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小少爷哑声喊着,奋力支撑起身体,颤巍巍地向着远离宋年的方向退去。
那架势,多少可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吧。
少女等待着那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才带着地上的水洼,一起动身去追,步伐不紧不慢,闲适悠哉,让人能感受到她心情很好。
猫戏老鼠一样的画面,让典星看得直发愣,原来这姑娘,也是有恶趣味的吗?她大可以直接把秦胜按住的,以她当时轻松把他抱下楼的力气,他们两个脱力的家伙根本就反抗不了。可她就是放任秦胜努力地逃,然后她再闲庭信步跟着。他悄悄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惹她生气,虽然有情绪的她比平时会生动可爱点,但也更可怕了……
担心事情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典星也悄摸跟上了宋年的脚步。
密室自然不是无边无际的,秦胜一路倒退,最终把后背紧贴到了墙上。他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似乎尤觉得不够,等宋年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甚至拽着墙上垂下的金属锁链,勉强站立起来,只剩下两只脚,一只踩着另一只,还留在地面。如果不是力气不够的话,典星怀疑他大概更想连身体都挂上去,让自己全部离开地面。
只是,宋年的那些……可是会攀爬的,也许找个吊篮之类不靠着墙的东西躺进去会更好躲一点。
典星想得出神,没注意前路的情况,直接把脑袋撞到了已经停下脚步的宋年的腿上。人家岿然不动,他倒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脑壳,痛倒是不痛,就是怪尴尬的,尤其在宋年扭头,扫了他一眼的时候,简直让他想钻进土里。他可也是用乱七八糟的动作跟上她的,比如此刻,他就好像一只巨大的,在地上顾涌的长条爬虫。
她倒只是随意看一眼,并没有发表意见,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秦胜那边。
眼见着水洼马上要汇聚到自己脚边,而自己已经避无可避,秦胜颤声哀求:“不要……求你……”
“太多了……”
“会坏掉……会直接坏掉的!”
“我不想那样……求你,放过我……”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原来这个肆意妄为的金贵的少爷,也会落泪,也会求饶。
水洼停下了,但依旧环绕在小少爷艰难站着的位置。宋年则又凑近了一些,她抬手,竟然摸上了那张添了不少淤青的美丽脸庞。从汗湿的卷发到小而圆的耳垂,从压低的眉毛到微颤的眼睛,略做停顿,她掀起下他意识闭合的眼皮,指腹触上了眼球,施力按压转动。
视线被手指遮蔽,眼球被压得疼痛,更刺激的感受是冰冷,就像谁把一颗冰块按在了他的眼睛上。泪水剧烈分泌想要冲走异物,却无济于事,而秦胜害怕地想,是不是因为他伤到了她的眼睛,所以她打算,扣掉他的眼珠子?可他不想做个盲人啊!怎么办……
秦胜脑中的念头飞速转动,可宋年翻动一阵子,就收回了手,放那只眼睛自由地闭合起来疯狂流泪。她的手已经又换了地方,捏过他挺翘的鼻根到鼻尖,来到了嘴的位置。当她把手指按在他的唇间,另一只手再用力掐了下他的下巴,他马上就乖觉地,配合地张开了嘴。
秦胜睁开没被宋年折腾的那只眼睛,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他总觉得,如果他不主动配合张嘴的话,她会眼睛都不眨的直接把他的下巴掰脱臼也要达到她的目的。当别人能够随意的,暴力的对待他时,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典星感受过的憋闷无助。而他平日作恶最大的倚仗,是来自他父亲的宠爱,可这件事,他更宁愿父亲永远不要知道。
宋年探指而入,摸过几颗齿,夹着舌尖拧动,掰着他的脑袋,变换角度仔细地观察。
很奇怪的体验,秦胜发誓,没有任何一个牙医敢在他嘴里这样做。等他被迫大张着嘴,直到感觉下巴都僵硬得再也承受不住,分泌出来又不得下咽的口水已经沿着嘴角拉出好长一条丝线了,她才放过他。
然后,两个男孩就看见,女孩盯着她自己那只取出来的带着别人唾液的手,静默了片刻。她开始低头寻找,然后两手并用,似乎要去解秦胜上衣的衣扣。不过那衣服的扣子有点复杂,她稍微尝试了下,就失去了耐心。索性两手用力,“刺啦——”的布匹撕裂声响起,那件看起来就价格昂贵的衣裳应声被扯成了两半。
她在两人惊恐的眼神注视下,在紧张吸气的轻“嘶”声中,淡定地,若无其事地把那只手在衣裳内侧,抹蹭了个干净。
