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箭不是你射的?”柏匀宕坐在主位,厉声问道。
“父皇,儿臣下午和九妹妹带着侍从进入林子狩猎,何故偏偏要射七弟呢?我们本为一家,有什么事也是自家小打小闹,没有隔夜仇的。”
柏奕愔恭恭敬敬,脊背挺直,也不说什么委屈的话。
“噢?有人说看到了是你。传人上来对质吧。”
在场众人暂时听不出柏匀宕的倾向,都安静得像抱蛋的老母鸡。
柏匀煊带了证人上来,好几个柏奕晗的侍从,还有几个在场的小姐公子。
柏奕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楚四小姐果然在里面。
天啊,她就知道这楚四小姐碰不得,躲来躲去还是赶上了。
楚丝琳等人行礼后,柏匀宕示意他们讲述当时情况。
“臣等当时和七殿下一起骑马,打算回营地。行至路口时突然一流箭不知打哪飞来,擦着七殿下的马入地,七殿下的马顿时受了惊吓,发起狂来。”楚丝琳首先开口。
“是的,旁边几个侍从拼死去拉发狂的马,可惜晚了一步,七殿下还是摔伤了。”一公子跟着道。
接着就是说那箭分明就是柏奕愔的,还有说看见林子里柏奕愔当时逃离的背影。
其余几人一句接着一句附和。
一堆什么废话么,柏奕愔和自己在射野鸡,不在林子里跑在哪里跑,在他那大脑门子上跑马吗?
柏奕如嘴角抽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等到这些人都说完,柏匀宕终于点了柏奕如的名字:“小九,你来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柏奕如抬头时已换上平时那种些许畏缩的神情,她悄悄掐了腰间的软肉,眼里很快含了泪水。
“启禀父皇,今日下午五姐姐说要教我射箭,我们就和我们的几个随侍进了附近的林子。我们后来打到只野鸡,五姐姐说这是我第一次射到猎物,应该献给父皇……呃然后我们就见天色渐晚,野鸡当新鲜的才好吃,便往回赶。直到看见一群人围着,我们才直到是七皇兄出事了……”
柏匀宕脸上浮现一丝柔和,“小九还是那么馋。你是说你们没有射出流箭?”
“对的父皇,我初学力气不大,射中一只野鸡已是勉强,那箭根据几位公子小姐的叙述,不能是我所为啊。再说五姐姐,她什么脾气父皇您还不知道么,有什么不愉快当场就结了,怎么会背后放箭?”
“而且而且,退一万步讲,精于骑射的五姐姐不小心射偏了箭,也不能往七皇兄那里射啊,五姐姐又不是武神转世,能把箭射到那么那么那么远,真有那么厉害的话,让五姐姐站在京城墙上,京城里都没鸟敢飞了……”
柏奕愔用余光看了眼柏奕如,她知道柏奕如是个能说的,没想到是个这么能说的,也不知这性子是天生的还是给自家皇叔养的。
柏奕如声情并茂,引得不少人看着这身世坎坷,“天真烂漫”的小可怜九公主,心里倾向了她这边。
“好了,小九,朕想相信你,但楚丝琳等人说的也不似作假。郢王,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被点名的郢王一脸正气:“臣已经派人查验痕迹,且七皇子应该很快会醒来,到时候一并见分晓。”
这场争议便暂时陷入诡异的停顿。
柏奕如低头,实则眼神乱飞。
太子和三皇子都在陪着受伤的七皇子,也就少了几人帮楚丝琳说话。但一会儿七皇子醒来,他们几人可就难搞了。
她心里也不敢肯定这事是不是楚丝琳搞得鬼,毕竟一个太傅家女儿能弄这些实在奇怪,但是除了她,柏奕如也想不出还能是谁。
因着这事牵扯皇家体面,帐子里也没多少外人。
柏奕如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柏奕愔反正肯定是冤枉的,可是谁又和七皇子有仇非要借柏奕愔之手害他?
坠马很难只受轻伤。
她偷偷看向楚丝琳,想在她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只是她好像也看向了这边,但没和她对上视线。
柏奕如转了个角度,避免两人视线撞上。
这时帐外传来了声音,有人抬着七皇子进来了,后面是并排的太子和三皇子。
柏奕如头埋得更低。
“参见父皇。”两位皇子行礼,七皇子躺在小床上也跟着说了句。
“免礼。小七,身体如何?”
“谢父皇关心,太医说伤了右腿和左手手臂骨头,要绑着木板修养几月。”七皇子咬着牙道。
他额上是一层汗水,显然是忍着疼痛。
柏匀宕摆了摆手,“小七,你可看到是何人射箭?”
