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搬入屋中的浴桶,萧锦离又断断续续往浴桶里面加入褐色药汁,屋中瞬间传来一阵阵药香。云相思坐在竹榻上,苍白这一张小脸,一副脸色恹恹。
萧锦离将最后一桶药汁倒入浴桶中,放下木桶,慢慢走到云相思身旁坐下去,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相思,不怕。只要这次将身子治好了,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云相思慵懒,但是这句话,萧锦离已然说了两遍。她咬住唇角,轻冷的声音慢慢逸出,“萧锦离,真的任何之情都能答应我吗?”
萧锦离也不做思考,看着面前的云相思,抬起手抚上那苍白的吹弹可破的小脸,笑着点点头。
见到男人眼中的情愫,云相思转头避开那般炙热的目光。在治疗过程中,那时候她定然会变得最为脆弱,想来她仅是担心这一点,可是既然都已到了这里,何必在畏惧那么多。
而就在此时,药琦珺拿着一块褐色的棉带走进竹屋,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银针。
见状,云相思的小脸又苍白了几分,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萧锦离见着云相思脸色微变,心中似乎又被尖利的针刺了一下,只觉一阵阵刺痛,“药大夫,我需要做什么?”
药琦珺不看他,沉着一张脸,一双锐利的眸子落在他身旁低垂着头的云相思身上,“你出去。”
云相思望着起身欲要出门离开的萧锦离,她突然伸手拉住男人的衣角,贝齿紧紧咬住嘴唇,“他是我夫君,为何要去外面,就算是宽衣解带……他也可在屋中。”
“不可,一会儿治疗过程中你会是什么样子你心中可清楚?”
云相思自然知道,她心中一抖,慢慢的松开了萧锦离的衣角,小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萧锦离心中不忍,转身又将人揽入怀中,低声细语的安慰她道:“相思,别怕,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萧锦离看了一眼屋中的俩人,原是觉得奇怪,可想着两人似乎都是清冷的性子,他也并未多言,只是拉上门在外面候着。
药琦珺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的云相思,将手中的银针布条放在竹椅小凳上,朝着竹榻上的人缓缓走过去。
她叹息一声,朝着云相思脖颈处慢慢伸出手,谁知云相思一副恹恹的样子,反应确是极快。
“你作何?”
药琦珺望着云相思那一双眸子,其中皆是戒备,面上微变,嘴唇嗫嚅几下,仅是哑然道:“需要褪掉外衫。”
就如抓到了炙热的火烫一般,云相思猛地甩开的手,可是指尖依然残留着药琦珺的温度以及她羸弱的脉搏。
“我自己来。”云相思说着冷着一张脸起身,避开药琦珺,慢慢退下外衣,露出纤细单薄的身子,跨坐进浴桶中。
一股热流包裹住全身,云相思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游走,只觉温暖舒适。
药琦珺似乎未被云相思的抵触影响,转身拿过银针布条,走到云相思的身后,看了一眼木桶中瘦削的人,语气平平,“自己用的药,却不知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你还真是蠢笨。”
原本阖着双眸的云相思缓缓睁开眼,刚想出口反驳,便只觉颈间一阵刺痛,身子慢慢失去了知觉。
“若是治疗过程中出现任何状况,切不可强力反抗,否则定是伤其身子。”药琦珺口中淡淡说着,手上确未停下动作,纷纷将一些银针扎进云相思身上。
待一切弄好,药琦珺额角上也染上一丝薄汗,看着浴桶中静坐的女子,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落在她的头上,叹息一声后,收回手转身出了厢房。
萧锦离看见药琦珺出来,一脸紧张的上前问道,“药大夫,如何?”
药琦珺望着面前满脸担忧的萧锦离,望着他那一双熟悉的眸子,淡淡道,“怎么,你很紧张她?”
萧锦离一听这话,又想到方才云相思的话,他突然坚定的道:“她是我妻子。”
药琦珺似乎不吃这套,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她身子这般,是在用药时有两种相克制之药用量过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若是未及时发现治疗,她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闻言,萧锦离脸色慢慢黑沉下来,眼中晦暗不明,药琦珺瞥了一眼厢房,还是转身追上去。
凉亭中,大白见到药琦珺,围着她身边打转,只见药琦珺对着它摆摆手,“去吧!”
