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九月中旬,京城刮的风再无一丝暖意,还隐阁新制的冬衣都发到了各个院子里。
同时还隐阁也开始供给银丝炭,云眠星是练武之人并不畏寒,便同往年一样将自己那份送了一半给苍池和岑焱。
苏淮秋走到隐星院,只见到苍池和岑焱在扫满地的落叶,岑焱还顺带把院中的躺椅收了回去。
两人见到苏淮秋便问了声好:“润堂主早。”
苏淮秋点头道:“眠星呢,还没起床么?”
苍池便回答:“云姐儿确实还没起身。近日她常常去诫堂训练,十分疲累,于是没有早起。”
“这样,辛苦你们照顾她了。我进去看看她。”
云眠星的床上被褥凌乱,她的一只手还搭在床沿,被褥也滑下来一角。
苏淮秋将带来的食盒放在茶几上,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的手轻轻放进去被褥里以防着凉,但是不一会儿她的手又滑了出来,可见她睡觉有多不老实。
苏淮秋忍不住抬手去捏云眠星的脸,却在靠近的那一刻被她一把捉住了手。
“生生,你又想捏我的脸!”
苏淮秋完全没有被捉住的窘迫,伸出另一只手把云眠星的头发揉乱,她也立刻还手,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最后还是苏淮秋收了手,由着云眠星“报复”揉乱他的头发,他眯着眼笑道:“阿云,你觉也睡了,仇也报了,该起来了吧。”
云眠星叉腰道:“我早醒了,你在院子里同苍池说话我听的一清二楚,要不是为了看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早下床了。”
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好香,淮秋你给我带早饭了么?是什么?”
“鼻子很健康,我给你带的是长安街梁记的鲜肉包子。你起床去换衣服,我让苍池岑焱打热水来给你洗漱。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苏淮秋打开食盒,那鲜肉包子的香味散发出来,勾得云眠星肚里的馋虫叫唤。
“梁记!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时辰呢,你去买的么?”
“是啊,为了犒劳犒劳我们勤奋的未来的潜副堂主,就算是花上两个时辰都值得。”苏淮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推到屏风后去更衣。
一刻钟后,云眠星衣着整齐容光焕发坐在桌边啃着肉包。
苏淮秋撑着脑袋看她吃早饭,“……我们润堂这次要同京城郊外南边的一个寨子谈生意,让他们保障我们以后来往沁河运的货物的安全。”
“那个寨子是流民起家,如果洽谈期间不合恐有危险,所以阁主要你带潜堂一队人马过去,并且保证我们所有人都能安全回来。只要你能做到,裴渊走后你就接替他上任潜堂副堂主。”
云眠星想了想说道:“听起来不难。”
“如不出意外,的确不难。这其中考验的就是你调度的能力,能否避免意外的发生以及万一出了意外如何应对。”
“……是的。”云眠星低下头,情绪突然低落起来:“这次任务我会好好完成的。”
苏淮秋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鬼叔了,鬼叔将我们带回来,又花了五年培养我,如今我将要成为潜堂的副堂主,或许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等这次任务结束回来我再去他灵前同他说些话。”
几年前,云眠星被边望叫去阁里的议事厅,得到了杀手生涯的第一个任务。
鬼叔出一个任务时,因为情报出现失误,不幸被任务目标下了阴手,之后更被处理了尸身,边望带人赶去时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云眠星听到消息时什么都无法思考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的第一次任务竟是为自己的师父报仇。
在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晴夜,她通过仇恨的驱动成了正式的杀手。
苏淮秋只得轻轻抱住她,拍着背以示安慰,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说。
外出洽谈当日傍晚,一行人到了寨子附近的镇子,打算休息一晚,次日再赴约。
