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永生永世都记得我,所以,劳烦东盈娘娘不入轮回,不过忘川河。”
素蛾笑着,仿佛一只嗜血的鬼。
她将什么东西抛至空中,只见刹那间,东盈的身体被绿色的粉末覆盖,引来万蚁啃食。
“好,非常好。”
导演对两个演员竖了竖大拇指,夸她们有天赋,简直是无师自通。
林知余从容地笑了笑。
这段时间,她们接连拍了残杀宫女、东窗事发、寿宴归来这几场戏。
出乎意料地,两人没被私事影响,反而更加得心应手,拍起戏来如鱼得水,几乎都是一条过。
严厉的导演因此不吝褒奖。林知余也从最开始的受宠若惊,变为现在的处变不惊、游刃有余。
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实习的日子,酒店和片场两点一线,她和夏允闲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工作外的事。
日子一天比一天充实,但仔细数来,才不到十天。
上班族的日子就是这样,好像干了很多事,但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吧?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感觉不真实,在脑子里的印象也很浅,好像拍完戏,吃个散伙饭就能全部忘掉。
林知余记忆最深刻的是开拍第十七天,她们演吵架决裂,素蛾被赶出宫门那一场。
被侍女告白,高贵的东盈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奴婢对您的心意,和您对圣上的感情,是一样的。”
素蛾跪在地上,是下位者的姿态,出口却是大逆不道的话,“娘娘,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简直是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快来人!”
东盈叫了半天,不见外面有任何动静,视线开始慌乱,“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她们不会听您的了。”素蛾语气强势,一抬头,却像是要落泪,“您真的要拒绝我吗?”
东盈恍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
但她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朝地上的侍女扔了过去,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滚,滚————”
茶杯碎成碎块,瓷片弹开,划过素蛾的手脚。
素蛾没有动。
下一盏瓷盘摔到地上,这次伤了她的脸。
素蛾还是没有动。
后来,催眠的时限到了,她被她使唤着仆人,像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导演直夸她们有爆发力。
“我还以为分裂的戏会更有难度,你们会把握不住。没想到你们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周菘摇了摇头,变着法地夸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的闹掰了呢。”
说着还哈哈哈地笑起来。
但她的两个演员却毫无动静,半晌才捧场似的才跟着扯了下嘴角。
两个人的默契在这时达成统一。
夏允闲不想笑,林知余笑不出来。
这份默契却很蹊跷,周导察觉到不对劲,问了嘴,“真闹掰了啊?”
开玩笑的语气,明显是不相信。
林知余说没有,夏允闲懒得解释。
“那就行。”
周导又乐呵呵地走开了,显然是被演员进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周围一下子剩下两个人。
林知余看了夏允闲一眼。
“明天开拍前试试戏?”
“嗯,练半小时吧。简单过一下。”
很正常的对话,看起来并没有问题。
但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就能发觉疑点。
说话的两人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以及,工作上的交流之后,没有人再说话,谈谈天气或者逸事。
空气沉默得像结了冰。
“我去吃饭了。”
不知是谁说,然后没等另一个人回答,径自走了。
那是唯一一次,有人差点看出她们之间有矛盾。
后来的几天,林知余和夏允闲也偶尔说话,聊的东西都大同小异。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又或者像今天这样,拍完戏两个人谁都不开口,一个人去找助理,另一个去跟导演取经。
“所以,明天开始,就是现代的戏份了?”
林知余一边问,一边用余光打量右后方的动静。
夏允闲刚才拍戏扮尸体,身上做了特效,身上都是土,还有一些真的虫子。
她从临时搭建的洗浴室出来,浑身焕然一新,表情看起来很淡定。
林知余看着,在心里做了评价。
没有她在,夏允闲也过得挺好的。
正想收回视线,林知余又发现那边出了点动静。
道具组一个小伙经过夏允闲时,不小心绊了一跤,手里的东西摔出去,掉在夏允闲的鞋边。
那是“黄鼠狼和蝙蝠的尸体”。
夏允闲迅速弹开,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看来也没有那么淡定。
林知余不受控制地想,演了今天这场戏,夏允闲回到酒店不会偷偷哭吧。
“林知余?林知余!”
“啊?”林知余转过头,“导演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记得,你明天演的是章蔷。”
林知余点点头。眼睛又往右边瞟。
“明天是章蔷和东盈的初遇,这个时候章蔷是不认识东盈的,你知道她对东盈应该是什么态度吧?”
