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音,院中一角的桃花树下,茶香袅袅,一袭粉色衣裙的云相思摩挲着茶杯璧,只见她面容沉静,眼神深邃。
这几日很安然,云相思心中却略微失落。她只觉以前此般,似乎不被任何事情烦扰。
李夫人端着糕点站在门边上,望着院中静坐着的云相思,叹息一声,缓缓走到石桌边上坐下来。
“相思,今日可是心中有事困扰?”李夫人拍拍云相思的小手,侧目望着那一张沉静小脸。
云相思唇角含笑,手指捻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小口,熟悉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
她抬眸望着李夫人,笑着摇摇头,又继而说道:“夫人,您的糕点有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可能就是来自那同一人之手?”
此次,云相思默不作声,李夫人话中的含义太深、太多,她只选择但笑不语。
只是这些时日皇祖母总是睡不好,每次便会拉上云相思说好多的话。可有时,皇祖母就是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眸中是自责,是心痛。
她忽而想起李夫人似乎也在山上弄些草药,指不定从这里带回去的草药更有用处。
“夫人,最近几日我祖母总是睡不好,其他大夫也看过,似乎没有药到病除。夫人此处可有甚好的药,我为祖母带些回去。”
李夫人满脸堆笑,“你说这,最近刚好有,前几日我上山带了许多回来,今日你多带些回去。”
而就在此时,云相思只觉天色似乎慢慢黑沉下来,她抬眸望天,只见乌云密布,天空中顺时黑沉下来。
四周狂风肆虐,桃树上的桃花簌簌而落,竹林哗哗作响。
云相思伸手挡住席卷而来的狂风,另一手中握着的茶杯忽而滑落在地,应声而碎。
不知为何,云相思心中突然觉得惊慌,她只觉好似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突然间就碎裂开,碎石从四处渗入心中,锥心的刺痛席卷全身,她额角染上些许冷汗,一手撑在石桌上,支起身子,慢慢站起来。
在这黑色的天幕中,只听远处忽而传来狂吠声,不过一会儿一抹白色的影子便出现在院门边上。
大白凄厉狂吠,四处环顾,好似在着急寻人。望见桃树下那抹粉色身影,低垂着尾巴低声呜咽着跑到云相思身边。
云相思望着身前的大白,好似受了委屈一般,不断地在她身边便低低呜咽,不住的用头蹭着云相思的手。
李夫人眼见变天,也不见云相思进屋,她便从药房中出去寻人。只见云相思站在狂风中,大白依着她的腿边呜咽。
见状,李夫人赶忙走到桃花树下,伸出手拉过呆愣的云相思,只见她恍然回神,只是目光亦如呆滞。
大白见到李夫人,低垂着尾巴上前咬住李夫人的裙摆,似乎想将人往外拖。
李夫人心中打突,一阵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她拍拍大白,安抚它片刻后,方才拉着云相思回屋。
将呆愣的云相思安坐在榻几上,李夫人略微思索,方道:“相思,眼下似乎要有大雨,你先不要着急回城,现下我需得上山一趟。”
听到后面几字,云相思突然回神,她小脸上勉强扬起一丝笑意。
袭兰见着郡主心情不佳,又眼见狂风肆虐,她拿出一早备好的大氅,披在云相思身上。
云相思似乎突然面色如常,就仿佛方才那般失态之人不是她一般。她执起袭兰端进屋放在案几上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其实她幼时不喜吃糕点,只是那人见她时给她点了糕点。
云相思至今都有还记得那人的模样,那人不甚俊朗,在汹涌人群中也不易找见。
她的眼眸似他,想来当时的琦珺公主就是喜欢那一双眼睛,只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太深邃,太过会掩藏自己的情愫。
李夫人似乎去了很久,最后回来时,脸色苍白,裙角边上沾染着雨水与泥土。
见到云相思时,一向温婉的李夫人唇角带着些许苦笑,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云相思。
云相思望向她时,苍白的小脸上勉强带着一丝笑意,“夫人,你回来了。”
李夫人点点头,心中微痛,方才她已经传书出去,她还是担心云相思。
“眼下雨似乎停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城中,不然祖母会担心的。”
李夫人点点头,她将云相思送至山下,一番犹豫还是将手中的一信笺递给云相思。
云相思看着在李夫人手中也被风吹得翻飞的信笺,她伸手接过,转身上了马车。
