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李寒洲对这个稍显亲密的称呼有些害羞,她乖乖探头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啜饮。
“那,亲都亲过了,我们的关系总得进一步吧。还是说你不想对我负责?可是你先亲我的!”
沈沐芝心知肚明上次李寒洲是昏迷状态,并不知道自己偷亲过她,此刻仗着两人记忆不对等,简直问责的理直气壮,就差质问对方是不是始乱终弃。
李寒洲一直在脑海中纠结,借喝水逃避,眼见着小瓶水快要被她喝完,最终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你,不是,那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了么?”
沈沐芝心里觉得好笑,做出一副镇定地样子点点李寒洲额头纱布,“自然咯。那你该叫我什么?”
“老婆。”
李寒洲这句爱称的音量实在过于小声,以至于沈沐芝费劲支起耳朵也没听清,她细细观察李寒洲的表情,终于从她脸上找到22岁女孩应该有的朝气和青涩,笑着又问:“听不清,是什么?”
李寒洲闷着头栽倒在沈沐芝的肩窝,下巴像小猫一样蹭几下沈的锁骨,哼哼唧唧的小声说,“老婆。听到了吗?”
沈沐芝隔着纱布摸对方的脑袋,“嗯。想吃点什么?我让护士送过来。”
“清淡一点吧,虾仁竹笋、清炒奶白菜、鲜榨玉米汁。”
沈沐芝点头应好,转身出门找所谓的“专属护士”,因为这家医院没有特级病房,也不放心请普通护工进门照料,一些治疗过程中的琐碎小事基本都靠这个“护士”来解决。
其实这人是苑薇薇临时派过来的规培生,在原医院给她放了一周假,实际调派到李寒洲这边承担照料工作,苑薇薇光补贴薪资就多给好几倍,还有沈沐芝这边单独结算的费用。小姑娘对这个高薪兼职也很满意,再加上沈沐芝温柔又很好说话,她也放开不少。
“沈老师,'临李近芝'是真的吗?”
规培生韩以夏认真记下需求,又和沈沐芝确认完下午查房时间,忍不住问出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八卦谜题。
沈沐芝假装为难地皱眉,嘴角的笑意却忍都忍不住,“见仁见智。”
眼前这位单纯的医学生显然还没从如此明确的面部微表情找到答案,但她发自内心的确认,这两人哪怕不是真的恋爱,也是挚友知己,不然哪有知道普通同事出拍摄事故后,直接住到医院陪床的道理呢。
苑薇薇非常谨慎,给到规培生的理由就是李寒洲杀青后马上去新组试镜,现场吊威亚摔下来导致受伤。韩以夏接下任务后也去搜索关注李寒洲微博,看到几天前杀青的消息,就感叹太过劳模果然命途多舛。
她起身送别戴着口罩和墨镜的沈沐芝,“下午开始就不用包裹的这么严实了,我老师说这一层病房都被暂时关停,期间产生的空置费用都被李寒洲老师承担了。”
沈沐芝微微惊讶,“这也可以吗?医院不是得救死扶伤吗?”
“民营医院当然是以盈利为主要目标。再说这一层本身就是VIP病房,有专属电梯,不影响普通病房使用。待会儿我把餐食给您送过去,对了,沈老师吃什么?”
“我吗”,沈沐芝还真忘记自己也得用餐,横竖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她摇摇头,“顺便给我点个鲜榨果汁吧,什么水果都行。”
李寒洲仍然靠在床头,沈沐芝走过去,把电动病床调整到适合靠坐的角度,默默陪在一旁看她。
她想起那几份没敢打开的文件,思绪也开始乱七八糟,有点后悔没有打开看看小洲原本的模样,或许看到后她能回忆起两个人初相识的场景。但她又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没办法保证自己在看过“曲影”后,会不会日后再看到李寒洲,透过这层皮囊想到的都是另一张脸。
她第一次庆幸那一刻的退缩,至少此刻,两个人的心如此纯粹地挨在一次,没有任何隔阂和隐瞒。
门外响起敲门声,沈沐芝马上回应,“请进。”
随着输入密码的声音,韩以夏推着一个精致的餐车进来,停在沈沐芝旁边问,“老师又让餐厅单独做了一份汤,还有饭后甜点和水果,考虑到你们身材管理需要,都是无油代糖的食材原料,可以放心吃。对了,需要我留下来喂饭吗?”
