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看外表的话,此时的宋年就像一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本来就没什么活人气儿的一位年轻女孩,肤如凝脂又缺少血色,呼吸还浅淡微弱,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一处,也好像什么都没在看。阳光笼罩在她身上,落下暖暖的晕影,气氛分外宁静。
宋年心中疑惑未解,不过,好歹经过男孩的一番顺毛,她的心态也放平和了不少,只是静静坐着等待秦家安排的车过来接她。
而宋岁走到她面前,她才舍得转头看他一眼,沉默几秒,憋出一声:“谢谢。”
宋岁被她的声音惊到,才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慌张地摆起手,结巴地说您客气了。
其实这个本应该是甜美挂的头发造型并不适合宋年,特别是在她转头看他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冷冽的、顶级猎食者睥睨万物的神态,便给观者带来强烈的违和感。
可是同时,他给她做的这个造型,又误打误撞间挑起并收拢了少女额前总是散乱垂下,能略作遮蔽主人眉眼的碎发——便意外见到了完整的,属于她的面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虽然那双眉很符合其主人气质的细长而凌厉,双眼清透却又像探不见底那样神秘莫测,那张脸上的神色也一如既往的淡漠,他还是觉得,以他的眼光来看,她拥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所以才一看就呆了,失礼的静止了好一会儿。
这个嘛,在宋年编织自身形象的时候,只是表达出了属于她双亲遗留给她的基因里,谱写着的原本她应该长成的样子,没有在上面多费功夫,所以,这属实是生身父母的功劳罢。
倒是宋岁,心中一动,担心以前宋年是故意用碎发挡住额头的,怕她会不习惯这样。而且,虽然觉得她好看,但这造型也确实和她的气质不符,便一边道歉,一边要转去沙发后面帮她拆掉。
这下,宋年抬手制止了男孩。她显得有些不解,也不隐藏,直截了当地就问了出来:“是这样很难看吗?”
当然没有!再怎么气质不符,也不会是难看的效果,宋岁急忙解释说是怕她不习惯不适应,并不是不好看。
宋年就又盯着镜子看,对着那张好像是属于她自己的,但又有些陌生的白净的脸,挑眉、眨眼,然后歪歪脑袋。
她说:“不用拆,我感觉很好,很厉害,我很喜欢。”
她所说的喜欢,指的并不是目前顶在脑袋上的这个造型的“结果”,而是刚刚氛围超级温馨的,感受十分舒适的,他帮她梳头整理的“过程”。让她久违的又找到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宋年需要,她对他人的情绪可以很敏感,可人的情绪总是纷杂多变的,于是她很难在一件单纯的小事里静下心去品味些什么。但刚刚不一样,男孩所怀念回忆的是在幼儿园里照顾弟弟妹妹的单纯时光,虽然中间好像想到了别的事情,味道变化了一瞬,但很快又回到了好闻的方向上,让她都被感染了一样心情轻快许多。
此外,即便是她这样超级抵触和别人身体接触的家伙,也要说一声,这真的很舒服,特别是在她的感知能力本就很强的情况下。
而用碎发遮挡眉眼,倒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情节,恍惚记得是尤在“异鬼”组织里的时候,为了稍微把受瘴毒攻击所毁坏扭曲的面部情况掩藏一下,学着其他同类,下意识做的事情。毕竟那时候,她还要在组织里学点东西,也算是一个群体之中,不想显得太过突出的一员。
虽然后来不再需要这样做,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没人提起,她都已经忘记这回事了。现在嘛,即使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她也不会刻意把那些碎发梳上去夹好,让她自己来弄头发,那就还是老方法,用手扒拉两下,然后束起来。至于让宋岁每天给她做造型,呃,没有奴役过别人的少女根本没想到这个点。
劳动成果被欣然接受,还得到夸赞,宋岁很开心。他不再坚持要拆掉编发,转而雀跃地收拾起东西,打算整理完了就去给两人做早点。
然后,他听见她说:“我要出趟远门,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哎?”
这段时间宋年和典星玩在一起,倒是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而且,她交代宋岁的时候,也会诚实地告知他,她是出去玩。可这次,她说的是,出远门。
男孩一根弦崩了起来,警惕地追问:“出什么事了吗,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我陪着,或者说,我们先联系宋先生再做决定?”
