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洲觉得这声音耳熟,她隔着相当模糊的视线看去,那一头让人印象深刻的柔软卷发,让她马上想起一个人,“司秦?”
“嗯,是我。不好意思呀,家里的狗没管严,不知道从哪学会的错认主人。”
屋内众人才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响起“小秦总”,忠哥赶紧贴过去,在一旁陪笑着点头哈腰。
司秦身边站着两个身姿挺拔体魄强健的男人,李寒洲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起码是特种兵退役,屋内一圈人加起来估计都和他们打不上两回合。
她想起Lily讲过司秦的背景,大概是养母秦照对司秦过分保护,特意连保镖都精挑细选。
李寒洲想尝试着起身,但两边胳膊受伤没法用力,小腿刀伤痛感仍在,她只好继续躺着十分戒备地看向司秦,“徐然背着你做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又能刚好赶到?”
“徐然啊,一个替主人家抛头露面干点脏事的小人物,学点狗仗人势的本事就觉得秦家的资源任由她所用了”,司秦说着看向忠哥,“你叫我什么?”
“小.....小秦总。“
“你这不是还认得清我是谁么?你和徐然,也就是业务需要的时候碰碰面,谁允许你们调动关系在这里解决私事?更何况,看门的狗还给跑腿的狗当起附庸了,阿忠,你倒挺喜欢低人一等的感觉。”
司秦的目光飘向他手里的铁棍,给身后的人使一个颜色,果然有一个保镖上前,夺下棍子向忠哥的脸抽过去,眼看着面上一道血痕,嘴里的血止不住往外涌,司秦笑起来,“来,我想看看牙有没有打掉几颗。”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听话地张开嘴向外一吐,地面上立刻多了一口血水,里面浸着两颗白色的牙齿。
“李寒洲,你手里拿着徐然什么东西,让她不惜拉上这么多人问你要?”
李寒洲看她一眼,在满头蛋白质烧焦的糊味中再次闭眼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徐然应该知道你动过姜悯生手机,而且也知道你手里有一个硬盘。一个是手机云端的文件传输记录,一个录音原件,是这两样吧?”
狗腿子忠哥忙不迭点头称是,“就是在问她要这些呢!她非说什么区块链,不肯给我。”
“蠢货。告诉徐然别多费功夫,给你原件也没意义了。”
墨镜男这时候走上前来,站在司秦面前,“小秦总。”
“叫什么秦总呢,我看在场的各位也没有服务的是'秦家'这个自觉“,司秦看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李寒洲,”她身上哪些伤是你打的?”
李寒洲开口了,“脖子、小腿,都是。”
司秦摆摆手,后面的保镖就掐住墨镜男的脖子,发出咯吱的响声。
李寒洲也喜欢掐人脖子控制住别人行动,听声音就知道这人用足十分力气,她对墨镜男刚才帮忙挡下忠哥两兄弟的行为尚且有点谢意,就开口阻止,“他用右手拿□□弄晕我,你也别掐他脖子了,把他右掌捅个对穿吧。啊对了。”
司秦挑眉看她。
李寒洲眼睛紧紧盯住刚才那个妄图侵犯她的人,报复心骤起,“把他的腿打断。”
这会儿忠哥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他近乎恳求地说,“这是我弟弟,刚来投奔我没几个月,不太懂事,能不能别和他计较。”
李寒洲冷笑,“你弟弟?那你亲自把这个......忠弟的腿打断吧。“
司秦饶有兴趣的抱臂看着,“你倒是睚眦必报。阿忠,动手吧。李寒洲新电影是我投资的,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是故意等着我亏钱?”
随着一声重击和惨叫,屋里的气氛终于彻底沉静下来。
司秦看着李寒洲,“这是第二次帮你。我从不做亏本买卖,有机会的话还是找你连本带利还给我。到时候可别拒绝。”
“不会。”
“好”,司秦拍拍手,“这房间的监控肯定关掉了,外面路上的可没有。我也不方便送你出去,这样,让阿忠他们把你丢在路边,你自己找人来接。可以吧?“
“你说是你投资的?”
“对”,司秦语调轻快,“送你一个献礼片你不要,那我就追着去送你想要的。只要是国内备案的项目,没有我投不进去的。满意吗,小洲?”
