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怎么样新生活的第一天?有被那个可恶的纪律长刁难吗?哈!我就说了不要轻易惹他,多少还是装乖一点吧。”
拥挤的出租小屋里,因为新租客刚搬来而还没有收拾,地面上的东西乱七八糟。
浴室的门被推开,氤氲升腾的水汽充斥了整个房间。刚洗完澡的少年随便抓了毛巾在脑袋上胡乱一搓,居然还能从这个乱得出奇的房间,无从下脚的地板上找到落地的地方。
陈慎言熟练地跨过三个纸箱,两个柜子,以及一只猫,走到不断发出吵嚷噪音的手机前。
他漫不经心地接起:“你小点声。”
“干嘛干嘛!”电话那头的人不满,“我好心提醒你诶!”
陈慎言低头看了一眼,瑟缩缩在纸箱的小猫满目警惕地望着他和发声手机。在注意到他的视线时,轻轻地“喵”了一声。
陈慎言笑了笑,头顶的黑发没被毛巾压住,翘起一边,有水珠滴落。
“别吵到我家大宝贝了。”陈慎言说。
“……你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还要养猫。你养的明白吗你就养。”
陈慎言再接再厉:“那要不你来我家照看它?”
“别吧。”
勉强把床铺好,书桌上乱七八糟堆了两三堆。
陈慎言手指滑过几个养猫的帖子,尝试向纸箱子后面的小猫发出嘬嘬的声音。
小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傻子,像是为了避开这个有问题的人类,以免自己也沾上这种低智流行病一样,默默地走远了。
陈慎言:“……”
不知为何,这种神态莫名让他想起今天遇到的大纪律长。
最后他不小心黑了段老师的手机浏览记录,不小心看到了向来规矩的大纪律长公然逃课是去哪。
墓园。
人群中心的少年,面容冷淡,被细密的雨幕遮掩模糊的影子。
陈慎言揣着大宝贝,在他们散场的时候偷偷溜过去看。
墓碑上的照片,两个令他无比恶心又相似的面容。
死了啊。
死的还挺早。
陈慎言把他们儿子莫名其妙塞给他的白菊花随手丢到墓前。
就当作是物归原主。
电话对面的声音少了份调侃,严肃起来:“怎么样?你处心积虑好不容易转到南上中学,找到……凶手了吗?”
“死了。”陈慎言翻阅着这学期的书本。
“……啊?不会是假死吧?”
“我也这么想。”陈慎言说,“打算先留下来观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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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中心区光鲜的校园生活,上演着各家少爷小姐的恋爱戏码,青春期的少年烦恼真是多姿多彩。
什么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啦,假期的作业真是做不完了,校服要怎么打扮才能穿得帅气一点还不被大纪律长逮到扣分。
过道坐着的女生白了一眼:“要是有大纪律长那张脸就不会纠结这个问题了。”
陈慎言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段苏叶来到教室的。
“大家好啊。”他懒洋洋地微笑,“我叫陈慎言,转学生。”
先前那个女生小声感叹:“这张脸也不错。”
男生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过空有一张脸罢了。”
陈慎言依然保持着微笑,泰然自若地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旁边的座位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人的样子,只有整齐摆放着的教材。
陈慎言短暂地听了一会他们的闲聊,先前那个女生叫刘见月,呛声的男生叫杜洋。
“哥们,你真要坐这儿?”
前桌的男生有点微胖,讨喜的小圆脸,叫袁一帆。
“啊,是怎么了吗?”陈慎言保持着微笑。
“倒是没有……只不过这是纪律长的位置。”袁一帆吞吞吐吐,“我单单只是坐在前面就已经觉得是在每天对着爹妈的监控摄像头上学了。”
“有这么离谱吗?”陈慎言不怎么在乎往后一靠,“大家都是同学吧。好好相处就行。”
“唉……好吧。”袁一帆叹气,“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过这个位子其实也挺好的。就是周渡不在。”
三言两语,竟然是有种把对方当作保护伞的存在。
陈慎言熟悉那种眼神,有种落单的小动物独自觅食的惶恐与不安。
早有耳闻这座中学的风气,大多是大小姐大少爷的表演人格释放地。
在转来之前,他也有听说过。
“南上中学,顶尖的教育资源,是去联大的人数最多的。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你要当心别被欺负啊。”
“说什么啊?咱们慎言哥,一拳打两个!”
“不过说去年入学了一个人,自己创了个大纪律长的职位。”
“大纪律长——哈!中心区还有那种东西?不如说是类似□□头头的那种感觉吧?”