余光里,夏允闲已经离开片场,林知余猜她应该是跟坐上了剧组的大巴。
“你在听吗?”
“我在听的。”林知余收回视线,“章蔷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东盈的出场又出其不意,她肯定会害怕,之后被东盈缠上,她只有一个念头。”
逃。
自进入古殿,章蔷的内心就一直回荡一个声音。
「逃~」
「快逃~~」
这声音像是将死之人的挣扎,像是陷阱里的人对后来者的警告。
章蔷直觉不妙,争分夺秒地寻找出口。
一半寝殿的布局都很规整,前厅,偏厅,两个侧房,一个主卧,最多在加个储藏室。
但是,这个建筑却有一般寝居没有的结构,好像有书房,还有厨房,甚至有宫女的卧室。
这是把各种古殿拼在一起了吗?
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她来的时候,这间房好像不长这样。
对了,她是怎么进入这里来的?
她不是在沙漠里吗?
她记得她和同伴遇到了沙尘暴,风暴之后,同伴下落不明,而广袤的沙漠上出现了这座建筑。
那时,她好像控制不了脚步。仿佛受到某种召唤,章蔷推开了古殿大门。
身为盗墓贼,章蔷对财宝的渴望不比队友少。
但在选择这一票地点时,她是投了反对票的。
那时,她的心里响着一道声音,“不要去。”
似哀求,似哭泣。
好像现在对她说的话一样。
“快走!快走!”
“我会死的。”
“她来了!!!!”
章蔷停住脚步,见了鬼一样,缓缓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
没有人啊。
章蔷叹了口气,正转回脸。
不对。
怎么会空无一物呢?
那些房间呢?
身后的路呢?
“太迟了。”
那声音又说。
话音落地,一张枯树皮出现在面前。
那枯树皮沟壑万千,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渐渐地,章蔷看见,沟壑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动。
树皮被挤压,沟壑变成了一个个小疙瘩。
那些小疙瘩黑黑的,圆圆的。
忽而,正中间的一对疙瘩蜕了皮,露出一双瞳仁。
那不是疙瘩!
是人的眼睛!
这不是树皮,而是人的脸。
一张被水泡过,被人划烂的脸!
章蔷双腿发软,一下子跪坐到地上。
可是她得跑,她必须跑。
站不起身,章蔷只能用肩膀调动身体,艰难地完成转身,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贴着地面,抬不起来。
章蔷用手去爬,手上没力气。用脚去蹬,脚底只打滑。
她又用指甲去扣,扣着扣着,扣不动了。
低头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指甲。
十根手指,皆是光秃秃一片,鲜血从甲床里冒出来,她却感觉不到痛。
“啊!”
“啊啊啊啊!!”
章蔷想呼唤,想求救,却只能发出最原始的恸哭。
她好冷,好害怕。
她不想死。
一只蝙蝠蒙上她的眼睛。
未知的恐惧瞬间包围了她。
章蔷收回腿,将自己抱成一团。
“走开,走开。”
她小声念叨,不知是在说蝙蝠,还是身后的那位。
她甚至忘了动动手,把蝙蝠掀开,好看清眼前的局势。
此刻的她,只知后退,忘了反抗。
有凉凉的东西扫过她的脚,章蔷顿时瑟缩了一下。
“可怜的人,谁欺负你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好似安慰,章蔷怔了一下,怀疑是幻觉。
接着,眼前的障碍被移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衣角。
抬起头,一个长相如明月的女子站在面前,对方衣袂翩翩,像是天外飞仙。
“救我。”
章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攀住人的脚脖子就给她磕头。
她已经思维混沌到,不能考虑一个古代女子出现在这儿的合理性了。
女子将她扶起来,动作好不温柔。
章蔷慢慢站起。
“谢谢。”
“谢什么?”女人笑了笑说,“我不是来救你的。”
咦?
心中陡然一沉,章蔷猛然回神。
为什么她的视线已经与女子平齐,但是脚底却触不到地面?
“我是来报仇的。”女人手掌滑动,摸上她的脖子。
章蔷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是越挣扎,那双手越紧,好像枯树的藤条一样,一圈圈缠住了她。
“我没……”
“你怎么敢忘了?”
“你怎么可以忘了?”
皎月一样的脸再次枯槁,退化成一张老树皮,章蔷却无心害怕,她的生命渐渐流去,像荒漠里抓不住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