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池这一觉睡到了日上杆头,蒙古的主力部队已经出发了,整个大营空荡荡的,只留了些不急着赶路的伤兵和女眷的毡帐还在原地。
帐外停了一匹耐劳的蒙古矮马,是拖雷给她远行准备的。拖雷承诺的事情向来及时做到,连池微微感动,又想起昨晚在拖雷怀中他说的那些情话,不免脸色绯红。
她收拾了一些行李和细软,迟迟不见拖雷回来,她要走了,难道他不打算来送她吗?
她四处打听,回答是拖雷早上早已随着大汗先行走了。
既然这样,阿玛病危,她只能先自己回金国看望了。
只是这次离开,不知又要什么时候能再见了,昨晚还对她柔情脉脉,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绝情。
连池溜着马,在山丘上左顾右盼。
没走几步,便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她惊喜地蓦然回首,看到的却不是拖雷,而是十年未见的哲别。
燕西楼一别,哲别的变化不大,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公主慢走。”哲别见她不算热络。
“哲别大哥,有事情吗?”连池探寻地问。
“我来送你一程,顺便有话对你说。”哲别道。
原来不是拖雷让他来的啊,连池有些失望,但礼貌地没有表示出来。
他们两人默默在山丘上走了一阵,哲别说,“公主来蒙古半年多,可是习惯?”
连池以为哲别要跟她叙旧,便说,“还好。”除了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要不是这样,拖雷也不会放她回去。
哲别又说,“公主觉得拖雷对你可好?”
连池回想了一下,拖雷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她还算体贴,便说,“还算不错。”
哲别折返过马,郑重其事地说,“是的,拖雷的确本性纯朴,秉性真诚。”
本性纯朴,秉性真诚,连池有点蒙,他说的是拖雷吗?
哲别没理会连池的怀疑的眼光,继续说,“我从小和拖雷长大,最是了解他,若他有不小心伤害公主的地方,请你看在他对你真心无二的情分上,别怨恨他。”
连池目瞪口呆,拖雷要做什么不利于她的事?难道是他要娶其木格了?
连池心中充满了疑问,哲别还在等待连池的回答。
她想了一想说,“谢谢哲别兄多次相救,你说的话连池会记得。只是拖雷究竟要做什么,值得哲别兄特地过来嘱托连池一趟?”
哲别的马在原地等得焦躁,不耐烦地抬起蹄子。
哲别看了天色,他是蒙军的主帅,不该向连池透露太多。可他担心,拖雷的心思变得越来越难测,遇见了连池这个异数,变得更加难以预料。
他平淡地说,“等你回到金国,就知道了。”
连池喊他,“别走,这话还没说完呢。”
哲别说了一句,“恕哲别不能相告,公主告辞。”便扬起马鞭腾起一层黄烟走了。
这下连池更纳闷了,哲别说她回金国就知道了,那知道什么呢?
傍晚的阳光把马背上的连池的影子拉得纤长,刚才哲别的一番话,让她心中很不踏实,但阿玛生病,她必须尽快地赶回去。
前方突然沙尘滚滚,迎面过来十几匹皮毛光亮的马,朝她飞奔过来。
连池幻想是否是拖雷的蒙古兵,马匹近了她才发现,每个马上都坐了一个穿着鲜红色袈裟的喇嘛。
喇嘛见她纷纷下马,他们却施了合十礼,念道,“女善人,我家珠古在前方等你,请你过去一趟。”
她以为他们认错人了,说,“你们家珠古是何人?”
喇嘛说,“珠古说了,他是你故人,曾蒙你救命之恩。”
连池想起来了,不会是那个她救的小沙弥,不知为何来找她。
喇嘛说,“珠古出蒙营后,打听到了女善人的身份,担心女善人救他会惹上麻烦,便吩咐我们跟着门古军队。若是见了女善人,便说他有要事相告。”
既然说了要事,她就去会会他,也不耽误多少时候。
泉水绿洲边,扎起了十几个帐篷,是小沙弥和喇嘛们临时歇脚的住宿。
有人在帐篷门口迎接连池,笑意盈盈地说,“我们又见面了。”
果然是她救的小沙弥。
喇嘛各自忙各自的活去了,小沙弥拉她进入帐篷,帐篷里面便只有他们两人。
连池有点不习惯,“你这样和我共处一室,不违寺庙法规吗?”
小沙弥没明白,问,“为何会违法规?”
这会轮到连池难堪了,她总不好说金国的和尚,都不能正眼看女人的吧。
小沙弥说,“我是昆氏家族的桑查,你就是金国的潞国公主吧!”
看来他已经把她打听得很清楚了,她说道,“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公主了,你叫我连池就好。”
小沙弥很高兴地答应了,然后一脸骄傲地说,“我家是吐蕃的世袭法派,我现在只是珠古,以后要继承我父亲做掌门人的。”
原来是这样,他这个门派容许正常婚嫁,难怪他不像别的和尚对女人退避三舍。
桑查说,“你是要回燕京?”
连池点头说,“是。”
桑查忙说,“连池姐姐此时千万不可回金国。”
原来只是他说的要事,连池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桑查说,“据我所知,成吉思汗和他的四个儿子,马上要去攻打金国了。”
连池瞳孔一缩,说,你说“什么?”
桑查又说,“你这时候回金国,金国定然不会认你,而蒙古也会以你离开为借口,不遵守条约。”
连池彻底懵了,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还没等及她前脚离开,后脚拖雷就迫不及待地跟着他父汗和三个哥哥对金国出战了。不管他们找了什么理由,连她都能看出来,蒙古是下定决心要和金国死战到底了。
她明白了拖雷为何不来送她,是因为有愧与她。
她心中一麻,手中的包裹掉地,露出了那把刻着成吉思汗名字的金匕首。
她拿着金匕首游思,桑查吓了一跳,说,“连池姐姐,你想干什么?”
连池狠心地把金匕首扔远,对自己说,“从此以后,我再不认识拖雷这人。”
桑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说,“你也别难过,你现在是暂时不能回燕京,不如你跟着我去西域避开这阵乱子。”
连池也没有别人可以信任,她刚刚见识到拖雷的无常和冷血,相比之下,单纯的桑查让她觉得难能可贵。
“好。”连池决然说,“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