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章尧的提前交代,今天料理店只接待她们三位客人,汤与青是局外人,她陪着庄彤到料理店,并没有进去。
服务生推开门,庄彤拎着包站在外面:“姜婵小姐。”
仍旧是那副和气的样子。
她的打扮很精致,粉白色的小皮裙,一双低跟鞋。平心而论,她很漂亮。
庄彤在对面坐下,她听见姜婵清泉一般干净的嗓音:“庄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她突然愣住,好像在姜婵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姜婵没有看她,她专注地盯着手上的菜单。庄彤不自觉地捏紧杯子,没出声。
姜婵和章尧对视一眼,章尧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你们聊。”
她退了出去。
庄彤靠在椅背上,是一种看起来很放松的姿态:“姜婵小姐托人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婵反问:“你难道不想和我聊聊吗?”
对上视线的时候,庄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很不解:“我以为姜婵小姐会是躲在家人和男友背后,坐享其成的人。”
“坐享其成?”
要说别的,她当然因为优越的出身获得了许多优待,早年姜成宗已经明言,家里的一切都是留给她的,她所拥有的,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算不得什么坐享其成。
至于近来发生的事情,姜婵不明白此话从何而来,不过她不打算纠结庄彤话里的漏洞。
“外界在传,我是姜婵小姐异母的姐姐。”庄彤仔细观察着对面女孩的神色,从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姜婵比上次在宴会上的样子,消瘦许多。
看起来并不像她此刻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这件事对她还是有打击的。
“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扔掉那枚胸针吗?”
“因为那枚胸针,原本是属于我母亲的。”
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温柔美丽的面庞似乎遮不住内里的恨意。
可庄彤发现,等自己说完这些话,姜婵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她注意到姜婵拿着平板在找什么。
姜婵翻出报告,将平板递给庄彤。
平板上是三个人在医院的报告,来自庄芸白庄彤母女,还有姜成宗。上面的意思很明显,庄芸白和姜成宗都是A型血,怎么可能生出血型为AB型的女儿。
庄彤将平板递回去,谎言被戳穿也满不在意:“那又怎样,谣言说一百句,自然有人会信,姜婵小姐,您是学法的,应该比我明白这个道理吧。”
“那你应该知道,传播谣言是违法的吧。”姜婵盯着她,语调严肃。
“我当然知道。”庄彤并不害怕,反而大笑一声,“你可以去告我,闹上法庭会有什么结果,无非是将这件事在公众面前又提出来。”
“真真假假,除了相关的人,看客们总是各有看法。”
“我的人生无所谓,姜小姐,您父亲和您呢,耗得起吗?”
喝着茶,庄彤优雅地笑着,她耳畔佩戴着一对完美无瑕的珍珠,灯光下,略有蒙尘。
“您恨我。”姜婵陈述,然后看着庄彤点了头。
“是。”庄彤补充,“你,还有你父亲,你们毁了母亲和我。”
如果不是当初姜成宗执意要和庄芸白分手,庄芸白怎么会嫁给那个禽兽不如的人。没有这一切的话,她就不会出生,就不会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她的面容狰狞一下,看上去很痛苦。
姜婵垂眸,没去看她此刻的模样:“庄小姐,我请你过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么?”庄彤启唇,并不信她的话,“我一直知道你,姜婵小姐,我知道你不是别人口中娇纵任性的人,但也不至于以德报怨吧。”
“我父亲和您母亲的事,我不清楚。”手机弹出几条消息,姜婵没有理会,继续道,“我父亲是个念旧的人,愿意给老友的女儿一个改过的机会。”
“据我所知,如今庄芸白女士和庄小姐,都是依靠那点分红生活,如果你舅舅的公司突然暴雷了,他还养得起你们吗?”
“你好自为之。”
庄彤注意到,姜婵的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还不至于被一个小自己几岁的女孩吓到,可庄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凉意。
却见姜婵拎包起身,顺手拿上被章尧遗落的包,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说完了?”章尧等在外面。
姜婵点头,把包递给她。
“走。”章尧捏了捏她的脸,“阿尧姐姐带你去吃点饭,瞧这小脸,都瘦成啥样了。”
“就在这儿吃呗。”姜婵不解,她们不就站在一家饭店里吗。
章尧不认可地摇头:“吃腻了,再说了,她还在呢。”
有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个女孩转头就能看见,有些魂不守舍的庄彤。
只一眼,她们默契地收回视线,汤与青和二人擦肩而过,接上庄彤离开。
回到家,一进屋就看见客厅的姜成宗,姜婵往楼上走。
见女儿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姜成宗合上书:“怎么,因为爸爸不支持你谈恋爱,就不理爸爸了?”
