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遭我暗算,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眼中的怒火几欲喷涌而出,仿佛要将我活活烧死。
“年纪轻轻不学好,就你这智商还想当骗子,今日这个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姑奶奶不过替天行道罢了。”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故意恐吓他:“此乃含笑半步颠,中此药者,下半辈子只能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靠别人喽。”
登徒子听了我的话后,眼里的愤怒反而消退些,嘴角一扯,面露浓浓的鄙夷之色。
我瞧着那鄙夷的小眼神,总觉得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我脑海闪过什么,可一时之间什么也没抓住。
我没有细想下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三步倒”见效快,但药效过得也快,成年男子一刻钟左右即能恢复行动,多次使用后,身体还会形成抗性,最后彻底失效。
“中了“三步倒”之人,只能眼珠子转动,根本做不了表情,想不到你还能歪嘴一笑,恢复得很快嘛!”我大力戳了戳登徒子的脸:“好小子,跟姑奶奶玩虚与委蛇是吧!”
登徒子三五分钟便能恢复知觉,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来不是有抗性,便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我不再戏弄他,继续耽误下去,说不定会阴沟里翻船,麻利地扯下登徒子的外衣、腰带,要将他嘴巴封住,手脚绑起来。
登徒子不肯束手就擒,挣扎得十分厉害,我报以老拳镇压,结果他反抗地更厉害了,只好使出一记手刀将其敲晕。
昏迷的登徒子收拾起来轻松多了,三五两下将登徒子五花大绑之后,我瘫倒在地,刚刚与他的一番纠缠,几乎耗光我的体力,打算好好歇息一番,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见巷口又进来一个人。
我心中一惊,担心是登徒子的同伙,连忙将萤石塞入袖中,虚扶住登徒子,做出搂抱的样子。
来人走了几步后,见到我们的样子,立刻背过身去,低咳几声:“爷,原来您在这里,您久久未归,老爷们担心您出意外,特地让我来瞧瞧,您现在可好?”
来人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略带几分娘气,暂且唤他娘娘腔吧。
听娘娘腔所言,登徒子还有一帮同伙等着他,果然是团伙作案!
登徒子久不开口,娘娘腔定会怀疑,气氛焦灼之际,我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娘娘腔身材瘦弱,战斗力应该不强,先将他骗过来,将其敲晕,再溜之大吉。
虽然有些冒险,可引起那帮同伙的注意就更跑不了,到时恐怕不是一个金钗能了结的。
拿定主意后,我不再犹豫,捏着嗓子,故作惶恐道:“公子,你来得正好,这位客官不知何故,突然晕倒在地,奴家想扶他起来,可奴家力气薄,扶不动!”
“什么?”娘娘腔果然大惊,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连爬带滚地冲了过来:“爷,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要是出事了,小的可怎么活呀!快来人——”
我本以为娘娘腔会发现登徒子被我绑了,做好了与他搏斗的准备,结果不知是小巷太暗,还是他太过着急,娘娘腔竟然没注意到登徒子的怪异姿势,哭嚎着往他身上扑去。
趁此良机,我一脚将娘娘腔踹到了墙上,依瓢画葫芦将其敲晕。
一切顺利得不像话,完美!
我本想立刻一走了之,看了看娘娘腔,决定简单地将其手脚绑住,免得还未走远,他就中途醒来,引来其同伙……
说干就干,大概我的动作有些粗暴,一块玉佩从娘娘腔的怀中滑出,我随手接住,一股微凉的细腻软滑之意蔓延于手心,心中不由咯噔一惊。
我虽分不清夜明珠和萤石,可宋珩喜欢玉石,以前经常拿来给我献宝,连带着我对玉石也略知一二,起码分得清好坏。
而娘娘腔的玉佩,仅凭触感,我便可以断定用的是极品玉料,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不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是他们骗来的!”我将玉佩塞回娘娘腔的怀里后,欲脚底抹油,只是为时已晚,巷外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夹杂着刀剑出鞘声,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听声音不下于三十人。
出去是自投罗网,不出去只能被瓮中捉鳖,我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内心苦涩:登徒子到底何方神圣,如此大的阵仗,也不知宋家保不保得住我!
“往里面跑,巷子尽头有个木筐,木筐后面是狗洞,你从狗洞钻出去!”正胡思乱想着,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惊愕地看向依旧晕在地的娘娘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娘娘腔却急道:“愣着干什么,快跑!”
我回过神来,摸出袖中的萤石…不,夜明珠,赶紧往巷子深处跑,借着夜明珠莹莹微光,发现前面果然有个筐。
钻出狗洞之后,我用袖子蒙住脸,闷头往前跑,后面有人大喊着追了上来,突然喊打喊杀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一顿骂娘。
我回头一看,乐不可吱,原来头一个追兵体型过大,卡在了狗洞,堵住了后面追兵的前路。趁此良机,我加快速度,拐进另一条巷子,使出洪荒之力,飞奔而去。
绕了几圈后,确认摆脱追兵之后,翻进一家民房,偷了一身男装换上,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我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万家坊的百花井巷。
百花井巷夜生活发达,著名的小吃一条街,各类吃食应有尽有,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不到二更宵禁,热闹不散。尽头有条护城河绕过,河里放满了花灯,烛火明灭,波光荡漾,看起来美不胜收。
我溜到河边,趁无人注意,掏出夜明珠,打算丢入河中,来个毁尸灭迹,可事到临头,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回来。
登徒子瞧着始终有几分面善,我又是京城“知名”人士,我不记得他,他未必不认得我。若东窗事发,或可带着夜明珠上门赔罪……
娘娘咳……那后来之人也不知与我有何交集,身为登徒子的下属,却故意放我一马。如果登徒子追究到底,也不知他会不会受我牵连……
脑海中闪过形形色色的念头,正在犹豫不决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百花井巷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夜明珠袒露于外,恐会引来歹人觊觎。”
我心头一惊,连忙将夜明珠塞回袖中,顺着声音看去,来人一袭黑衣便服,身材高大,相貌极为英俊,手提一盏红灯,负手站在我右侧,正神色平静地看着我。
“大哥!”
