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回音 第20章 拥抱

除夕当晚的高速上依旧热闹，车流堵出一串红，徐佳异却畅通无阻，因为大家都在路障的另一边，准备回家过年。

徐佳异没有再像回来那天一样慢悠悠，还中途休息，而是一路油门踩到燕南，开到徐承希发在家庭群里的定位附近。

徐家租住的出租屋在燕南市东北部一片，相较于热闹的市中心之类的地方已经算偏僻，但徐承希到的地点，还要更往东北一些，徐佳异只知道附近有个燕南大学的分校区。

给徐承希打过语音又发过信息都没得到回复后，徐佳异拿着手机下车，嘴里还嘟囔着：“兔崽子，最好高考能考到这里来。”

那家汽修店白里带黄的招牌灯还亮着，屋里起重器上停着一辆修到一半的白色小轿车，附近则是停着不少等着修理或者是保养的汽车。店主和家人、一群店员在屋里喝酒，电视里放着的春节联欢晚会早已结束新年倒计时。

地方偏僻荒凉，附近都是关了门的工厂商店，居民楼也没几扇窗户亮着灯，且风声潇潇，不知名的小虫偶尔鸣叫，屋里的人又绝大多数是男性，徐佳异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打开手机紧急联系人那一块，时刻准备划过那个写着SOS的按键，才走到店门口附近。

“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刚，几个小时前说要来修车的那个男生去哪里了？”

很多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朝她嘿嘿笑，又邀请她一起喝点，只有绑着背带在哄怀里孩子的女人对她说：“他们去派出所了，撞到人啦。”

撞人？！徐佳异诧异又担心。难怪徐承希不愿意说清楚，就一直要钱。

“谢谢啊，新年快乐。”

徐佳异说完，更是握紧兜里一直握着手机的手，压抑着心跳快步走回车边，坐进去后赶忙落锁，又开离一段距离，才敢重新拿出手机，准备搜索附近派出所的地址，却发现顾希给她打了电话，还发了信息，问她在哪里。

她刚刚还是划了SOS打给了紧急联系人，而她的紧急联系人里，有顾希。

徐佳异先搜出了派出所的地址，定了导航往那边开，才回拨给他，说自己误触了。

“那你在哪？”顾希问。

“我......”徐佳异看了眼路边昏黄的路灯，和没什么人的道路，说：“我在老家啊，回家了，刚放了烟花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点到了。”

“好吧，徐佳异。”顾希说，还是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领新年转账。“新年快乐。”

徐佳异嗯了声，挂掉电话，提速往派出所开去。这是徐佳异这辈子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去派出所。

将车停在附近，徐佳异和门口的值班民警说明情况，确认真有这么一回事之后，对方才把她放进去。

徐佳异杀气腾腾地走进办公大厅，满腹准备教育徐承希的话语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憋了回来。

徐承希正坐在边上的一排不锈钢材质的长椅里，身子贴着椅背，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双手则是十字交叉握成拳搭在大腿处。

徐承希的边上还坐了个人，穿着浅栗色的大衣，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接连敲打，看起来像是有事情要处理。

徐承希注意到她，喊了声大姐，民警也问她：“是徐承希的家属吧。”

徐佳异缓缓点头，视线却是和收起手机抬头的秦深对上。

“你真来了，我以为他骗我的。”秦深说，又站起身走到徐佳异身边，看她满脸明显的疲惫，问道：“你不会是从老家里赶来的吧？”

“你怎么在这？”徐佳异反问说。

“他不小心碰到的人我正好认识，我又在附近，我就来了。”秦深早就想好理由，怕徐佳异不信，又补充道：“秦教授的老家在这一片，她现在就在家里。”

徐佳异却面露难色：“那她......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吗？”

秦深摇头：“我和她说谢回洲找我。”

徐佳异这才瞪了徐承希一眼。“那他撞到的人呢？去医院了吗？没事吧？”

“没事，根本没碰到，只是看他是个小孩，想要讹他，结果他一直拿不出钱，就报警了。”秦深说，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劲，赶忙解释：“那人只是之前在风颂工作过一段时间，警察才通......知我......的。”

