞讨的难民。”
城主毫无兴趣地翻翻老眼,“他们可是来向我讨食物的?你沙儿的难民就如沙漠上的沙子一般,无穷无尽。”
桑查说,“这次不是你沙儿的难民。”
城主不耐烦道,“这次是哪儿?窝里失?达大尔?我知道了,你做了好事,我把你送给他们的粮食补偿给你的。”
桑查说,“我不用城主的补偿。这次的难民,他们来的方向是撒儿马罕。”
“撒儿马罕?”城主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桑查说,“这次来的共有上百名,他们全都是老人与小孩,没有一个成年男人和女人。”
也里的老城主听完,已经从座位上跌了下来,“阿拉,快了…太快了。”
他喃喃自语道,“是他们,蒙古人来了。”
蒙古人要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也里城,人们忧心忡忡。也里和花剌子模别的城池不一样,因为处在河谷之间,并没有坚固的城池,敌人只要从山上自上而下俯冲下来,也里就没有能还手的机会。
但也里是一座大城市,不容易轻易屈服,大家明白和蒙古人免不了一战。但没人知道蒙古人来干什么,以为他们要的不外乎是也里成群牛羊和财宝,这简直是最容易想到的事情。
桑查很忧虑,比起消息闭塞的也里人,他更了解蒙古人掠夺一切的特性。
而且他听说,这次带领蒙古兵来也里的,是蒙古的主力大军。
连池问,“蒙古**的主力,怎么打到西边来了?
桑查说,“我听人说,花剌子模杀了蒙古的通商使者,这次成吉思汗亲自来了。”
连池心跳漏了一拍,如果成吉思汗都来了,拖雷九成九也跟着来了。
她抑制下涌动的不安,花拉子模那么大,他们不一定会来这里。
这年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并没有蒙古大军的影子。就这样冬天也过去了,也里平静仿佛会一直这么安宁下去。
阿姆河是也里城的主要河流,也是也里的母亲河。有了阿姆河,才有了花剌子模呼罗珊地区丰茂的草原和肥沃的灌溉水源,阿姆河流经呼罗珊的领域,分布着马鲁、你沙而不等众多珍珠一样的城市。
这天桑查没有例行念经,望着阿姆河边青黄交接的天际线。
连池问道,“桑查,该用膳了。”
桑查没理会她,突然说,“你看。”
天沙交界处,慢慢腾起一阵黄色的沙暴,渐渐笼罩了整个东方。
连池惊住了,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是蒙古骑兵。”
桑查回答的毫无犹疑,“是,是蒙古人来了。”
地平线在一阵剧烈的、神经质的晃动后,一群如龙卷风一样的骑兵部队,马蹄踏着黄沙呼啸而来。
也里城防守的投石机轰隆隆地沿着山坡投掷着巨石,也里坚守了八天。只是也里的城防只能坚持八天,八天过去,也里的意志也近于崩溃。
从刚开始抵抗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也里人面对这源源不绝,似乎有十万人之众的蒙军,已经晕头转向。
城主召开了大会,这几天本来苍老的他更是苍老了不少,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见踪迹。
“我们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弓箭,上万守军只留下一半,你们可有想法?”
士兵们低头不语,他们已经尽力了。
长老先说,“现在的办法,只有议和。”
长老领了头,有人在下面小声说,“连国君都逃跑了,我们也里一座城池,又怎能抵抗得住蒙古主力大军呢。”
还有人说,“你沙不而因为抵抗太顽强,被蒙古人屠了城。我们不能走你沙不而的路了。”
城主说,“我已经老了,再活不了几年,也里的未来,就交由你们决定吧。只要蒙古人同意放过也里,我愿意归属他们。”
他说的也是肺腑之言,除了他之外,也里最有权威的便是那几个长老了,他们这时纷纷说,“我们愿意为也里的存亡,冒死去蒙营和谈。”
“这次来也里领兵的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拖雷,恐怕和谈并不容易。”半天没有开口的桑查说。
城主点点头,“你去我府中准备最隆重的宴席,邀请拖雷和大军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