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正坐在铜镜前由松露为她束发。田嬷嬷则站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见江绮罗和许知窈来了,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江绮罗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铜镜前,笑着说道:“这支攒金丝红宝石凤钗高贵典雅,最衬母亲的气质,与母亲今日这身靛青色夹袄也很相配呢!”
听了她的话,刘氏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赞不绝口地说道:“整个沈府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嘴甜的人了。”
得到了刘氏的调侃,江绮罗的笑容越发甜蜜,撒娇道:“母亲惯会取笑人,儿媳说的可都是实话。”
她的一番话哄得刘氏眉开眼笑,连向来古板的田嬷嬷都露出了几分笑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可许知窈却被隔绝在了这份热闹之外。
刘氏与江绮罗聊了许久,才看到垂眸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许知窈,可只是远远看一眼,她面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几分。
人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喜欢的人是哪哪都好,不喜欢的人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抛开家世不谈,单从性情上来看,比起江绮罗的落落大方八面玲珑,许知窈显得格外卑怯懦弱不讨人喜欢。
想起先前田嬷嬷说的那些话,刘氏蓦地皱起了眉。
江绮罗将她面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勾,娇柔笑道:“母亲还没用早膳吧?不如等会我和弟妹陪着母亲一道用膳吧?”
听了她的话,刘氏面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侧首对站在一旁的田嬷嬷说道:“让她们添两副碗筷来。”
田嬷嬷颔首退下,不一会儿丫鬟们就鱼贯而入,捧了热腾腾的早膳来。
刘氏是个很精致讲究的人,早膳的品种比各个院子里都要丰富许多。虽然早年丧夫,着实过了一段艰辛的日子,可膝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也算是熬出了头。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江绮罗陪着刘氏坐在了桌前,见许知窈仍是愣愣站着,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弟妹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坐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语气里却满是促狭之意。
刘氏冷眼扫了过去,许知窈暗暗捏紧了手,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江绮罗的对面。
江绮罗拿起筷子给刘氏夹了一块酥皮金丝卷,笑意盈盈地说道:“这金丝卷炸得酥脆,母亲尝尝看。”
“几个孩子里还是你最贴心,最懂我的心意。”刘氏唇角含笑,赞许地说道。
江绮罗面上的笑得娇俏,撒娇说道:“母亲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我呀粗笨得很,不如弟妹心思细人又勤快,母亲不嫌我惫懒便是我的福气了。”
刘氏被她哄的心花怒放,面上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寸。
被遗忘忽视的许知窈低头看向面前丰盛的早膳,一颗心越发苦涩。比起江绮罗的巧言令色,她显得格外笨嘴拙舌。
有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儿媳在跟前,谁还能看到不起眼的她呢?可心底虽然羡慕,却也学不来。
她从来就不是会阿谀献媚的人,再者就算她肯折腰讨好,刘氏也不会如对江绮罗这般喜欢受用。
正沉默时,刘氏转头看向了她。面上的喜悦淡了几分,语气生硬地说道:“听说你把撷萃阁给了秋词和迎霜?”
许知窈放下了拿在手上的筷子,温声答道:“是,撷萃阁正好空着,景致也好。”
看着许知窈温顺的神色,刘氏凤眸微眯,带着几分考量与审视。
“她们都去了两日了,怎么还没安排她们伺候?”刘氏问的轻巧,眼神里却满是质疑。
许知窈心中一凛,谨慎地答道:“我与夫君提过了,可他近来事忙,大抵要等忙完这阵子。”
闻言刘氏眉心一动,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说道:“再忙也有个休息的时候,少不得要你这个做妻子的多尽点心了。”
“是。”许知窈乖巧地应道,眼底涌现出一股淡淡的落寞。尽心,还要她怎么尽心?难不成要她推着沈郗去宠幸她们吗?
见她乖顺应下,刘氏这才满意,转头又和江绮罗聊起家常来。
正闲话间,一个明艳俏丽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走到了刘氏跟前,拉着她的胳膊亲热地唤了一声“母亲”。
“先坐下吧。”刘氏满脸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松露见状立刻抱了一个绣凳过来,让她坐在了刘氏身边。
“王家的庄子好玩吗?”几日没见,刘氏忍不住拉着沈嫣的手细细打量起来。
沈嫣一双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挑,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可好玩了,庄子里种满了红梅,王公子还带我们去雪地里捕野兔了。”
听着沈嫣兴奋的描述,江绮罗扑哧笑出声来,打趣道:“难怪嫣儿住了几日才回来,原来是有王公子作陪呀!”