袭兰带着李夫人准备的药,拜别李夫人后,便驾着马车往城中走。
今日似乎过得很快,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静空寺,寺庙中一片清静,云相思手中捏着李夫人交予她的信,拾阶而上,绕着幽静小院,一路往皇太后院中而去。
近几日,皇太后总是很难入睡,苏嬷嬷便一直陪着她,今日皇太后方睡下,她出屋合上门,便见到院中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走到云相思身边,苏嬷嬷侧身而站,在抬眸望向云先是那白净的小脸时,只觉她今日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人也很是单薄,就如来了一阵风便要将人吹走一般。
“嬷嬷,皇祖母可睡了下?”云相思望着隐在黑夜中的一抹白色,淡淡问道。
“郡主,今日太皇太后在晚膳后,身子是有一阵不舒爽。不过晚间睡眠倒是比前几日好上许多,眼下已是睡下。”苏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想到近些时日太皇太后的心境起起伏伏变化,她也跟着提心吊胆几日。
云相思微颔首,转眸望着一旁的苏嬷嬷,淡然的小脸上忽然染上一丝笑意,“辛苦嬷嬷看顾。只是明日若是宫中来人,让他们等候片刻,待皇祖母用了早膳,再接见不迟。”
苏嬷嬷心中疑惑,确是知道云相思拿捏主意一向有分寸,知晓事情轻重缓急,她便没有开口多问。
回到厢房,云相思褪去衣裳,踩着凳子跨入浴桶中。
今日身子疲乏的紧,她缓缓靠在浴桶边缘上,白嫩的手臂垂落下去,透过氤氲雾气,她一双深邃的眼眸直望着窗边的案几上,那随风摇摆不定的信笺。
世间万物皆空幻,唯有因果不空幻。若知前因后果,则无执无著,无喜无忧。
云相思想,她大概是恨过,是怨过,可如今她不知心中是怎般,她就是担心皇祖母。
袭兰进屋时,望见郡主倚靠在浴桶边上,阖着眼眸,似乎睡着一般。她缓步走到云相思身边,轻轻唤醒她,这天气,可别凉到。
*
翌日一早,宫中还真有人来了寺庙中,苏嬷嬷眼见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还是决定听从云相思的话,将人请到偏房吃茶,她又折回去屋中伺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昨日睡的不错,今日面上有了些精气神,她将手中的竹筷放下,拾起棉帕擦擦手,望着走进屋中的苏嬷嬷,一脸疑惑额,“宫中不是来了人,为何不直接带进来?”
苏嬷嬷走到褐色的圆桌边上,往太皇太后碗中又添了一些小米南瓜粥,方道,“昨日郡主从山下回来,便来关心您的身子,又叮嘱老奴若是今日宫中来了人,要让您用了早膳后,在接见也不晚。方才我已然将那大人带去了偏房喝茶。”
皇太后听着苏嬷嬷的话,心下甚为疑惑,再被苏嬷嬷盯着将碗中的小米南瓜粥吃下后,方准备接见。
大总管缓缓走入屋中,他新国立后,站起来道:“皇太后娘娘,琦珺长公主于昨日薨逝……”
皇太后听到这此消息,原本沉静的面目一片枯败,一双苍老的眼眸缓缓阖上,手中的帕子确是绞得变了形。
苏嬷嬷见状,赶忙上扶着皇太后的身子,竟然是这事。那昨晚郡主岂不是便已然知道。
她招手叫一旁的宫女将报丧的大人带出去,轻拍这太皇太后起起伏伏的胸口。
“相思,相思是不是也是知道了这事。”皇太后突然紧抓住苏嬷嬷的手,一双伤悲却不失锐利的眼眸紧凝着身旁的苏嬷嬷。
这话音一落,皇太后焕然回神,她竟还问出这件事,若是那丫头不知道此事,她怎么昨日来寻苏嬷嬷。
太皇太后与云相思自那日的事后便没有见面,只是叫了身边的人在两边走动,互相关心着彼此。
两人对长公主薨逝这件事似乎都有着不一般的反应,两人似乎觉着及时就在彼此的身边,也互相安慰不到彼此。
夜已深,云相思安安静静的站在院中的海棠花树下,看着飘落下来的花瓣,心中突觉一阵难受。
她与生母皆是性子倔强之人,就算是知道她能够解自己身上的毒,可是云相思还是倔强的不想去见她,又用着从她身上承袭来的医术,任意折腾着自己。
她日日前往药王谷,似乎实是期盼这上面会下来人,有一天自己也能够上去,可是以后都不会了。
云琦珺给她留下的信她看过,心中只有洒脱、热烈几字。她知道云琦珺的意思,但是她能够做到吗?
思及此处,云相思脸上划过一阵温热,才知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相思......”
云相思听到身后喑哑低沉的声音,抬起手轻拾眼角的湿意,转身看着风尘仆仆的男人。
她唇角勉强挂起一丝笑意,只见男人大步向她走来,强有力的大手便将她揽入怀中。
“相思,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