萧锦离追到凉亭中,望着大白跑下去,似乎往厢房而去。
看着面前自顾自喝茶的药琦珺,只见她一脸淡漠,萧锦离略微沉思后缓缓道,“药大夫,您可知道相思蛊。”
药琦珺慢慢放下手中的褐色茶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厢房,声音清冷,“知道。”
“那蛊对身体可有伤害?有没有解蛊之法?”萧锦离听到药琦珺淡淡的两个字,他立即追问道。
“无解。”
闻言,萧锦离脸上出现一丝皲裂,他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望着淡漠喝茶的药琦珺,依旧不死心,“可书中记载,只要身负母蛊之人对身负子蛊之人动情,方可解之。”
药琦珺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望向面前的萧锦离,眼中带着一丝兴味,“那都是我胡诌的。”
不顾萧锦离一脸不可置信,药琦珺缓了片刻又慢慢道:“若是依着那蛊虫自身的作用,它不配拥有这个名字。”
她大抵是当时心中歉疚,便取了这名字。
“我当时精心培养,就养出这一对,之后觉得这蛊虫实为不好,便毁了养护方子。”
萧锦离哑然,望着石桌上面袅袅升起的青烟,紧绷的身子不禁一松,只要对云相思无害,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药琦珺话中之意,那一对蛊虫正巧在云相思与他身体中。
“只要身负这蛊虫的两人不将此事对外道出,这蛊虫对身体并无多大影响。”
此时,萧锦离脑中滑过许多事,但是太快以至于他抓不住,他只能望向药琦珺,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药琦珺见着萧锦离满脸的困惑,她原本是觉得这些事情过于费劲,可目光滑过下方的厢房时,她叹息一声缓缓道:“当年你尚且年幼,意外深中剧毒,你母亲求到我处,我便用了这蛊。子蛊承母蛊之所受,但也只要母蛊不出现意外,那子蛊定然不会出现问题。”
萧锦离忽然都明白了,可以说幼时的云相思续着他的命,到如今他便承云相思所受到的伤。
就这样一对人人厌恶的蛊虫,竟将他们两人如此巧妙的连在一起。想道云相思,萧锦离眉眼间慢慢染上温柔。
药琦珺望着不远处的厢房,沉默片刻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会对她好吗?若是没有那一对蛊虫。”
萧锦离毫无迟疑点头,他深知云相思那凉薄的性子,可是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凉薄的性子中竟然带着不可察觉的温意。
她就是一个胆小鬼,给自己造了一个坚硬的外壳,将自己装在里面。
此前,发现身子是此般状况时,萧锦离后怕,惊恐,唯独外人发现他这个致命的弱点。可是眼下他很高兴能够拥有这个弱处,他这个致命的弱处,是天之所赐。
药琦珺望着面前的萧锦离,忽而低头掩去眸子中的情愫,在石桌上的那一炷香焚烧至落下一堆灰烬时,厢房处正巧传来了大白的叫声。
她提起裙摆,淡然的起身,疾步朝着厢房走去。
见状,萧锦离也紧随其后,只是欲要跟进厢房时,药琦珺挥袖关上了房门。
“别走,别走......”
进入屋中,药味越来越浓,氤氲的气雾中,可见云相思瘦削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发颤。
药琦珺心中一惊,她总是这般倔强。她走上前,想要取下云相思身上的银针,云相思突然伸手掐住她的手臂,只见她的瞳孔涣散,目中带着卑微的祈求,恍惚间又带着些许的凉意。
“不要走!”
手臂上的痛意让药琦珺突然清醒过来,就此般任由云相思掐住她的手臂,任她指甲陷入她的骨血,任由其相融在一起。
她心中一痛,抬起手缓缓落在云相思那苍白的小脸上,轻抚这张从不肯入梦来的小脸,缓缓出声,“相思,不......不走了......”
待云相思情绪压下去,恢复平静后,药琦珺将她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几处穴位按压过后,方将云相思扶出木桶。
药琦珺帮云相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的手依旧在发颤,她知道云相思身量瘦小,却不知如此瘦弱。
她心中就如被针扎了一般,尖锐而刺痛。眼中似乎蕴含千言万语,药琦珺渐渐敛眉掩去眼中湿意,她拉过衾被盖在云相思身上,转身出了屋子。
云相思静躺在竹榻上,那脸庞犹如精致的瓷器一般,白皙细腻,药浴后染上了一丝红润。只闻她呼吸均匀轻柔,唇角上扬,似乎梦中极为开心,再无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