云眠星带了十个潜堂的弟子,又带了几名仁堂的人以防意外。
外出之事一般都由副堂主做,本该是回京的常赋言和云眠星一道,但是苏淮秋放心不下云眠星,便也跟了过来。
“……这越霖寨排场就是大,让咱还隐阁出动了三个堂主,哈哈哈。”常赋言坐在桌旁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笑着说道。
“我还不是副堂主呢,你这样说等裴哥知道了你挨好顿打!”云眠星作势抬手要打他。
常赋言挺身道:“我还会怕他?他若打我我就躲你后面,拿你挡一挡。”
云眠星直接敲了常赋言的脑瓜,常赋言随即“嗷”了几声,装起可怜来,倒是吓到云眠星以为自己劲儿使大了。
润堂除了苏淮秋和常赋言外,还带来了一个最近在润堂较为出色少年秦观。
苏淮秋也是有意培养他,常赋言则更想让他上手接一点屏阳那边的事务,自己好常回来京城这边。
打闹了一会,云眠星没忘了此行还有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做,于是带着霜至和鹤眉出去探察地形。
他们所在的小镇子离越霖寨不过两刻钟距离。
三人趁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巡视了寨子周围的地形,并做了些隐蔽的记号为意外做准备。
越霖寨里有三个当家,大当家刘越霖,二当家吕路,三当家冯耳。
最初是八年前一次饥荒,刘越霖带了一伙人打算进京,但是在他们之前有一伙人抱着同样的打算,结果在城门口被官府围剿。
这个先例让刘越霖停下了进京的脚步,转而停留在此临河而居。因为带出来了不少青年,刘越霖也会一些武艺,这伙人便商量商量围了一座小山丘当寨子。
现今的皇帝柏匀宕统治下的大成国,算不上多安定,每逢灾荒便会有流民暴乱,只不过几乎每次都能被朝廷镇压。
越霖寨处于京城之南,离着京城有那么一段距离。
这伙人圈地围寨后起先是在沁河入京的支流边打劫小商户的船,在那个动荡的时候喊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实则是欺软怕硬罢了。
不过“劫富济贫”的口号确实吸引了一部分人,越霖寨便逐渐壮大,并且和附近官府都达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官府让越霖寨保护官方的运船,如有和官府关系不好的商户,越霖寨便代以恐吓,甚至直接劫取,商户只能屈从越霖寨以及当地官府。
这次润堂过来商谈,也是做了多方打算的,越霖寨与多方关系的盘结,仅仅凭借一个还隐阁以后想要越过越霖寨往来无疑是不现实的。
次日巳时,两方人在寨子的一个院子里见面,来人则是三当家冯耳,看起来大当家刘越霖并不重视苏淮秋等人的到来。
苏淮秋等人也不恼,他们前来时给的不过就是一个尚可的商户身份,受到如此对待也算正常。
冯耳此人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不摆架子,直接了当同苏淮秋和常赋言谈起过往船只的分成。云眠星站在苏淮秋后方,秦观则站在常赋言后面,房间里只有几人议事的声音和炭火燃烧的细碎声。
云眠星偶尔用余光打量着冯耳,闲着还要看两眼秦观,总之是难以闲下。
秦观则是端正站着,细心听几人商议。
稍晚时候,双方大致谈妥,突然进来一列侍女上菜,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不是说到时候我自会让你们上菜吗?”冯耳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想到还有客人在场他很快压了下去面上的不耐。
“禀告三当家,是,是二当家让奴婢们……”为首的侍女颤颤巍巍地说道。
“吕路……”冯耳低低咒骂了声,又道:“你们进来布菜吧,各位客人远道而来想必此时也饿了,是冯某招待不周,还好二哥替冯某想的周到让人上菜过来。”
苏淮秋几人点头,又转头让云眠星安排其余人就餐。
云眠星走到门口时,一个侍女脚下一滑扑向云眠星,云眠星没感到对方的恶意,也就伸手扶住了侍女。
“谢谢公子,谢谢……”侍女边说边抬起头来,这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沉鱼落雁用来形容这位侍女丝毫不过,姿容仪态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叫人不敢相信。
只是不知道容貌如此之好的女子为何会在越霖寨做一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