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云毅宸的首允和帮助司明晏的计划实行顺利,专业对口,材料也好找,又有了人手。在她看到蒸汽轮完整的图纸时,竟觉得这个大机器,是制造者为了适应工厂和减少活动性、多样性,特地改大的,有很多可以精简、改小的地方。
梁王麾下,八百船泊。
司明晏托腮细细思索:“船泊的动能,难道不是人力,是它?所以梁王才会养那么多的工匠,工匠就是学城所说的机械师。”
如果在三十年前,梁王的军船就用上了蒸汽机动能,那这三十年的工业发展何止是停滞,简直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倒退。
她虽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也只是个十六岁被隔绝在政治中心之外,只是国家用来做交易的美人公主。
她在北都时也听闻大正三十年,也就是她和亲前一年,汶肈攻破北都时,云毅宸带兵一路破关,血染山河,遍地尸骨的景象。
据说伏尸百万,河川具红,城中排水的沟渠里,淌出的都是血。
汶肈在凌沧关围阵,云毅宸弯玄铁弓,百步穿杨一箭射杀了沧州的主将。死了主将,齐国众兵一时没了方寸,云毅宸用兵如神,汶肈骑兵善战灵活。
凌沧关失守,两万沧州守备军在混乱中中了云毅宸的计,被汶肈骑兵围圈,逼至悬崖,那日涯上的尸/首堆积如山,涯下的似乎也要填满山谷。
齐国北方诸城被凌沧关传来的噩耗吓破了胆,纷纷弃城而逃,才导致云毅宸不过五日,只骑兵南下,就攻破了齐国北都。
汶肈兵马没有辎重补给,一路靠着烧杀抢掠打到的北都,就连云毅宸自己都没想到这回能打这么远。
若齐国在后方重整兵马,再杀回来,未必不能将沧州十城和北都夺回。
羸弱无能的君王抛弃了他淮水以北的百姓,也抛弃了长在他膝下,天真娇软的亲妹。
可软弱的是皇权贵族,民间对汶肈和云毅宸的恨意,正如司明晏第一次见到云毅宸时他所说的,与汶肈不共戴天。
若是按照正常走向,汶肈对齐国人苛政,民间起义四起,或是起义军将云毅宸打回汶肈,或又是云毅宸杀心再起,杀尽有反心者,将沧州并入汶肈。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种,都是江山易主。沧州十城都将不再姓司。
可云毅宸却没走这条路。他深知异国互相征战时因伤亡产生的鸿沟永远无法磨灭。
汶肈人征战掠夺是为求生,若没有粮食,他们会被饿死在冬季的草原。
他自己亦然,若不领着族人征战,也会沦为丧家犬。届时想在草原上做个普通的牧马人,都是奢求。
他在起兵前也曾思考过,这仗要怎么打,要打多少,打多久,杀多少,留多少?
