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最后一天晚上,下了整夜的雨,伴随的是不停不歇的春雷。
闪电划过漆黑浓厚的夜空,透过紧闭的门窗轰隆砸在常赋言惨败的脸上。
他嘴唇颤抖,甩了鞋把自己卷进了被窝。片刻后,门被敲响,他紧闭双眼权当自己听不见。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了两个人。
一双手把他从被窝里捞起。
苏淮秋一点一点扒开他身上的被子,云眠星则摩挲着他的手背让他放松。
“别怕,我们过来陪你了。”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活泼润副堂主,实际上还是那个会怕打雷的小孩。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常赋言才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裹着被子坐在太师椅上,呆呆看着苏淮秋和云眠星处理阁内事务。
风启昭已于前些日子出发去太清派赴问剑之约,之后便会直接前去熠州参加裴渊的婚礼。
鉴于路途遥远,阁里打算只让百里隐、边望、云眠星、苏淮秋几人带些弟子前去。
常赋言倒不在意这事,因为中秋时候裴渊还会和陈凌蓉来京城这边在阁里办一场酒席,也算是能全员参加了。只是这次再去熠州,恐怕依着苏淮秋的手段他又会和云眠星再进一步。
屏阳那边还忙着,回京的时间也少,他真怀疑是不是苏淮秋又暗戳戳动了什么手脚,毕竟他愈发觉得苏淮秋粘着云眠星,而云眠星也很接受的样子。
他看着雨夜赶来陪伴自己的两人,终是抬头无言望着天花板。
唉,不管最后结果怎样,他还是希望三个人能够像现在一样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他在阵阵雷声中安心睡了过去,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在此陪他一夜。
苏淮秋和云眠星在忙着安排去熠州的事务。
原先时间没有这么赶,概因百里隐上几日去了趟皇泽寺,随手一摇签筒摇出来个下下签。他不服气,一连摇了几次都是下下签。
他不甘心便加了一两银子,拿了那个只有一个下下签的签筒来,结果还是摇出一个下下签。
这下不信不行,去熠州便临时改为陆路,要提前些日子过去。
苏淮秋写了暂停崔家委托的申请提交上去,百里隐看了一晚上还是同意了,并亲自通过万枢阁让崔家也同意了此事。
很难说百里隐看到申请时候的心情,他也判断楚丝琳不会因为自己而“包庇”还隐阁么?
苏淮秋不得而知,他看着累到趴在桌上写字的云眠星,拿了毯子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就这样度过了一晚。
四月的第一天是放榜的日子,京城里热闹非凡。
这样命运的转折点上,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胜者奔向前程,败者三年后再战。
云眠星忙里偷闲也去看了榜单。
“甲等……”她扫过一行行名字,在甲等末尾看到了熟悉的人——洛星河。
那个少年果真考上了!
旁边有学子议论,“啧啧,这个洛星河,三年前他族兄洛星扬也是甲等,他们家这辈出了两个甲等举子!不知会不会成为新的世家……”
“真的?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可不是嘛!我要是他们族人,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这么夸张吗?云眠星对科举仕途不感兴趣,听了两句便回阁去了。
回去路上她想了想,还是回家翻出一个名家砚台,仔细包好,未署名留言就让阁里的一个小弟子送去周府给洛星河。
虽是萍水相逢,也真心祝他有个好前程。
紧着第二日礼部办了赏花宴,不仅中举的学子们会参加,连皇上都会亲临,以示重视。同时也是各家考察各位举子的时候,说是第二次转折也不为过。
得了皇上或是哪位大臣青眼,从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若是举止失当引人嫌恶,以后会很难再得到一官半职。
云眠星也在今日踏上了去熠州的路。
回想起来从熠州回来好似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谢怀梦顺利进了郢王府,崔家的委托等回京再议。与上次不同,她没有太牵挂的事,路上的心情也是不同的。
而且半路上百里隐会带她和苏淮秋去一趟黑市。
“那连蚕黑市地点不定,有时几月开一回,有时几年才开呢,这次也是巧了碰上,到时候带你们长长见识去。”百里隐说起这黑市,看向云眠星腰上的剑:“你这鸣凤剑就是边望在这黑市买到的,这缘分合该你去一趟。”
他们计划半路分开由边望带人先行,百里隐带几人轻装去一趟黑市,后面不出几日就能赶上边望汇合。
分开前一晚一行人到了安河城,百里隐找了个大客栈下榻,请了众人一顿好吃好喝。
这安河城的酒到底比不上京城的清澈,苏淮秋喝了两杯便回房休息,云眠星也感觉有点上头。
边望拦了她的酒杯,“明日还要赶路,少喝点。”