这架势,让宋年难得怔愣一瞬,继而便浅浅地笑出声来。
“别紧张,是简单的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没有危险,我会好好的回来的。”
其实吧,也不是完完全全,百分之百的没有危险的,假如秦家人变卦的话,在路上或者目的地给她做了不少陷阱的话……但是,出于对秦世的观察查探,她对于他会按兵不动,走长线计划的方案,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同时,昨晚发现的事情,她真的很在意,在意到愿意冒这个险。应该会没事的,就算有事,他们也不太能帮上忙,反而是让他们瞎关心自己。
男孩宋岁还在纠结小姐的话有几分可信,小院外轿车的喇叭声克制地响了一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宋年麻利地起身向门口走去,路过担心地看着她的小家伙,借着身高优势,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道:“没关系,我还是挺强的啦。对了,我带了一只联络器,家里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用它们联系我。”她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剩下的两台盒子,它们之间也存了彼此的通讯码,还备注上“粉机”、“蓝机”的字眼,很好区分。
挥挥手,少女钻进那辆来接她的车,车门闭合,阻隔了一路追到小院门口的宋岁的视线。
秦家的实验室,从居民区驾车过去,约要走大半天的时间。这意味着她此时出发,到达也该是傍晚,今天必然是回不了家的。不过,她还是会在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尽快回来,大概就是明后天吧,只要没有意外。
让宋年没想到的是,车里还是昨天送她回家的配置,秦世和秦胜都在,唯独少了典星。很有趣,两位男士好像特意做了打扮,从衣服的褶皱到发丝的卷曲角度,都透着一股子精心雕琢的味道。尽管心里有事情,没什么心思好好欣赏,她还是比较惊讶地多看了收拾得更加好看的秦胜小少爷几眼——美虽美,可惜是个坏果子,如果他是个洋娃娃就更好了。
巧合的是在这两父子眼里,女孩也好像刻意装点了下自己,尤其她上车坐好后,不避讳地直直盯着秦胜看了几次,就更让人浮想联翩。
连正面遭受过宋年攻击的秦胜都开始怀疑这个乡巴佬真的对自己有意思,毕竟,他对自己的外形也是非常的自信和满意的,一直以来虽然他眼里只有那个和他指腹为媒的人,但他仍然是很受同龄人追捧的。
而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就算是个暴力分子,也会有想要恋爱的心思吧?父亲可是说,如果自己能和宋年达到亲密关系,他会考虑直接传位给自己。原本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想到被她逼到角落,丑态尽显的自己而沮丧不已,现在却又觉得,好像是有可能达到的。如果,她愿意成为他的拥护者,勉强和她维持良好的关系也没什么问题嘛!
真是误会。
宋年没什么交谈的**,等看够了新鲜,向两人点头示意后,就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状态。
双方奔着合作的目的在接触,自然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打扰她,于是少女一路沉睡,直到她随手抓来的那只通讯器响起机械而嘈杂的铃声。
宋年被吵醒了,她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才接通了来电。
那头却是典星的声音,原来他睡醒之后,赖床晒够了太阳,就略做收拾飞速吃了午饭,火急火燎地赶去找宋年,扑了个空。
扑了个空不要紧,要紧的是他问宋岁吧,那家伙也说不清楚宋年去的是哪里,只知道她今晚不回家。再联想到昨夜出现的秦家人,虽然最后典星已经迷迷糊糊睡着,没能听清楚他们聊了些什么,但长期以来对于那些人的坏印象还是让他心头的警铃狂响。宋岁看他实在着急,也怕小姐那边有什么危险,主动说了有联系她的方法。
听见少女那因为在快速移动所以带着严重杂音的一声“是你啊,怎么了”,典星忽然感觉心头焦躁的火焰就像被叮咚作响的清泉浇灌而下,瞬间熄灭了。她很平静,还能正常接听通讯,目前应该没有危险。不过,他还是没有放下心,巴巴地追问起她出门去做什么,和什么人一起,要去多久,如果是和秦家人在一块儿,她要小心,他们可能会使坏,她也许会遇见危险……还有,如果他们拿他来要挟她,她不能因他而妥协,他会自己反抗,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
宋年好生安抚了这嘟噜噜说个不停的家伙,前面的问题都基本算是给他留下了答案,直到听见他这样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剩沉默。
不仅沉默,还,有点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