但终究还是信了慈不掌兵。他在汶肈掣肘颇多,他是需要自己的地方的,便是要一步到位才好。
汶肈人在战时是信云毅宸痛恨齐国的,他的凶恶、杀伐引得众军敬仰,似是带领狼群痛杀猎物的头狼,强悍又充满了鏖战的智慧。
可真的入了北都后,他却下令汶肈兵不可再对普通百姓动手,他延续旧制,颁布减税新政。
沧州守备军完全归顺后,他准许清点战死的士兵编制,有尸首的可带回乡收埋,没有的也可带上番号和盔甲回乡立衣冠冢。
并开库给死里逃生的,放了银响,准他们回乡务农。
这便让汶肈那些部族想不通了。
这么一来二去,他坐镇北都将近一年,竟也没有民间起义能成气候。
此后,他准备在西征前趁着齐国秋岁节,再施一次仁政。
秋岁节是齐国百姓为了庆祝丰收的节日,是齐国百姓一年中除了除夕新岁最看重的节日。
北都百姓更是会在秋岁节拜神祭祖。
云毅宸批下银子,在北都大办秋岁,甚至连沧州十城都装扮一新。
战后一年,万物都在重新复苏,百姓们的心情也因为丰收的喜悦逐渐平复。
云毅宸站在祭台上,端着酒水,与围观的百官、百姓一起撒酒敬天。
却不料那阿史那部的首领元屠,竟瞒着他将齐国的皇帝皇后一同绑来祭台。
他们攻破北都时,肆意滥/杀/奸/淫,事后被云毅宸挑软柿子出气,以违反军规之罪,一通军棍打死了几个杀鸡儆猴。
可阿史那的人,他是不能动的。
阿史那和其余几个自诩汶肈贵族的部族,仗着跟先汗征战的功劳,见云毅宸日益不好掌控,施恩与中原人,甚至还打死了他们的部将,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
在云毅宸拨银子要过秋岁节时,想着云毅宸要穿着齐国的衣服,做齐国的礼,拜齐国的神。那股火升腾到了顶峰。可又杀不了他,打不过他,思来想去就只有恶心他。
他想搏个好名声,那就让他臭名昭著,让中原人恨绝了他,已断他日后立都沧州的心思。
那阿史那元屠口口声声说着,大汗行齐国的礼为百姓敬天祈福,那齐国的皇帝皇后也该行汶肈的礼。
阿史那元屠:“汶肈对天神最是虔诚,需裸/身披羊皮,跪拜草原的天神。可如今是在齐国,齐国没有草原的天神,那咱们的可汗就是神。”
他抽鞭逼那皇帝皇后给云毅宸下跪。
自十七岁回汶肈始,他从未摆脱这种被人架着,身不由己的感觉。
那齐国皇后不堪受辱,在他面前触柱而亡时,他喉中亦是有血翻腾,就差憋不住一口呕出了。
那美妇人死意坚决,脑/浆都撞了出来。百官、百姓被吓的噤若寒蝉。
能听到的只有阿史那屠元的一声嗤笑:“哼。”
云毅宸闭目,再睁眼时已将情绪完全隐藏,他道:“有劳舅父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云毅宸被迫放弃了执政沧州的想法。直到司明晏需要地方安置,他才再拾回原来的心思,拨兵前去设督办府。
也是在那秋岁节之后,齐国坚持不懈的送来和亲的公主。司明轩是真的害怕这煞星渡过淮水,也把他绑去做牵羊礼。
可恰逢云毅宸扎在关外校场练兵,准备征西之事。一日回城才看见闹市口被冰住的少女尸/体,又听闻了前两个的死法,便让身边人把这消息传去齐国,想让司明轩知难而退,别再让人来送死了。
他虽心里知道,但怕阿史那边变本加厉,故不好发作,自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他们跑马,又踩死了一个。
那女子原被云毅宸交代安稳养在北都的皇宫里,他虽没去看过她,却也没打算让她吃苦头。只当多养了个小宫女,待他西征回来,这女子若是想要出宫,他也可给钱放行。
却不料被一个部族的纨绔少主看上,小娇娘美得娇艳,被他们强拉着去跑马,几番拒绝,是哭着被扛走的。
云毅宸听到消息,忙赶去马场。只见一纨绔在马背上对小姑娘搂搂抱抱,云毅宸上马要去救人,却见那姑娘也是个贞烈的,拼死不从,一巴掌扇在那纨绔脸上,那人气急,一夹马腹疾驰上前,欲要吓吓那姑娘。
云毅宸打马去追,却见姑娘推开那人,毅然跳下马背,恰好滚落马蹄边,被踩死了。
经此一事后,云毅宸把这些不跟他去西征的部族首领和裙带们全打发回了汶肈。他的想法很单纯:我要还北都一片净土。
再后来,北齐皇帝郁郁而终,他手书的「无需再送人来和亲」的字条,随着那皇帝的尸/体,一起送到了淮水边。
却不料还是迟了一步,司明轩竟把自己的亲妹妹都送来了。
云毅宸在王账里瞧见那个死到临头,被绑着手,还能撅着屁股睡着的小公主。