姜成宗的语气淡淡,有一点难以捉摸的可怜。姜婵停下脚步,问出埋在心里多年的话:“爸爸,你们当年为什么离婚?”
她看着爸爸停顿的动作,和一瞬间暗淡的眼眸,和小时候她提到这个问题的态度截然不同,以前是漠视,而这次,姜婵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这都是大人的事,和你无关。”姜成宗很快恢复过来,“你只需要记住,你是爸爸最爱的女儿,就足够了。”
“生我的时候,你们相爱吗?”姜婵穷追不舍,她想证实一个答案,她需要知道在父亲和庄芸白的纠葛里,乔繁儿扮演着什么角色。
如果她知道,从始至终乔繁儿都是局外人,那她从此不会再问。
姜成宗似乎被这个问题触动,他叹口气:“是庄彤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吗?”
“你爸还没老糊涂。”
自从知道姜婵和沈平仲在一起之后,姜成宗对女儿的关注比过往更加密切,已经超过了姜婵忍受的界限。
“爸爸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姜婵听见父亲这样说,愣住。
姜成宗听懂女儿的表情:“你是不是以为,爸爸会因为庄芸白放过她?”
他冷哼一声,姜婵很少看见父亲的这一面,她觉得陌生。
“好了,这些事不用你管。”姜成宗安抚她,“爸爸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其他人,像爸爸一样永远保护你。别再想这些事了,慢慢找个时候,和沈家的断了,爸爸会替你善后的。”
姜语潮从楼上下来,父女俩停下谈话。
等姜婵上楼后,姜语潮在沙发上坐下:“我跟你说过什么,让你不要管他们的事。”
姜成宗起身:“爸,我心里有数。”
年迈的姜语潮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突然叹气:“这种不幸的婚约,你到底还要传多少代?”
“我知道你中意逢山,他再好,你女儿不喜欢。”
沉重的步伐停住,姜成宗迅速抬腿往前走,没有回复父亲的话。
开业半年,章尧的品牌逐步走上正轨,她要做高端珠宝品牌,起步很难。
她喝口酒,不得不承认:“得亏我生得好,有个好的家世,从画画到珠宝,现在走哪儿人都把我当艺术家。”
章尧明明在笑,姜婵却感知到她的失意。
“不要着急,尧尧,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姜婵宽慰一句,伸手按住酒瓶,不让她继续喝下去。
章尧动手抢了抢,发现自己实在使不出劲,落败了:“你现在都和沈平仲用一张脸了。”
说完,她清醒一点:“不好意思啊,你们在吵架,我忘了。”
模糊的视线里,好像看见姜婵张了张嘴,想否认,却无从说起。
章尧乐呵呵笑了:“我知道了,不是吵架,你们在冷战。”
“不对,肯定是你单方面的。”
“这么肯定?”姜婵问。
“对呀,我就是知道。”章尧醉醺醺地点了好几下头,“因为沈平仲爱你呀,特别特别,爱你。”
“小时候他就对你特别好,一直就这样,只对你一个人好。”
“其他人理都不理。”
姜婵懒得听她嘟嘟囔囔,她心烦意乱,结了账,艰难地带着酒醉的人离开。
章尧个子高,又爱健身,半边身子的重量靠过来,姜婵的小身板哪里撑得住,没走到门口就被她拖着往下落。
沈平仲拉着她站稳,两人对视良久。
地上,躺着章尧,无知无觉,安叔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
“没事吧?”沈平仲看着她,皱眉。
几天没见,她好像又瘦了一大圈,但这似乎是错觉,姜语潮很会养孩子,等光影不再晃动,她的脸清晰起来。
“我送你们回去。”沈平仲牵上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乌烟瘴气的地方。
等到了外面,看见章尧不安稳的样子,姜婵挣脱他的手,上去帮忙。
“尧尧,回家了。”她让安叔把章尧扶到前面的车上,安叔转头看沈平仲的意思,沈平仲点了头。
小赵下了车,将章尧放到后排躺着,想关上门,被姜婵阻止。他注意到后方站着的男人,自觉上了车。
“闷闷。”沈平仲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那天,我不该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