被打趣的沈嫣面上一红,半羞半恼地嗔道:“大嫂……你又笑话我……”
沈嫣的心思在偌大的沈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刘氏也乐见其成,江绮罗这才会拿此事调侃逗趣。
见女儿满脸娇羞,刘氏会心一笑道:“行了,嫣儿面皮薄,你就别取笑她了。”
江绮罗笑了笑,恰如其分地说道:“说起来王公子与咱们嫣儿年岁相当,又有王姑娘这一层关系在,保不齐来年开春王家就要遣人来说媒了。”
沈嫣被江绮罗说得面上一阵滚烫,眼底却满是欢喜和雀跃。
“哪里就是你说的那般了?”刘氏的笑容渐渐变淡,语气中也生出了一丝不确定来。“总得两家的大人先走动起来。”
沈嫣虽然与王缊交好,可王家和沈家却甚少来往,她甚至连王夫人的面都没见过。
“眼下年关将近,各个府上的主母忙碌些也是有的。也许等开春了王家就会有动作了。”
看出了刘氏眉间的忧虑,江绮罗语气轻柔地宽慰着。
沈嫣面上的娇羞退去,眼底闪烁着光芒,想起雪地里那场意外的拥抱,一颗心暗暗甜蜜起来。
王栩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风流。早在洛水初见时,她就忍不住芳心沦陷。
后来一步步接近,越了解他就越发的弥足深陷。
围绕在王缊身边的姑娘那么多,却只有她被邀请去了王家的庄子上。果然接近王缊是她做过的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了几分甜美的笑容,侧首对垂眸不语的许知窈说道:“二嫂,明日你给我绣一个寒梅立雪的插屏吧,颜色要素雅些,王姑娘不喜欢浓艳之色。”
许知窈缓缓抬眸,望着沈嫣满眼的喜色和期待,有些犹豫地说道:“插屏工艺复杂,年前怕是绣不好的。”
她身子素来康健,若非那日熬夜给沈嫣绣帕子染了风寒,又怎么会高热不退?
听出了许知窈话里的推辞,沈嫣顿时变了脸色,一双秀丽的新月眉紧紧皱起,嗓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毫不留情地质问道:“二嫂这是存心不想帮我了?”
许知窈被沈嫣怒气冲冲地质问惊了一瞬,抬眸无辜地解释道:“嫣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嫣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先前的温润全都化为烟尘。
不给许知窈反驳的机会,沈嫣先发制人地抱怨道:“要不是王姑娘喜欢你绣的那些东西,我用得着三催四请地求你吗?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你是我的亲嫂嫂,不过做些绣活,你就不乐意了,往后我若真遇到什么难处了,哪里还有什么指望!”
随着沈嫣的控诉,刘氏的脸也瞬间冷了下来。“不过是个插屏,能费得了你多少功夫,至于这么推三阻四吗?嫣儿是你的亲姑子,她若是嫁得好夫婿,将来对鹤儿、郗儿也是个助力。你一个做嫂嫂的,连这点子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被轮番指责的许知窈心里委屈,可当着刘氏的面偏偏又辩驳不得,只能咬牙受着。
连站在后头的采薇听了都替自家夫人感到委屈。自从跨进了沈家的门,许知窈前前后后给沈嫣做了多少好东西,可沈嫣又有哪一回真心实意地谢过她呢?
这还没明面拒绝呢,沈嫣就在刘氏面前编排起许知窈的不是来了,好一个过河拆桥自私自利的性子。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持,江绮罗的唇角咧出一个温柔的笑,轻声说道:“嫣儿有所不知,你二嫂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并非不肯帮你。”
沈嫣闻言冷笑一声:“哼,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我要找她做绣活的时候不舒服,我倒想看看是什么病来得这样巧了!”
她话语里的咄咄逼人让许知窈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没了血色,她强忍着晕眩和愤怒,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刘氏见到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晦气,气恼地说道:“不想帮忙就直说,作这副样子给谁看?”
“母亲,弟妹是真的不舒服……”见状江绮罗惴惴不安地为她解释道。
“你不必为她遮掩了,我眼睛没瞎,自己会看。”听了江绮罗的话,刘氏怒火更盛,忿忿地将手里的筷子扔到了桌上。
“母亲,您还没吃东西呢……”看着刘氏怒火中烧的模样,江绮罗讷讷地说道。
“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刘氏猛然起身,嫌恶地瞪了许知窈一眼,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