他想着自己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照应敌国皇帝的妹妹,放在这儿没准哪天就又会被那些部族首领的人找由头折磨死,不如给她个痛快的死法。
所以在士兵踩她的手时,他示意别踩;所以在司明晏说出她不会跳舞时,他佯装生气,并让人用火枪打死她。
可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是被鬼迷了眼痰迷了心,不仅将司明晏留在身边,还被她一顿好哄,稀里糊涂的当了她的’伯乐’。
当然这些是司明晏和齐国人都不知道的事。
现在的司明晏,正盯着切割的铁片,她想:我总是要再回中原的,朝代更替是历史进程中无可避免的事,但百姓是无罪的,我也是。我们不该被齐国抛弃,不该被工业的进程抛弃。
她要带着蒸汽机回去,如果三十年前,梁王的船泊就能装上蒸汽机航行,那她给沧州和汶肈之间铺上铁轨,跑上火车,也绝非不能达到的目标。
云毅宸在学城里找了五个机械师帮她,非是他不愿给她派多些人,只不过拿着她的图纸去,只有这五个人对蒸汽纺织机感兴趣。
这五人中,就包括了孟黄粱的一个弟子——沈绪平。
是夜,孟黄粱与沈绪平对坐。
沈绪平给孟黄粱倒了一杯茶:“老师,用茶。”
“那齐国的公主,见到了?”孟黄粱问。
沈绪平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生的文弱白净,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见到了。”
孟黄粱不语,等他说。
沈绪平道:“头头是道,看上去确实是真才实学,却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司明晏有大量的理论基础,但对他们的专业用词不甚清楚,自然会让沈绪平感觉不对劲。
孟黄粱道:“我听闻这几日可汗停了早朝和巡营,每日和那女子厮混到日上三竿。”
沈绪平摇头:“不像,她虽每日巳时二刻到场,但都有带来新的图纸,和冶炼材料的清单。且精神抖擞,事必躬亲。”
“这意思是,她回行宫后还绘制了图纸?”孟黄粱问:“她的机器可行吗?”
沈绪平道:“嗯,目前并没有差错。”
孟黄粱敲着桌子:“司家还有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女人。”
沈绪平笑了笑道:“我也是这么想,若她真的改小了蒸汽轮,老师您的…”
“能藏三十年,已经很久了。”孟黄粱道:“没想如今会被个小丫头造出来。”
沈绪平道:“我一直不理解,为何老是要将给汶肈的蒸汽轮改大。”
孟黄粱看了一眼不远处他用木头做的小宝船,只有花盆大小,却能看出高有六层,高耸着风帆和两个巨大的烟囱,船边还装有整排的鹰炮。
“政儿,你要知道,当一个工具无法为你所用,它便不能被发挥任何效用。因为一旦它为别人所用了,你将会永远失去它,失去翻身的机会。”他喝了杯中的茶:“三十年了,我该回中原了。”
“老师?”
孟黄粱道:“司绍瑜死了,北都和沧州都是云毅宸的了,司家的小皇帝和那些世族龟缩在淮水南边,天下的风向要变。”
“您的意思是,云毅宸会放弃西夏,退守中原?”
“汶肈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西夏短期内又打不下来,中原是块好地方,可云毅宸是汶肈和西夏的杂种,中原还轮不上他做主。”孟黄粱道:“但他却是把好刀,阿史那能用他,我们也能用。”
所以女主会当皇帝哟,让男主当和亲的皇后吧,汶肈进贡的特产蓝眼睛混血皇后。咱也给皇后在北都建一座水晶宫,把云毅宸娇养进去。
是把好刀,也是只好狗,但是,是独属于晏晏的好刀和好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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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他是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