她应了声便回去洗漱,解衣入睡前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苏淮秋,跑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阿云?”里面传来苏淮秋的声音,想来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云眠星便推门进去,里面只点了盏灯,不是很亮。
就这几步路,不知是不是刚才在走廊上吹了一下风,加上酒气上涌,她的头一下疼起来。
苏淮秋及时扶住她,只是她一时乏力两人便一起摔在了床上。
“怎么了,喝得这般多?”苏淮秋见她神情不对,心下明了,五指插入她的发间轻揉,顿时让她头上的痛感散去不少。
“你就是千杯不醉也难免会有影响,这下受着疼了吧。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眠星脑子又痛又糊,懒得动弹,干脆趴在他身上,“……就是头痛。”
“那你,别动,我给你多揉一会儿。”
“嗯。”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气,苏淮秋另一只手轻轻搂着她防止她滑到一边。
他看着闭着眼睛的云眠星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这样乖乖巧巧可可爱爱,他脸上不禁尽是满足的神色。
云眠星趴了好一会,本能地调整了位置,往上拱了拱,头都埋到苏淮秋颈窝里。
苏淮秋自是随她折腾,双颊闪过一丝绯红,搂得更紧了些。
“好些了吗?”
“嗯。”
云眠星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竟感觉出一些冷冽与温柔交融,非要形容的话,像是流淌的月光的气味。
她睁开眼,与苏淮秋的眼神对上。
真好看。
她伸手去摸苏淮秋的下巴,手指抚过他了的唇。
苏淮秋唇瓣微动,含住了她的指尖。
“好软。”云眠星眼神迷离,她的脑子此刻和今日的酒一样浑,完全沉迷在了他的美色里。
还好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苏淮秋想着,若是她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他一定会疯掉。
“嘿嘿……”云眠星傻笑了几声,支起了上半身低头看他,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他衣襟凌乱,露出了锁骨和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终是酒有些上头,云眠星撑不住趴了下去。(什么都没有做衣服完整单纯聊天而已审核明鉴)
两人的心跳渐渐重合,苏淮秋无奈地抱着她:“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坦白我的心迹。”
“什么?”
“我说,阿云,我喜欢你。”他终于说出口。
“我也,喜欢,生生。”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她说的喜欢和他说的喜欢,自是不一样的含义。
他继续道:“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
不一样又怎么样,她说她很喜欢他。
然而情绪一但放开,想再收回就很难了。
苏淮秋蹭着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缠绵缱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的话,我会深信不疑的。你,要对我负责。”
“啊?”云眠星从混沌中稍微清醒了些,她努力理解着苏淮秋说的话。
这样简直是“趁人之危”,然而苏淮秋不打算结束。
“我喜欢你,不是友人间的喜欢。我爱你,是男女之间的爱与情感。我每天都期盼着你在我身边久一点,更久一点。我也会因为你被别人吸引注意而苦恼,我永远希望你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我们陪伴彼此十年,我希望会有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哪怕百年后同棺而葬,我也贪心你的下一世,贪心你的生生世世。”
“或许你现在不懂得这种感情,但我依旧会等,等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等你正视我的贪婪,然后一起沉沦,不再有结束的时候。”
他说完这段话,仿佛用尽了十年间积攒的勇气,不敢再去看云眠星的表情。
“嗯。”云眠星依旧是吐出一个音节。
她脑海中有许多思绪融合,以往有些不太明晰的事情好像拨开了迷雾,这些一点一滴汇聚起来,推开了她心中一处隐秘的大门。
她突然笑了一声。
苏淮秋的低头看她的笑颜,心跳愈发快了。
“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段话。”云眠星舌头还有些打结,她抓住了苏淮秋的右手,十指相扣。
“我想你也,不用再等什么二三十年。只是现在,我给出答案,未免,太不负责了。”
云眠星叹了口气,“请再等我一天吧。明天晚上,等我是清醒的时候,给你,你想要的答复。”
“好。”
他会等的。
一百年也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