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上和江故在跳完水之后也没怎么游泳了。
周上去小卖部买来了半个西瓜,和江故泡在水潭另一边的浅水滩里吃着。
西瓜被分成一半之后没再动过一刀,由周上捧着。
他俩一人拿着一个勺子。
不过有一个勺子没用上来着。
“我是不是应该把吉他也带过来的?”周上超积极地挖了一勺西瓜,喂到江故嘴边。
“表演一个水浸吉他?”江故说完话,瞧周上一眼,张口吃了递过来的西瓜。
周上弯起的眼睛弧度更深一点儿:“让吉他表演一个跳水。”
他拿勺子再挖了一勺西瓜,送进自己嘴边,又用同一个勺子继续给江故挖西瓜。
“行,等会儿就先回屋里把你吉他带过来再说。”江故说。
阳光下,江故带着水滴的身体好像在发光。
太阳浸透他每一寸肌肉。
从有些瘦削的下颔线,到分明的肩颈和锁骨,手臂如远山连绵山脊线一样起伏,又或是像石头砸进水里晃出去三四层之外的涟漪。
腹肌界线清晰。
周上看着他,咬下一口西瓜。
牙齿碰到塑料勺,莫名戳中麻点,余波从口腔浩浩荡荡撞击胸腔。
他费了点儿自制力,才把勺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嘴里拿出来。
又挖一勺西瓜,喂到江故嘴边。
周上的视线垂下来,离不开江故半裸半露的身体。
“等会儿还跳水吗?”周上问。
“你要跳?”江故反问。
“你带着我试试。”周上说。
江故勾了勾唇角:“行。”
到傍晚。
节目组宣布:
[前任约会时间到此结束,请选择是否继续和前任约会。]
[是。]
[否。]
两个选项。
江故看了一眼,看清了规则和选项之后,选了“是”。
周上在他旁边拿起手机,看完短信之后也飞快地按了“是”。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看完手机、做完选择,又把手机放到一边。
两个人继续聊天,谁也没提手机里的选项。
也都不知道这个选项引向的是什么样的延续。
穆子平和祝余喝了一下午的咖啡,也不过就是两个加起来喝了两杯。
穆子平喝了一杯半,祝余喝了半杯。
太阳晒得万物发烫的时节里,山风也变得喧嚣,无边无际地从山顶上、从山与山之间的空当里游出来。
他们搭的帐篷前面火炉还没熄灭。
木炭上面星星点点的红光若隐若现,烤架上面剩了几块肉还没吃完。
营地里已经大半沉没在阴影里,穆子平和祝余也大半时间都在沉默里度过。
两个人离得很近,但是坐在彼此身边,穆子平也还是感觉不到祝余的温度。
他对祝余的爱像这快燃尽的木炭。
终于想放下,有点儿释然,又还是有点儿不甘,剩几粒火光也还在尽力发热着。
[穆子平:“哪怕坐在祝余身边,我也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想杨枝吗?
还是别人?
近在咫尺的瞳孔里倒映着事实,昭示着祝余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从来不在这里。
[穆子平:“我以为只要我努力靠近他、和他在一起就能传达我的心意。”]
哪怕分离,穆子平的爱也一直没有停止。
[穆子平:“原来只有一个人努力,只是单单说在一起,并不是真正的靠近。”]
穆子平现在已经有点儿明白了。
前任约会结束的短信发送到手机。
穆子平和祝余都选择了“否”。
不再继续和对方约会。
来的时候,两个人开着一台车。
离开的时候,穆子平和祝余各自握住方向盘。
穆子平在分离之前对祝余说:“我暂时还没法做到祝福你。”
苍白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祝余。
穆子平好像怎么学都学不会祝余身上那股劲儿。
天生洒脱不了。
穆子平还是穆子平。
“我希望你快乐。”穆子平弯出一个很牵强,看了很让人难过的笑容。
曾经希望祝余的快乐是因为他。
现在也是这么希望的。
他想,让祝余快乐的方法可能是他放手。
穆子平等到了祝余的一句“谢谢”。
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第二个了。
穆子平转身上车,没有回头,朝祝余挥了挥手。
手握在方向盘居然有点儿颤抖。
穆子平看着自己的手都觉得有点儿惊奇:开了无数回车的人握着方向盘居然会颤抖?