她悄悄端详一眼双臂吊在胸前的李寒洲,这位不仅看起来,实际上也是无法完成自主进食,就扭捏地提出这个疑问。
“不用,苑医生和我说过,你是规培生,这种护理工作就不好麻烦你了。我来就可以”,沈沐芝说着就拿起筷子夹一只虾仁放在餐碟上,抬高到李寒洲刚好方便的高度,“来~”
韩以夏强行忍住看到这幅画面的兴奋,只恨自己签过保密协议不能随意拍照,“好的好的,那下午查房见。”
李寒洲吃的很慢,就算是小口咀嚼,面部伤口还会跟着发痛。以往她可能就不管不顾,喝杯咖啡吃点软蛋糕方便吃药也就算了,但这种被照料的感觉让她突然有一种想要闹一闹小脾气的冲动,她回想一下剧中角色的状态,小小幅度的扭动下身体,“痛,不吃了!”
沈沐芝看她并不熟练的撒娇,忍不住笑出声,“这么看起来还是苑医生想的周到,既然嚼不动,那喂你喝汤好不好?”
李寒洲试探着点点头,看沈沐芝又将汤盅里的滋养汤盛进小碗中放温,用小勺喂在她嘴边,“崽崽张口,啊~”
这种哄小宝宝的语气让李寒洲有点窘迫,赶紧一口喝进去,“好了好了,不闹了。”
“怎么,我还挺喜欢这样,你在脆弱的时候很孩子气,也很可爱”,沈沐芝嘴上反驳,但仍按照李寒洲喜欢的方式,只安静喂饭,不再继续逗她玩。
在经历过彼此坦诚的一晚后,两个人的相处也自在许多。沈沐芝小心喂完一顿饭,只觉得体力消耗太大,伸筷子去夹早已冷掉的炒菜。
“阿沈,这是我吃过的”,李寒洲有点意外,出口打断她。
沈沐芝边嚼边点头,对医院餐厅的厨艺表示满意,“怎么,我们都接过吻,你觉得我还会介意你吃剩的饭菜吗?”
沈沐芝越看李寒洲越可爱,忍不住起身扶住她的后脑勺,重重亲在她前额,“这次杀青之后,我和蕊姐说不要接新戏,只接在B市拍摄的广告片或者大型活动。”
“为了陪我吗?”
“算是吧,你总这样我不太放心,这次回去拍摄三四天就杀青,刚好可以回来接你出院。”
门外响起敲门声,沈沐芝疑惑还没到查房时间,就按开床头的监控屏,看到江洋的脸出现在门口。
李寒洲语气冰冷,“他怎么还敢来?”
“我去开门,你先躺好。”
沈沐芝打开门,江洋却没有进来的动作,“聊聊?”
沈沐芝回头看一眼李寒洲,点下头跟着出门,两人很快走到尽头的飘窗,沈沐芝率先发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你和李寒洲是”,江洋用力组织一下语言,才说出来,“情侣关系?”
沈沐芝毫不犹豫点头,“对。”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你最好观察下李寒洲的精神状况”,江洋看着她,“昨晚我其实有所隐瞒。在代理李寒洲的案件后,我和带教律师曾经去配合过公安在她学校做的校园反诈宣传任务。当时我为了验证李寒洲的话是不是属实,趁着去艺术楼天台抽烟,假装不小心把手表落在上面。后面我去学校查监控找手表,趁监控室保安在玩手机没注意到我这边,把时间调到李寒洲说要跳楼那天,看到......“
江洋的脸色凝重起来,“看到她当时确实站在楼顶,但是在看手表观察时间,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摆弄手机,又伸头向下看一眼。你知道楼下是什么吗?”