秦深越解释越觉得漏洞百出，徐佳异却没注意，嗯了声后，走到徐承希身边，打量他，关心却语气僵硬地问他：“你呢？大哥？你没事吧？”

徐承希比徐佳异高一点，低着头小声说：“我没事。”

民警趁着这个空隙才有说话的机会：“你是徐承希的姐姐对吧？被撞的人已经去附近的人民医院检查了，他也接受了赔偿的方案，人你现在可以领走了，但是车得扣着，罚款也得交。”

徐佳异连连弯腰点头，又道谢，转过身准备带着徐承希离开，到没人的地方再教育他，却注意到还在原地站着的秦深。

徐佳异有种自己做了坏事被人撞破的窘迫感，也愣着，走不是，留也不是。

秦深主动侧过身，示意两人：“走吧，让他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后自己先走出去。

徐佳异这才迈开步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徐承希小声问：“姐，那是你的朋友吗？我以为他是骗子。”

徐佳异担心着连开了几小时的车，又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秦深，这会听见徐承希的声音更是来气，一巴掌拍在他头顶，收敛些音量但语气急促地说：“骗子骗子，那你还敢大半夜在这种地方玩？我看你真的是想死了，都敢骗你爸你妈说要复习，不回家过年，你今年高考最好能给我考上大学，要敢让你妈再为你操心，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害得姐姐一顿折腾，徐承希确实过意不去，不敢反驳，只能在秦深的注视下，和姐姐一起走出派出所的小门，又坐进车里，老实去医院。

秦深换了辆徐佳异没见过的车，又把车停在黑暗的角落里，徐佳异没注意到也很正常。但就算注意到了，徐佳异也许还是会震惊，因为秦深在阖家团圆的时刻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

徐佳异跟着导航带徐承希去了医院，又跑前跑后，终于把他送进了病房里做检查，才得以休息，瘫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还因为椅子太滑没坐稳，心里颤了一下。

小小的插曲使得徐佳异的眼泪再次呼之欲出。她是个很容易哭的人，无论大事小事，她能不能解决，解决的是否完美，她都会掉眼泪。虽然她不想，但是她控制不住，她总是觉得很委屈，怎么这些事偏偏就找上她了呢。

秦深坐到徐佳异身边，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

徐佳异接过来，没打算看他，却听见他喊了声她的全名。

徐佳异疑惑地嗯了声，不得不转过头看向他，又发现他伸手指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只好再次跟着他的指示往那一处看。

附近居民放的小烟花在窗户里那一小片天空绽放，填满玻璃窗，“xiu”一声后便“peng”一声，与之同时的，是秦深说：“新年快乐，徐加一。”的声音。

徐佳异还是没能忍住，在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时候，在秦深给她矿泉水的时候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无论她弟弟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平时又有多烦人，终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终究还是她弟弟，是她看着长大的，大晚上不小心撞到人后又被对方缠着要赔偿，肯定也会害怕的吧，可她刚刚还这样凶狠地骂他。徐佳异在心里想，越想越觉得难受，仿佛被缠上的人是她。她以为她长大之后就能保护家里所有人，让他们可以不用受到这些委屈，结果还是不行。她不敢细想她弟弟在事情发生那一刻的心情。

秦深见她久久没动静，但声音不太对，便凑过去看，随后伸手将她搂着贴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徐佳异的手机里有共享定位，她可以看见她的紧急联系人们在哪里，对方自然也能看见她在哪里，这是她要去慕尼黑之前，大家伙命令她开的，开到现在她已经忘记了，因为她运气好，一次都没用上SOS的功能。

但同样留在燕南过年的顾希还记得，当他发现本应该在老家睡觉的人，在发出求救信号后定位出现在如此偏远的派出所和医院附近，急得外套都忘记拿，就赶了出来。

他到医院后一层楼一层楼地找，终于在三楼的一条走廊尽头看见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们俩就这样一直抱着，连徐承希打开病房门又关上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