穆子平深吸一口气,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
祝余的身影在倒后镜里逐渐消失,慢慢地,镜子里祝余开走的那辆车也从相反的方向消失。
喜欢祝余的这四年的记忆也飞快地从穆子平脑海中掠过。
最初祝余那股冷淡疏离的气质让穆子平陷入危险的好奇,曾经得到手的主动送到面前的咖啡在没几分钟就失去。
那颗看见祝余就默默加速跳动的心脏,还有那在下雨天迷路之后见到的漂亮店面,以及熟悉到刻入了灵魂的音乐。
这就是穆子平对祝余的喜欢。
从第一眼看见祝余,到后面长久的沉迷。
祝余越难以捉摸,穆子平就越是沉浸在靠近祝余的引力里。
穆子平从来猜不透祝余,那祝余看得懂他吗?
是看得懂,还是因为不在乎才导致看起来游刃有余,穆子平不太明白。
好像也不太需要去明白了。
好像,是不是,也不需要去把祝余想得那么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天色渐暗,剩一层浅淡的蔚蓝。
穆子平的手渐渐不抖了,同样是成千上万次,握住方向盘的感觉比试图抓住一份感情可要简单多了。
穆子平开车绕向了更远的路。
他放下了车窗,风的速度加上车的速度,灌进来的风吹得他头发全往后凌乱地晃。
穆子平没有降低车速,反而是把车窗全打开了,踩着油门,慢慢地在无人的公路上加速。
自在的感觉久违地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心脏。
伍恩贤和陆里青收到前任约会结束的短信通知时,两个人正在压马路。
他们从宠物咖出来,去吃饭,去室内运动馆,去附近的商业街。
喝奶茶,买小玩意儿,吃小吃,在被涂鸦的墙壁前面合照……
是否继续和前任约会。
“我们今天的约会到现在就结束了吗?”伍恩贤看了一眼手机就放下了,看向陆里青的眼神还有点儿不舍,“感觉好短啊。”
从上午出门,到傍晚,和前任呆了大半个白天,其实不短了。
伍恩贤和陆里青也是在前任约会出门期间约会项目最多的、体验了最多事情的一对。
玩得很开心,于是就格外不舍。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玩过了。”伍恩贤停下来,坐到路边上一张无人的长椅上。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街道里面暗下去的也比明亮的部分多了。
有点儿风,裹着落叶飘扬在半空。
几片叶子缓慢又缓慢地落到地面,被风吹着继续卷滚。
一年又一年。
他们忙着出国或是找工作,各自为生计奔波。
没分开的时候也受够了冷战和争吵。
因为无聊的小事笑起来,又因为细枝末节而烦恼,其实也很平常。
只有在一起的那几年,经历的太多、太乱,以至于没法调节情绪,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反而得追溯到单纯当朋友的那些年里。
好久啊好久啊,他们都觉得今天这段快乐的时光是过了好久才得到的礼物。
两个人玩了一天,身上出过汗,干了,走几段路,又出了点儿汗。
头发在一天的玩乐有些失去了最初用发胶定型过的形状,玩得有点儿累,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说到要分离,眼角就有些耷拉下来。
“你还想要继续和我一起玩吗?”陆里青坐在伍恩贤身边。
买来的奶茶一杯热,一杯冷。
陆里青要的是热的那杯,在过了一阵已经也变成暖的了。
伍恩贤那杯冷的装了半杯冰块,冰块在杯子里融化,水滴在杯壁渗出来,滑到椅子上。
积水蔓延,伍恩贤指尖察觉到一点儿冷。
“我想继续……”伍恩贤声音有点儿低。
陆里青看着前方。
人来人往。
隔一条马路,车来车往。
商业街的午后呈现一种喧嚣的宁静。
一切杂音都低低的。
“但是?”陆里青不用转头去看伍恩贤的神情都猜得出他的想法。
“我想去看看杨枝。”伍恩贤用余光悄悄看陆里青一眼,视线游移。