这所中学的大课间没有做操的习惯。陈慎言趁难得的课件,翻阅自己新发的教材。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翻动他缺课同桌的书页,停留在封面。
很冷峻的笔迹,写着名字:周渡。
后排靠窗啊……真是主角的座位。
陈慎言托腮静静地看着。这所中学洋溢着下城区里没有的独特气氛。
这就是青春吗。
走廊里跑过几个追逐打闹的影子,期间夹杂着女生的惊呼或者窃窃私语的议论。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面前这个搭话的据说是这个班的班长,关贺一脸无奈地望着这个转学生,想起段苏叶口中的“好好关照”。
周渡不在,这份职责自然而然地落到他的头上,他的面容并没有班长那种说一不二的领导气质,甚至有些过于容易欺负的老好人。
“这几天尽量低调点吧。”关贺敲敲他的桌子,“尽量不要跟其他人产生冲突,会很麻烦的。”
关贺隐晦地看了杜洋他们那个方向一眼,而关于会发生什么样的麻烦,关贺回答得暧昧不清。
陈慎言眯起眼睛笑:“是吗。”
这个教室并没有段苏叶口中的那样平静呢,简直是泾渭分明的两派。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泥垢,两个世界各有各的肮脏沼泽。
从这点上,人类的世界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陈慎言独自岁月静好,忽然感到额头被什么戳到。
不是很痛,但他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是用试卷折成的纸飞机,飞的男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坐在原地,语气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把它扔回来。”
“什么?”
“纸飞机啊?”
“在哪?”
陈慎言语气淡淡的,男生脸色慢慢阴沉了下去:“转学生,脾气还挺大啊。你爹妈没教过你听话吗。”
“捡起来。”他说。
陈慎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地面。
折成皱巴巴的纸飞机,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易天”两个字。
而杜洋从始至终没向他们这边看过一眼。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袁一帆弯腰捞起那个纸飞机,顺带还抚平了,忙不迭把它送到易天手里。
易天这才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袁一帆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哥们,哥们,我不是说了吗,别惹事啊。”
“得罪不起的。那几个都是给学校捐过楼的。”袁一帆小声说,“老师也拿他们没办法。”
贵族的学校。
但是为什么周渡就可以?
大概是看出了陈慎言眼里的困惑。袁一帆也看向他旁边的空座位。
“渡神……”袁一帆很是怀念地望向空座位,“渡神跟他们不一样。”
直接不演了,开始叫上神了。
陈慎言:“……”
这种暗恋的女生没来上学所以多愁善感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还没有纪律长这个职位,他们也是随便编了个理由过来找茬,班长一直在打哈哈。”袁一帆提起那段往事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说到最后,有人要动手,渡神直接把草稿纸团了一团扔了过来。”
嘈杂的人声太多,演算的步骤被打扰到写不下去——
这是周渡明面上的说辞。
他一直不怎么爱搭理人,也不参加集体活动,平平无奇的年级第一摆件。
大多数人,还是不会找茬找到他身上。
是在开学一个月左右,少爷小姐们积压的矛盾越演越烈,终于上升到了动手动脚的程度。
书桌被猛地拽了一段距离,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
一个草稿纸团这么精确地扔了过来。
那位沉默寡言的年级第一,在众人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愣神中冷脸站直。
“虽然当时他没有开口。”袁一帆拥有小动物的某种直觉,“但我觉得他的眼神骂得很凶。”
其他的人多少有被震慑到,但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出声,段苏叶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们之中都有个共识,就是不会在班主任面前惹事。
“周渡?正好,你来一下。”段苏叶表情是难得一见的紧张。
几人去看门口。
是几个不苟言笑的军官,肩上所佩戴的功勋显示出他们出入战场的狠厉。面无表情地扫了教室一眼,那种生死之间的狠厉与压迫,几乎看一眼就心虚得腿软。
所幸,他们好像并不在意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但接下来看向周渡的眼神也显得柔和了几分,冷声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有人欺负你么?”
教室一片死寂。
“我觉得,这所学校缺少一个纪律长。”周渡平淡开口。
“虽然也会有他管不过来的时候。”袁一帆小声嘀嘀咕咕,“但是现在的氛围比起之前真的要好很多。只不过真的是一视同仁。”
开始他们都以为是要管那帮少爷小姐,结果连上课睡觉也要被记录。
成功做到了两帮人都得罪。
陈慎言给自己的新书都写好了名字,听着这位大纪律长的传奇纪事。
这帮人上课也太捣蛋,但上午最后一节铃声响起,几个作业本直接扔到了陈慎言面前。
“帮我们做。”
陈慎言抬头,看向杜洋。
他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杜洋恶心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袁一帆在旁边小声劝:“哥们,哥们,忍一下啊忍一下!”
陈慎言抬头看向杜洋。这种依靠压榨别人才富得流油的白色蛆虫,洋洋得意。
反正垃圾仇药贩子已经死了吧,没有什么值得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为什么不大闹一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们两人身上,有好奇,也有紧张,胆子更小的已经快速收拾书包准备抛开,在门口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渡神!不是听说你请了一周的病假吗!”
两人僵持中,杜洋突然皱眉“啧”了一声,转过身去。
陈慎言也才看到门口的人。
拎着书包的那人看上去依然一脸平静,缺乏语气地说:“自己去写。”
杜洋“哼”了一声,甩手将本子从陈慎言桌上收走,带着几人离开了教室。
便见周渡紧锁着眉头,越皱越紧,在终于抵达自己的座位时,那种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的情绪越来越浓。
“渡神渡神,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渡神,你身体还好吗?听说请了病假,不要紧吧?”
一群人叽叽喳喳像小动物,陈慎言稀奇地看他。
周渡把书包扔到自己桌上,转过头,与陈慎言对视。
他好像不太高兴:“你怎么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