“回禀父皇,儿臣没看到那人的脸,但是那人的衣裳颜色……”他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和五姐姐穿的颜色很像。”
柏奕愔并未接话。
柏匀宕只好再朝柏奕愔说道:“小五,今日只你和楚丝琳穿的一个颜色衣服。”
“是,父皇。按照现下的说辞,不会是楚四小姐,那就只能是我了?”柏奕愔冷笑一声:“可惜,也不是我。希望父皇严查,到底是何人置七弟于险境,又陷害我,惹得家里人离心,这一招甚是歹毒。”
柏匀宕有些不耐烦,一天天的上朝给那群臣子断案,下朝了给后宫妃子们断案,出来秋狩还要给子女们断案。
楚丝琳开口道:“请问九公主,能否让你身后的随侍说一说,当时是如何呢?五公主到底有没有失手射出流箭?”
柏奕如转头看向周落。
周落跪到众人面前:“当时……奴婢和九公主在追猎野鸡,并未注意五公主动向。”
这话不说有也不说无,却听得柏奕如身子发冷。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方才楚丝琳看的不是她,而是周落。
楚丝琳继续道:“虽并未注意,那你有没有发现五公主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呢?无需担心旁的,陛下在此会为你主持公道。”
太子也说道:“楚四小姐说的对,有父皇在,你无需担心。”
众人的眼光都聚到周落身上。
“启禀皇上,当时五公主确实有离开,具体动向奴婢实在不知。”
柏奕如的手握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这话不假,狩猎需要有人追踪猎物,柏奕愔带了两个随侍,当时深入林中寻找猎物去了,她也为了帮柏奕如走远了一些,确实算有离开。
只是周落一向帮着自己,不可能看不出她是想帮柏奕愔说话的,今日为何如此反常顺着楚丝琳的话讲?他就算咬定不知道,有她和郢王在,楚丝琳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楚丝琳点点头:“看来五公主确实有段时间是一个人待着的……”
七皇子艰难开口:“五皇姐,我知道今日你抢了我的马,我去找你要你不高兴了,当时你就朝我射了一箭,我不怪你也没向父皇告状,但你也没必要又给我一箭吧。”
“小五?”柏匀宕的脸色变了,他只听人说柏奕愔和柏奕晗吵了几句,没想到柏奕愔还对着他射箭了。
柏奕愔点头承认:“是有这事,我去马厩给九妹妹选马,选好了后楚丝琳带人过来,非说我选的马是七弟留给她的,我便说这是我看中要给九妹妹的,七弟要是不同意,来找我便是。”
她看向楚丝琳,却说道:“七弟后来便来找我。七弟,你以为我当时难道是因为你来找我要马我才生气的吗?”
“我生气的是,你对楚丝琳一个官家小姐,比对自己妹妹都好过十倍,为了她,也不把姐姐我放在眼里。依你们这些泼脏水的逻辑,我不如说,楚四小姐今日被我撞了衣服颜色,又被我提前取走了马,更看不惯我平日嚣张跋扈,想要拿柏奕晗给我一个跟头教训教训。”
“你说什么,当时琳儿就在我旁边不远,怎么会是她……”七皇子险些不顾自己的双腿想要下床去到柏奕愔跟前力证楚丝琳清白。
柏奕如顾不上细想周落的反常,心里给自家五姐姐鼓掌叫好。
“奕晗!”柏匀宕看不下去了,柏奕愔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七皇子那顾着楚丝琳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愚蠢至极。
这时郢王的人适时进来帐篷,报告了痕迹查验一事,稍后又有两个人押着一男子过来,还带着件墨绿色外衫,正是今日柏奕愔和楚丝琳所穿的衣服颜色。
至此柏匀宕终于断了这场案子。
这男子是宫中太监,曾经在某次宫宴上服侍过一次柏奕愔,结果不小心犯错被柏奕愔训斥,事后大太监罚了他,他怀恨在心。今日碰巧听闻柏奕愔和七皇子吵架,便想了这一出。
柏奕愔因为朝柏奕晗射箭,被罚禁足半月。柏奕晗因为对柏奕愔不敬,罚禁足三月。不过他本来就要在床上养伤,禁不禁足都一样,算是各打三十大板。
而那个太监,谋害皇嗣,已经丢了性命。
“九妹妹,还不高兴着呢?不过一个长得好些的小太监,你想要什么样的太监宫女,姐姐都给你找来。”
“谢谢五姐姐,我的随侍,到熠州后八皇兄会给我安排。”
柏奕如上了去熠州的船,身边却没再跟着周落。
她不能接受秋狩时周落顺着楚丝琳说话,而周落只说当时是为了保护她,其他没有解释。
两人便闹别扭冷了下来,柏奕如找郢王将周落调回了皇宫,随后帮谢怀梦找了个拜访名师精进技艺的由头一起去熠州。
柏奕如上船后,人群中的周落也掀开了帷帽一角,目送那艘船驶离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