宋年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个好像一齐松了口气的男孩。虽有些不解,但也没太在意,她又伸手环着秦胜的脖颈,摸索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异常的她,思索了一下,又开始探查其他地方,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看手的去向,似乎要去拆小少爷的裤带。
“等等——”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喊着。
宋年闻声停住了动作。
而秦胜在她“给我一个解释”的眼神中,讪笑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自己脱吗?”这连扣子都懒得解的女人,估计也不会有耐心研究裤带,他都不敢想象她把他的裤子也一把扯烂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扭头又去看典星,典星因为激动,已经顺势把宋年的两条腿抱在了怀里,对上她寻过来的目光,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要找什么?要不还是让我来帮忙吧……”
宋年大概明白了,她没有急着做出回应,只是又看向两只手紧拽着锁链来支撑站不稳的身体,所以没有办法去拢起被撕裂的衣裳的……秦胜的胸膛。
抬手落指,她指尖划过一条自胸口到平坦的甚至略有些凹陷的腹部的竖直的线,那里便出现了一条浅浅的伤痕。不多时,鲜艳的血珠从这细长伤痕颗颗涌出,汇聚成蜿蜒的一条红线。色泽和浓度都正常的,有浅浅铁锈腥味的人血,好似没什么异常。
但秦胜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特殊味道,随之更加明显起来。宋年能分辨出来不同,她也终于可以确认了,他身上确实有,被稀释得很淡很淡的,地下瘴毒,这正是她一开始觉得他味道有些讨厌的原因。
而且,和大部分“异鬼”那种局部浓度超标,特向异化的瘴毒不同,秦胜身上的那些东西,很均衡的存在于他身上的每个地方。
很有意思。
秦胜也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新添的伤口,还好,她下手不重,他也并没有感觉有多痛。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手上根本什么都没拿,指甲也是莹莹圆润,修剪整齐的样子,可这道伤口就是那样丝滑地出现在她触摸过的地方。如果她刚刚在他眼珠子上这么来一下……眼睛可能就没救了。
他还在暗暗庆幸,已经听见宋年说:“对于我,或者我的同类,你好像知道点什么。我很感兴趣,介意说给我听听吗?”
秦胜顺着她的话思考,他知道的那些事情,可是很隐秘的,泄露出去的话,怕是要被父亲大人扒了皮。刚下定决心打死不说,却忽然察觉不对,抬头果然看见宋年幽幽地看着他。她煞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却压迫感十足,更加让人害怕了。
恐怕,她根本不是在征询他的同意,只是习惯性的礼貌问候而已。而面对这种生物,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打死不说”,无论他愿不愿意,她都会知道她想要了解的一切。
坏了……
想要说些话缓解下气氛的他,下一秒就感觉脚心刺痛,手中抓紧锁链的力气再也维持不住,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汇聚在他身边的暗色水洼被他砸得炸开,飞溅起来,又落回了他身上。他来不及关心他摔下时可能扭伤了的脚腕,来不及安抚摔痛的尾椎骨,刚想去看看脚底的情况,那刺痛已经蔓延开来,顺着腿快速上爬,很快就遍及全身。他也不用去看脚底了,他已经哪里都顾不上了,他抱着自己,剧烈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之前被大量液体包裹着,只是宋年逗他玩的,刺激的不过是身体比较表层的部分的话,现在就是进到了身体内部。一路破坏着所有接触到的东西,血管、肌肉、骨骼……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冻结后,继而老化、腐朽、坏死。如果再刻意加以催动的话,秦胜将会很快停止呼吸。不过,宋年还没有急着要这么做,她刚想让它们停下来,抱着她的腿的那家伙突然抱得更紧了,让她差点没有站稳。
她便又回头看他,典星讨好地笑了笑,攥着她的裤腿,小声问她:“不要让他死,好不好?”
“即便是他么?”她问,即便是这样一个残忍伤害过他的人,典星也要为他求情吗。
他沉默了一瞬间,看着那边痛苦攥着头发好似能把他自己揪成秃子,脸上五官都扭曲了的秦胜,呼吸几次,才又坚定地对上宋年的目光,重重地点头。
他和他之间的仇怨,当然不会因为打了一架就和解,可是哪怕在他最痛恨秦胜的时候,典星想的也是自己死掉的话,或者秦胜被外星人之类的抓走就好了,而不是想着让秦胜快点去世之类的事情。
他做不到眼见着别人因他而逝去,也不喜欢见到生命流逝的场面,他希望世界和平,人们安定友善,永远不要有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