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草草应付着早膳,道月闷头不语埋头喝粥,春迟眼神不住闪躲,只因林殊死死盯着他。
道月一抬头,林殊又收回了目光,淡然地喝茶,也不管春迟有无吃好,见道月满意地放下碗筷,便招呼小二收了盘子。
春迟见状,立刻喝完最后两口汤,拿起包袱跟上她们。
道月习惯饭后稍微动一动,以免胃里难受,她扭扭胳膊,却觉得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原以为是春迟,抬眼看去,他早已登上马车。
佯装是动作需要,道月缓缓转身,正好撞见林殊未收回的嘴角。
她坐在马车里,素手轻挑起帘子,欣赏的目光透过狭小的缝隙,游走在道月身上。
见道月转身,旋即放下帘子,冷声说道:“好了没,快上车。”
道月心下了然:林殊不是冷淡,是有点害羞,想必昨夜硬拉着自己去她房中,是怕黑。
二人多年不见,林殊怎么变了个性子。
道月跳上马车,安静地坐在林殊对面,伴着马车摇晃的律动,闭眼休憩。
实际她眸子未曾禁闭,微微露出一条缝隙,偷偷观察着林殊的神情。
起先林殊只是静静盯着,随后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又偷偷移开目光,见道月稳如泰山,眼神便再次落到她身上。
就这么一来一回,道月实在忍不住了,突然睁开眼,本想吓林殊一跳。
结果这人丝毫不慌,淡淡越过道月的眼眸,向马车顶盖看去,似乎上面有什么抓人耳目的小东西。
“林殊,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道月看她演技拙劣,便率先开口。
“你该先解释吧,”林殊看回道月,摇头发问,“你怎么跟凌春迟混在一起?”
混?
林殊饱读诗书,注重遣词造句,她既然用了这个词,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莫非春迟风评一般?
上官道月:“这是何意。”
“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想比不知道他的身份吧,”林殊见道月一副诚恳模样,便认真解释起来,“他是我们本次要去的凌府绣展的本家长公子,别光看脸长得美,他可是个男人。”
道月不解:“你如何得知?”
林殊摇头:“我可不是第一次去绣展,自是见过几面,且他美若天仙,即便换了身装扮,也很难认不出。”
道月点头,的确如此。她那晚与春迟对上眼眸,也正是因他衣袂偏迁的模样,实在清新脱尘。
林殊不停叹气,一边说昨日坐马车道月为何不与她同乘,一边又气不过只剩两间房却偏要和凌春迟一间,要是他心怀不轨怎么办。
道月敏锐地抓住其中自己不解之处,“不是你让我去后面的马车吗?”
林殊:“我是跟凌春迟说的……等等,昨日是你在我身后?那为何不声不响?”
道月低声:“我当你还气着呢。”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早忘了。”
林殊口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二人初见时的闹得乌龙。
道月五岁那年,上官泽带她上林府拜访,彼时上官泽还只是三品太常寺卿,而林大人已是翰林院掌事,虽说拜访,不过是巴结人。
大人们聊天甚是无趣,无外乎是些客套话,道月听得要打瞌睡,便偷偷溜出去,在林府里乱转。
越过清溪,踏上玉石桥,远远瞧见凉亭里有一人在抚琴,只是隔着纱幔道月看不真切,影影绰绰,似乎是位年纪相仿的孩童。
道月屏气敛声悄悄走近,本以为敛息术跟娘学得已十分了得,却还是被那人发觉。
他手指不停,只是瞥了眼道月,一曲终了,见道月还自欺欺人地躲在薄纱后偷看,翻了个白眼叫她出来。
“林公子好,小女这厢有礼了。”道月学着爹教给她的话,笨拙行礼,结果左脚踩右脚,差点摔倒。
“你是何人?”
林殊虚扶了把道月,十分高冷地扫视了下她,又淡淡闭眼。
“我是上官大人的女儿,上官道月,你叫什么呀?”
“我听爹提起过,的确上官大人今日要来,”林殊话锋一转,质问道月,“没人告诉你林大人也有一个女儿吗?”
“我是想来找她的,公子知道她在哪吗?”
林殊无奈的扶额叹气:这莫不是个傻子?明明就在她眼前,还要到哪里去找?
“我就是……”
道月:“可是我娘说君子抚琴,女子不是君子。”
林殊:“……你娘会弹琴吗?”