“杨枝是你喜欢的类型吗?”陆里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弄得清伍恩贤的想法。
陆里青语气挺平静,事实上还是挺温柔。
伍恩贤从里只听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和可以完全信赖的包容。
他总是觉得陆里青特别好——至少这份温柔真的很让伍恩贤沉湎。
“我不知道。”伍恩贤实话实说。
诚然喜欢的类型可以有千万种,伍恩贤也没有对太多人真正地动过心。
他倒是不太会把自己的对象设定在某一个标准,诚然感觉会喜欢周上那个类型,也不会抗拒对完全和他以为是理想型相反的人的心动。
“我现在有点儿在乎杨枝。”伍恩贤察觉得到自己对杨枝逐渐有的在乎和偏爱,不过也弄不太明白,“是喜欢吗?”
所以陆里青总觉得伍恩贤有点儿弄不清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只是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
“你就顺着你自己的心意走就好了。”陆里青轻巧地说,“选不继续约会,我们回家去看看杨枝。”
“杨枝也有可能会选择继续和蒋琰约会吧?”伍恩贤感觉杨枝对蒋琰还是挺放不下的,毕竟常常在哭。
“你怕他不回家?”陆里青问。
其实当下他们都以为大家晚上都总会回家的。
而杨枝和伍恩贤是室友,伍恩贤知道自己即便选择继续约会,晚上一样可以问杨枝今天怎么样。
但就因如此,伍恩贤发现自己也还是想更早见到杨枝。
“我只是很舍不得和你在一起的约会。”伍恩贤心里这个想法也是真的。
很久没有感受到快乐再次回到身边,很舍不得放开,还想延续下去。
“喂,”陆里青看他一眼,“既要又要,这就不对了。”
陆里青也很喜欢今天和伍恩贤的约会。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陆里青没有太纠结于一定要在今天和伍恩贤约会。
陆里青说着,拿起手机按下了自己的选择。
陆里青低头又抬头,伍恩贤的视线随之上下游走。
陆里青说:“你快选择吧,就按照你现在的心意选择就好了。”
杨枝和蒋琰那边。
两个人都没再哭了,各自看着别的地方沉默。
情绪似乎还是有点儿没能平复下来。
“杨枝……”蒋琰在手机里已经在收到通知时很快做了回复。
杨枝也很快做了决定。
在小屋里难得有很干脆能做决定的时刻。
蒋琰不知道杨枝做了什么选择,但他此刻的心意是想要继续和杨枝约会。
蒋琰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应该说什么。
他来到小屋的时候是希望看着杨枝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现在却在想自己也能是以后对他更好的人。
可杨枝说不要。
蒋琰来到小屋之后的最初愿望可以说还是没变:
希望有能珍惜杨枝、能懂得怎么对杨枝好的人出现,希望杨枝交到新的朋友。
希望杨枝每天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
希望杨枝有钱和有更多的人爱他。
至于蒋琰自己,其实蒋琰没有那么看重自己在杨枝身边的位置。
杨枝没有回应蒋琰的话。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他想要表达的态度也表达得很坚决了。
杨枝告诉自己不要再动摇。
他在等离开的信号。
日渐迟暮,从远方驶过来一辆车,缓缓在杨枝和蒋琰呆着的地方停下。
车窗降下来,橘黄色的落日光晕弥漫开。
杨枝才发现天空已经变成了漂亮的日落的颜色。
“杨枝,你要和我走吗?”降下来的车窗露出祝余的脸,平静中带着一触即发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