李寒洲不再说话,任由屋内的人把她抬到越野车后备箱。
她这时才发现衣服已经被汗浸透,刚走出屋门就迎上带着凉意的夜风,不自觉抖了一下。
她被从后备箱拽下去扔到地上那刻,伤口又剧烈疼痛起来,等强撑着语音转文字发出去信息,就只能躺在地上等着江洋过来。
看车辆已经走远,李寒洲才小心地隔着上衣摸了下,确认东西还在的那刻才长舒一口气。
墨镜男没猜错,她确实藏着录音设备,伪装成内衣的装饰吊坠藏在衣服里面。
尽管没有录到徐然的实际证据,但毕竟挨了打,留着这份录音日后提供给警方也可以作为抓捕涉嫌故意伤害嫌疑人的证据。
可是千算万算也没想过沈沐芝也会出现在今晚,那些没能回复的问句让她的坚硬外壳溃败的太过彻底。
李寒洲低头观察,沈沐芝睡姿优雅恬静,但微微蹙眉,显然今晚的事情也给她很大刺激,尽管没有像之前追问,但在毫无防备的深睡状态里还是流露出不安。
除了沈沐芝极浅的呼吸声以外,病房中听不到任何动静,安静的躺在一旁,占据着靠近床沿的一点点位置,更多的空间都留给受伤后行动不便的李寒洲。
李寒洲突然被这近乎无声的夜晚压抑到有点崩溃,伸出挪动手指描绘着沈沐芝的睫毛,长期以来的隐忍在此刻变得翻涌难耐,她撞开内心那道坚硬围墙,在理性全然丢盔弃甲时开了口:
“很痛的,阿沈。”
“每次全麻前我都会想,如果这次再也睁不开眼睛,最大的遗憾是不是明明努力着但最终什么也没做成。”
“小时候妈妈送我去学过很多特长,钢琴、古筝、画画、跳舞、自由搏击还有花样滑冰,最后发现在搏击上最有天赋。我小学就拿到省级赛事奖项,顺理成章被收录进市武术队,但是训练太苦又太痛,我哭着闹着放弃了体育特招这条路。”
“后来我下定决心为你做些什么。可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造假身份,也不懂靠什么途径去倒查那封给记者的匿名邮件”,李寒洲自嘲地轻笑一声,“我甚至从浏览器搜索页面找到一个机构,然后傻乎乎去赴约。”
“那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看见一个好看的女高中生当然会见色起意。以前的训练基础只够我仓皇逃脱,但是在那种荒凉的郊区,既不认识路也没有多少体力,最后一脚踩空栽进路边的深坑。坑底有一个断裂许久锈迹斑斑的广告牌,断口刚好插进小腹,流了很多很多血。他们追上来看到我躺在坑底,鲜血还不断从伤口和断口的缝隙涌出来,以为要死人了,吓得四散而逃。”
“那天的夜很黑,我躺在那里,给江洋打电话,让他来找我。那时候微信没有共享位置的功能,我打开地图软件,看周边有哪些显示名称的建筑,一点点和江洋摸索位置。后来越来越冷,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深夜本就该这么寒冷,直到得救的时候,我就决定重新找教练开始学习自由搏击。”
“你说得对,怎么会不痛呢。在一次次对抗训练中挨打会痛,被教练发现有意护着脸训斥实战不能暴露弱点后几个陪练专门攻击我的面部会痛,生理期身体虚弱时同样力度狠踹过来痛感还会加倍。”
“可是我没有退缩过。那些没能得到的公正,我一定要拿给你。”
“阿沈,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李寒洲轻轻叹一口气,把掌心贴在沈沐芝面颊。
李寒洲的小腹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着,轻轻摩挲着那道凸起的疤痕,手的主人轻声说,“可是现在还是痛的,那些没有愈合的伤口穿过漫长岁月始终在折磨着你。”
心照不宣的沉默淹没两个人。
阳光填满整间病房,李寒洲也幽幽转醒,身体过度疲惫反而让她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她伸手摸向一旁,却没发现沈沐芝的身影。
病房门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沈沐芝带着一个便携行李包走进来。
“醒了?你这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更惨不忍睹。”
“出院后我去修剪下,江洋说你就请两天假,明晚就得回剧组,怎么特意带个包来?”
沈沐芝撇嘴,“这两天我都住在这里,当然要带一些个人物品。对了,我让阿姨给你准备了水果,先吃一点。”
沈沐芝放下行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套着透明外盒的白瓷果盘,里面的水果已经切好放在不同分区,颜色搭配鲜艳亮眼,她把果盘放在李寒洲床边的柜子,又拿出湿巾仔细擦干净李寒洲双手,看了看那张遍布伤口的脸,觉得实在没什么清理的必要,就端起果盘一点点喂给李寒洲吃。
沈家的阿姨很细心,把车厘子这种带核的水果都提前掏出果核,以防边吃边吐籽过于难看,莓果专区也弄得十分漂亮,进口水果个头太大,就切成便于入口的小块,让吃的人随时保持体面优雅。
“你新找的阿姨做过背调吗?”,李寒洲突然发问,她实在不想沈沐芝家里再出现一个白洁。
沈沐芝点头,”这个家政公司是专职服务别墅区客户的,在保障主顾**这方面做得很好。你放心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李寒洲就着沈沐芝的手吃了几口,又懒得继续吃了,靠回床头看着她,“是徐然。”
“猜到了”,沈沐芝放下果盘,“她和以前相比确实变化很多,不过也可能之前在我身边一直伪装,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顺手拧开依云水瓶盖,拆开一次性吸管放进去,凑到李寒洲嘴边,“喝一点,崽崽。”
李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