道月:“不会。”
“那便是了,你娘在给自己找借口不练琴。”
道月本想反驳,可忽然记起娘说完这话便带着她出去耍剑,还笑嘻嘻的告诉她,“我才不练琴,让你爹去练吧。”
道月点点头:“你说的是,那你就是林小姐了,真是……有槐,认错了。”
“是有愧,你叫我林殊便好。”
道月似乎又看到了林殊皱眉叹气的模样,跟现在的她几乎重合,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不过是没有回头确认罢了,算不得出错。”林殊不知她回忆过去,只当她嘲笑自己认错了人。
道月止不住笑:“是是,话说你小时候为何不束发?倘若当时你带个有小花的发钗,我也不必通过抚琴来认。”
“就是不想呗,别问了。”林殊匆匆忙忙结束话题,佯装乏了,闭上眼睛假寐。
她才不会告诉道月,儿时看话本入迷,幻想自己是大隐隐于市的侠客,于凉亭中散发抚琴,是在掩藏失去挚爱的痛苦煎熬。
若非道月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当下林殊便想以水代酒,作诗一首,疏解心中烦闷。
自己偶尔笑笑道月识人不清,挺有趣的,倘若形势调转,道月那个呆子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胡话,还是不告诉她为妙。
道月见林殊乏了,便了然地住口。
马车摇摇晃晃实在催眠,因昨夜醒了一次,不多时道月便沉沉睡去。
林殊拍拍她的手,“我们到了。”
凌府绣展不愧是大离第一女红盛事,分明还有半月才开展,街边酒家却均挂上“已满”的标识。
三人悠悠转转,直到夕阳斜照,才在江边一所偏僻的客栈找到了落脚处。
客栈正中有一方戏台,被两圈高低错落的烛火环绕,火光摇曳,在台上青衣的衣角留下不规则的影。
底下客人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欣赏,道月也被台上之人吸引了目光,忍不住转头向林殊询问:“这吴侬软语怎的这番好听?”
林叔不屑的敷衍她,“江南水软。”
道月不置可否,在林殊拉她进卧房时,扫视了下客栈陈设,分为两层,半包样式,戏台正中吟唱的倩影,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一览无余。
她们三人的卧房均正对门口,出门便可见街上喧闹的人群。
道月环顾一周,未见春迟,但林殊似乎对春迟有偏见,不好同她商量。道月便说自己有东西忘在马车中,让林殊先行回房。
找春迟不假,有东西忘在马车中也是真,道月此番出行带了点儿小物件,怕林殊瞧见,便偷偷塞在了靠垫后。
道月从包袱中翻出几枚燕尾镖,塞进袖口和腰间系带后,满意地拍拍,笑着嘟囔:“这才安心啊。”
“小姐为何如此开心?”
春迟调笑的声音冷不丁从道月背后响起,本想吓对方一跳,结果道月下意识扭身,摆好姿势要将春迟撂翻。
“别!”
道月:“干什么去了?”
春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去找堂姐帮忙了,我这几日需潜心完成绣品,届时她会帮忙混进去。”
道月了然,点点头:“若是林殊问起,就说你染病了,不便出门。”
“不过,林殊已知你的身份,虽说她不甚在意,但你万事注意着。”
春迟点头,二人并肩回了客栈。
道月一抬头,正见林殊挂着冰冷怒意地低头盯着他们,便默默同春迟拉开距离,笑着凑近林殊身边。
“不是说累了要进屋歇息?”
林殊白了眼有些谄媚的道月:“托某人的福,我可静不下心。”
“怎么着,林大才女这是看上我了?”道月自是听出她口中别扭的关心,耍无赖一般弯腰贴在她身上扭来扭去。
林殊的身体瞬间僵硬,瞥了下在旁边张着嘴巴看戏的凌春迟,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春迟连连点头,识趣地告退。
“不要在外面这样,还有人在。”
道月知林殊有些害羞,便就此作罢,乖乖随她进了房中。
道月阖眼之时,还听得屋外哀婉绵长的唱腔,咿呀作响。
一股呛人的浓烟窜进屋内,激得道月瞬间起身。
好端端竟然走水了!
道月连忙晃醒身边的林殊,不料她竟然晕了过去。
来不及披好衣服,道月立刻将林殊翻身放倒在自己的背上,夺门而出,去敲春迟的房门。
他可别也晕了,道月心急如焚,两具无意识的身体,仅凭她一人可很难弄出来。
春迟迟迟未开门,道月不敢再等,便脚下用力,从二楼一跃而下,先带着林殊离开了客栈。
昨夜戏台上的青衣也是一身污脏,捏着帕子,惊恐地倒在屋外,看向已然冒火的客栈。
道月把林殊托付给了青衣,并嘱咐道:“弄点凉水给她拍拍头。”
转身又进了火场,店主见状赶忙拉住她:“小姐,火势这么大,不能进去啊!”
道月挣扎着脱身,她一声不发,找到西侧窗边火苗较小处,踩着木桩施力飞了进去。
她知春迟房间正对客栈门口,此处路途较近。躲过一截烧断的横梁,道月飞速跑到春迟屋外。
房门仍是禁闭,她知对方无望开门,便强行破门而入,奇怪的是屋内空无一人。
道月四处探查一番,并未见春迟躲藏或被人掳走的痕迹。
道月心中警铃大作,心道不好,转头望向门口,先前被她破开的大门,此刻又关了起来。
“中计了!”
此刻破门就是进入火场,还不如破开窗子。道月本想撞开窗户,可进出一趟,她吸了太多浓烟,已然乏力。
“咳咳——”
道月闭眼前,模糊间见窗子被刺破搅烂,一位身着夜行衣的人,左手闪着凛凛的寒光,朝她走进。
“谁……”
上官大人升官后搬了次家,所以道月和林殊很长时间没见,互相不知对方长成什么样子了,刚开始相处有点别扭,后面就回归好闺蜜模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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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