沈沐芝心中已经有答案,只是故意装作没能想到,示意江洋继续说。
“另一个角度的监控屏显示,楼下刚好是她班级同学上完体育课往回走,如果李寒洲在那个时候跳下去,大概会砸到几个女生,我猜那应该是校园霸凌她的带头人。好在她手机屏幕亮起来,她点开看一眼后,坐在靠近楼梯栏杆的地面很久,才转身下楼。当初她对是不是自己打电话才致人意外死亡也是模棱两可,认识这么多年,我当然不会怀疑她的人品道德,但我没办法不去质疑她精神层面或者心理层面是否有病理性问题。”
这话说的有点重,沈沐芝听不得别人讲李寒洲坏话,不自觉带上几分愠怒。
她也并不惊讶,淡淡回应,“我以为你认识小洲这么久,已经很了解她。自从你告诉我她要跳楼,我就知道她肯定会带着讨厌的人一起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洋不可置信的样子摆明就是觉得眼前的沈沐芝也不正常,但还是保持沉稳,“你说。”
“你们所有人都觉得小洲幼稚、偏执、天真,无非就是她并不和你们所推崇的世俗意义的成功观念绑定在一起。你觉得小洲现在名利双收,哪怕有一天被人挖出过去,仍然可以推辞说都是无端揣测没有确凿证据,只需要避下风头还可以作为光鲜亮丽的女明星继续活跃在名利场,享受财富、名声甚至奖项的滋润,这对于一个曾经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而言自然是人生跃升的好机遇。”
沈沐芝转头看向窗外,“可是小洲不一样。我出事那会儿是5年前,小洲那会儿也就17岁,她遭遇同学车祸事件的时间可能更早,那么小的年纪又要背负杀人犯的恶名,又要遭受来自同学甚至老师的恶意和漠视。我不知道她父母在这期间有没有给她任何帮助,但我猜没有,不然小洲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完全情感淡漠的状态。有些人在这种环境中可能形成一生难以治愈的心理创伤,从而变得胆小怯懦,自卑怕事。有些人可能就会完全打破对传统规则的信奉,转而走向另一种极端主义,对小洲来说,就是无视社会道德法制,以暴制暴。”
“作为拥有正常思维和人生观念的小洲已经死在17岁,她的一生被永远困在少年时代。只有让她按照自己的道路想尽办法去打破一切,才能把她拉出梦魇。我和你目的一致,都是希望她能重新接纳这个世界,但我更希望她能真的想明白生活的可爱之处,而不是为了某个人或者利益强行忍住日复一日的痛苦往事折磨,最终让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虚耗生命。”
江洋愣住,“我想错了。我知道你完全不追究桃色音频事件,而是默默回归,通过一部部剧重新回到行业站稳脚跟,是因为你更看重现实收益,在这一点我们应该是一样的。没想到你不是,或者说你只是用这套价值体系来规范你自己。好,那么我问你,为什么同样是深陷流言蜚语,你可以镇定走出来,李寒洲就不行?”
“苦难不能用来比较”,沈沐芝看向江洋的眼神甚至有些悲悯,“江律师太过现实,就很难共情到个体的痛楚。就像有小学生会因为学业压力和父母苛责自杀、也会有职场新人因为霸凌行为抑郁在家、也会有高中生因为一次成绩不理想就放弃生命、长期失业的人可能会因为犯愁下一季度的房租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这些不同阶段、不同阶层的苦难,对成年人尤其是心理承压能力强的成年人并不算什么,但你不能因为有更强大的人可以忍受,就认定这些迈不过去的人都是失败的弱者。这不公平,江律师。我能消化掉流言蜚语,不代表小洲也必须和过去坦然和解。”
江洋承认,沈沐芝这份细致入微的情感共情,是他长期和冰冷法条打交道所遗忘的,但他还是咬牙发问,“你也看到李寒洲如今的状况,如果一直放纵下去,你确定她不会'壮志未酬而身先死'吗?如果事情结果不如她意,你又怎么去接受这种情况?”
沈沐芝像是有点倦了,她的语气放低,“如果一切皆如她愿,那么她会碎掉,然后重新生长。如果真的事与愿违,那成败不计,生死不论,我会坚定不移为她奔走维权,就像她对我一样。”
江洋突然就笑了,“我好像也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着迷于你。”
沈沐芝叹气,“着迷可不是爱。我很希望她能真正走出过去,这样可以清醒审视我们的之间的关系。我想要她完整、明确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