辨认出来人身份后,我不禁大惊失色,不怪我失态,来人是宋珩的大哥宋琛,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宋家的定海神针。
宋琛位高权重,每天日理万机,我遇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偶然碰见,我们仅仅点头致意,便匆匆擦肩而过。
今晚他却特意出现在我面前,看样子还等了我一会儿,也不知跟那个登徒子有没有关联……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不敢继续深想下去,若无其事地寒暄:“大哥,好巧,你也来赏灯?”
宋琛并不与我绕弯子,径直道:“圣上身边的郭公公被贼人敲晕于倚翠街暗巷,丢失明珠一串。由于事发地不体面,圣上撤回了现场的锦衣卫,命我暗中追查此事。”
我内心咯噔,怎么感觉宋琛话里话外,好像都在暗示登徒子乃当今皇帝赵旭,怀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 “郭公公是高个子吧?”
“郭公公个子不高,圣上倒是高大挺拔,与我相仿。”宋琛打破了我的自欺欺人。
我心底哀嚎:吾命休矣,宋家这回无论如何也保不住我了!
虽然我和赵旭仅仅见过一次,但实际上却缘分不浅,孽缘的那种!
十一年前,赵旭不慎溺水,我强忍着对水的心里阴影,硬着头皮将其捞上岸。
可赵旭清醒后非但不感激我,还怒斥我为何站在岸上观望,不再第一时间跳水救人,害他溺水,伤其贵体!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嘛,从那时起,我便知他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本性。
听闻李素基与赵旭往来过密后,我还苦口婆心提醒他:赵旭此人冷酷无情,不宜深交。
爹也罕见地支持我,严厉告诫李素基:李家行伍出身,根基在辽东,切勿为了富贵前程,与未来天子走得太近。
李素基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与其往来更胜从前,待赵旭继位后,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深受信任,权倾朝野。
赵旭好大喜功,登基未满二年,踌躇满志,欲至辽东,亲征后汉,震动朝野内外。群臣以“战场险恶,刀剑无眼,圣上尚后继无人”为由,全力阻止赵旭的荒唐想法。
他惟我独尊惯了,自然不肯妥协,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李素基自刎于承天门,以自己的鲜血打消了赵旭北狩的念头。
时至今日,我忆起李素基,依然耿耿于怀。
他死的倒痛快,可却丢下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爹,一个软弱的老娘,一个年幼的儿子以及一个……饥渴的婆娘!
我爹乍闻噩耗,急怒攻心,倒在地上再也没能醒过来。连番打击之下,我完全懵了,整个人浑浑噩噩,连伤心都没顾上。
我那软弱的老娘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没哭没嚎,还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冷静地吃饭,冷静地回房,冷静地关门,等我回过神时,人就在梁上挂着了。
爹娘尸骨未寒,李素基的婆娘丢下儿子,卷了家中财产,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那娘们儿在哪里快活呢!
李素基死得像个英雄,却得罪了皇帝赵旭。
不过李家的男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只剩我侄儿一根独苗,赵旭不屑跟小树苗儿计较,却惦记上了李家的女人。
李素基的婆娘跑路消失,我这个李家嫁出的女儿就成了赵旭泄愤的对象。
李素基去世不到一年,赵旭以我草菅人命,毒害先帝为由,下旨将我抓进诏狱,命人严刑拷打,逼我招出幕后主使。
天杀的,我哪知道那个平平无奇的胖子就是先帝啊,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扬州土豪而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肯定不会贪图财货,用石比霜给先帝治疗白血病。
再者李家人差不多死绝了,还能有什么幕后主使,不就是想找个由头,送你亲叔叔长兴王吃牢饭么!
我偏不如赵旭的愿,拒不承认无中生有的污蔑。
因此我差点死在诏狱,还丢失了跟了我两世的金手指,从此沦为废人,失去了我最后的骄傲和依仗。
宋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我捞出诏狱,赵旭又以我无子、善妒为由,暗示宋珩休了我,抬宋珩的真爱为正妻,还表示愿意亲自为二人主婚。
宋珩昧着良心说我贤良淑德孝顺爹娘,不肯休我,加之宋老爷求情,赵旭方善罢甘休。
大概听闻我在宋家夹着尾巴做人,于是赵旭将我抛之脑后,倒不曾再为难于我。
以赵旭睚眦必报的性情,新仇旧恨之下,我不奢望可以全身而退,只担心牵连他人,特别是放我一马的郭公公。
踌躇良久,我忐忑问道:“大哥,郭公公可还好?”
宋琛意味深长地看向我:“郭公公乃大内高手,功夫极好,行事老练,又是汪提督亲自保举之人,深得帝心,自然无事。”
“那就好。”
我放下心来,这年头坏人太多,遇见一个好人不容易,实在不愿连累好人哪!
“大哥,说来也巧。我逛夜市时,在路边拾了一串夜明珠,我瞧着颇贵重,劳烦你们锦衣卫帮忙寻一寻失主。”我掏出夜明珠,心虚地递给宋琛。
虽然郭公公放我一马,没有被锦衣卫抓个现行,可我知道狡辩多半无益,恐怕还会加深赵旭的怒火,所以我直接交出了罪证,希望赵旭看在我坦白从宽的份上,只惩罚我一人,不要牵扯他人。
“好。”宋琛接过夜明珠,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抬脚往回宋家的方向走去:“就要宵禁了,弟妹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