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宿敌死后自会长眠 第5章 05

“对撞实验室的地址，关于你父母的遗物都存放在那里。这是洪伟叔叔，你也应该认识，一会他带你去墓园。学校这边你不用担心……”

“在听吗？周渡。”

“嗯。在听。”

段苏叶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外表看着相当年轻且苛刻，不动声色就能镇得住一帮气血上头的高中生。然而这时候却絮絮叨叨起来，像是脱下了什么坚硬的壳，甚至有些唠叨了，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嘱咐着他，又看了一眼洪伟，皱起细长的眉毛问：“我是他的班主任，也不能过去吗？”

这一下又恢复到平日里的严肃，感觉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洪伟是个半辈子没离开过研究所的老实人，他下意识挺直了背，硬着头皮说：“老师，抱歉，这是研究所的规定。”

段苏叶叹了口气。

洪伟跟着段苏叶的叹气挺直紧绷的背，又悄悄松下去。

“你们赶紧去吧。”段苏叶站起来，“我送你们出校门。”

段苏叶送他们到校门口，洪伟在软件上打的车已经抵达。段苏叶开了车门，担忧地看了周渡一眼。

周渡一直保持沉默。

重生是件好事么？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么？他不知道。

起码别人应该不用再经历一遍他这样的痛苦吧。

回来了也是徒劳。又有什么用呢。

何必。

周渡垂眸。

在车上的时候，洪伟的手机一遍遍弹出新消息，周渡扫了眼，最上面全是段苏叶新发的。

段苏叶：周渡是个好孩子。平时有什么事就闷在心里，宁愿自己扛。这一下出了这么大意外，你多看着他点。你别看上去他像是没什么异常，其实还没缓过来。

段苏叶：我怕他一声不吭，等他缓过来过后，愣是把自己憋坏了！

段苏叶：保持联系。

办公室里，段苏叶刚发完消息，还想继续叮嘱几句。年级主任的电话又打来了，是通知他们班月考分流和换桌椅的事，段苏叶和主任商量了一下后续关于周渡的情况，结尾的时候，主任终于想起什么。

“新转来的学生应该也要到了。麻烦段老师去带他熟悉一下学校。”

段苏叶应了一声：“好。”

她挂掉电话，面前正好出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生，个头很高，面孔年轻，是相当运动风的开朗面容，但不知为何神色有些严肃。

他手里还捧着个一个长条的盒子。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听见她打电话的内容。

段苏叶整理了一下情绪，露出友善的微笑：“陈慎言同学是吧？”

陈慎言点点头。

“第一天报到，我先带你熟悉一圈……”

“好的老师。”

“哦对，需要帮忙拎东西吗？这盒子你拿着看上去不太方便。”

“不用了老师。”陈慎言说，“我拿着就好。”

这盒子大概装了什么宝贝，这学生轻拿轻放着，像是怕把里面的东西弄坏了。

段苏叶没有过多干预对方，继续介绍。

“这里是一教楼，连着二教三教，绕着后山，前面是操场。你们高一高二的学生一般就在这一块上课。操场有一些健身器材。再往后走是食堂，那片就是高三的学生上课，实验楼和礼堂也在那附近……”

陈慎言听了一会，似乎对这学校很感兴趣地问：“老师，我好像听到了猫叫。”

“啊。是的。”段苏叶说，“学校里会有一些流浪猫。一般它们不伤人，你怕猫吗？”

“还好吧。”

“我们学校的学生还做了个关爱猫咪的小程序呢。”说到这儿，段苏叶笑骂说，“一天天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要是肯把这份心放到学习上……”

尽职尽责的段老师提了几句，陈慎言不动声色，又把话题引回到猫上。

“就是小时候被猫挠过，我现在有些怕它们。”

这位尽职尽责的段老师顺着他的话回答：“只有一只狸花很凶，但它一般都待在后山不下来，而且一听到点动静就跑了。好像就只有前年过年的时候，附近居民放烟花的声音太大，应激抓伤了一个学生。”

“原来是这样。”陈慎言低头，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老师。我突然想起之前我爸喊我转的户口，我好像没来得及看——”

“啊？”

陈慎言接过段苏叶的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软件图标。

“好像得去网页操作……老师有电脑么？”

“行。”

段苏叶领着他去了办公室。

赌一把，大不了这位老师一直在这儿守着，也没有什么事。

运气似乎总是站在他这边。陈慎言开电脑的时候，这位段老师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事，走出了办公室。

十分钟。

大概她十分钟后回来。

陈慎言看了眼时钟，够用了。

他熟门熟路地黑进系统。

修改户口档案、篡改电话号码……干完一系列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鬼使神差地，又点开段苏叶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源代码。

他搜索了一遍订单。

目的地在五分钟前抵达的。

千山墓陵？

他记下。

-

一天之内来了两次千山墓陵。

一次是陈慎言，一次是父母。

离开了学校，倒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手机了。周渡戴上耳机，能让律能够交流。

律：空间坐标扭曲，信号连通变窄。我在想办法。

周渡打字：不用着急，慢慢来。

周渡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他喃喃：“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几缕雨丝飘落进车内。洪伟往后看了他一眼，拉上车窗。

“你带伞了吗？我这有一把。”

“嗯。带了。”周渡应声，他多带了一把。

关于葬礼的记忆，他其实记不太清了，可能大脑自动抹去了相关的记忆，但这一端雾蒙蒙阴沉沉的记忆之中，他记得有一只淋雨的猫，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窝在垃圾桶旁边，蜷着身子。

那时他坐在车上，抱着盒子，望着窗外，小猫好像也看到了他，一人一猫隔着灰雾色的雨，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我想买点东西，一个人待一会。洪伟叔叔。”周渡说，“就在这里吧。”

这里距离千山墓陵已经不远了，走路大概只有五分钟。洪伟再次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外面在下雨的。”

“没关系。”周渡说，“我有伞。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么？一会就到了，几分钟。”

洪伟迟疑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点头：“好吧，好吧，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

“嗯。”

司机将周渡放到路边缓慢停下，周渡下车。

甘山脚下，路边原本有些摆摊的农民，因为突然的降雨收了摊子，正往家走。周渡撑起伞，缓慢地沿着路边走，他走得很慢，雨渐渐大了些，打在伞上，劈里啪啦地响。

律没有周渡过去的经历，小AI能感受到他目前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导航：“前方一百米，在十字路口右转。”

周渡：“我知道，不是才来过。”

律：“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

千山墓陵在这时候还没开发得很完全，山坡野生植物长得很茂盛。周渡在梧桐树下看到了那只淋雨的小猫，跟记忆力分毫不差。

路上行人匆匆。偶尔有飞驰的摩托溅了一地的水。

小猫躲在草丛后面，原本这种野生的小猫应该很怕人，格外警惕。但不知为何，这只小猫反而没有太害怕他。

雨下得更大了。

周渡的肩膀淋湿了，白色的校服隐隐透露出瘦削的轮廓。他这时候的眼睛还是完好的，很久没有正常地看清周围的世界。

冰冰冷冷的眼睛倒映出小猫的影子。它好像想要靠近他。

周渡蹲下，先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撑在地面，像朵蘑菇。

律在耳机里试探地问他：“您是想要收养它么？”

周渡犹豫片刻，摇摇头。

小猫又“喵喵”小声叫了两下，在伞下抖抖毛，想去蹭他的裤脚。

周渡站起来，撑开另一把伞，往千山墓陵走去，人影渐渐消失在雨中。

十字路口几乎没有什么人烟了。

小猫趴在伞下，有些失落地去看这个好心人的身影。

给了伞但又不要它。明明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它孤单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背后突然传来热烘烘的气息。还没反应过来，它连猫带伞，突然就四肢腾空了。

猫：？

“不枉我翘课出来，”把它抱起来的人带着气音在笑，“凭空捡个大宝贝。以后要不就叫你大宝贝了。”

猫：？

它警惕地伸爪子乱挥，大声喵叫以示抗议。

凄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无人的十字路口，可惜之前给它伞的好心人已经走远了。

可恶！可恶的人类！抢了它的伞不说，还要绑架！！

伸出的爪子划伤了背后那人的脖子，有血丝缓慢渗出来，小猫愣了一会。

就在这呆愣的片刻，已经被人眼疾手快地拎起了脖子，听见一声哼笑。

“小没良心的。要不还是叫你没良心。”

小猫奋力地挣扎（并没有任何威胁），这么对着空气一顿输出喵喵拳，然后忽然被人揣进了外套里的胸口。

很暖和，很热，软软的，很好踩。

淋湿的毛毛也打湿了他的衣服，但很快便被年轻人特有的火气要给烘干了。

“走。”那人的声音很好听，“我们去墓地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