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拿着,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现在打开看。”
百里隐掏出个小木盒子,递给云眠星。
云眠星都要上船了,没懂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她打开,里面竟是一只小铜鸟。
“这……谁送的?”
百里隐一把将木盒盖上,“里面有信,船要开了,上船了再看。”
岑焱拉着她上了船。
码头上,百里隐和边望看向她,风启昭则朝她挥手:“一路顺风,到了写信给我。”
“好,一定!”
直到看不见码头,云眠星才回了下面客舱。
这层客舱只两个大房间,百里隐直接订了一层。
到客房门口时,旁边的门反而先开,“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
云眠星转头看见面色有些苍白的苏淮秋,心情复杂,只敷衍地“嗯”了声,就进了自己房间。
她是前天从谢怀梦那回来才得知这趟熠州之行临时换人,屏阳出了大岔子,非得常赋言过去处理才行,而且要十天半个月的,赶不上去熠州的船。
偏偏这个时候……
云眠星不是个因为私事耽误公事的人,她平静的接受了百里隐的安排。
岑焱还在一旁整理行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船去那么远的地方。
据说熠州是南方最繁华之城,和京城比几乎不分高下。
云眠星坐了一会儿后打开了那个木盒。
她拿出铜鸟插上薄铁片旋了几圈,放到被固定的桌子上。铜鸟因着船体摇晃,走得跌跌撞撞,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些鸟叫声,将岑焱吸引过来。
这鸟曾出现在莫名消失的铁匠铺,又出现在语晴手中,不知它们是否是同一只。
云眠星拿出木盒底下的信纸,“一路顺风,新年礼物。语晴。”
果然是她。
那次在玲珑阁被语晴的美貌哄得晕头转向,出门都没想起来问她这铜鸟的事,后来也没合适的时机开口。
不过这铜鸟既然是万枢阁之物,那在玲珑阁的语晴拥有一座也不算太奇怪。
云眠星暗自点头,一定是这样没错,不管怎样,她那六十六两银子确实换来了一件软甲和一座铜鸟,何必细想其中有何弯弯绕绕呢。
岑焱对这玩意儿爱不释手,云眠星只让他小心些别摔了,记得收到木盒里。
坐船实在无聊,船一晃一晃的,她连厉珩送她的两本话本子都看不进去,索性睡了一觉。
“云姐儿,起来吃饭了。”
“嗯……”云眠星迷迷糊糊起身,暗叹还是睡觉时间过得快些。
岑焱不似刚上船时那样兴奋,耷拉着脸,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云姐儿你先吃吧,我有些晕,没胃口。”
云眠星毫无感觉,甚至如履平地一点没觉得船晃荡,“你没带药吗?”
“吃了,还是不得劲儿。”岑焱哀嚎一声,“怎会如此!”
客房有些闷闷的,云眠星吃完晚饭去了甲板吹风。
风很冷,但对她来说比闷着好多了,晚上天黑乎乎的,河两边的雪倒是亮堂。
只是,连平日身体还不错的岑焱坐了一日船都这么不适,不知道苏淮秋怎样了。
云眠星正纠结着一会儿要不要让岑焱去问问,就感到有道目光在背后,回头就看到披着斗篷的苏淮秋望着她。
“怎么来甲板了?”苏淮秋轻声问她。
“房里闷。”
“我想也是。”苏淮秋抬手想给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很快收回了手。
云眠星想着自己若是这样回去未免太伤人,只能继续干巴巴聊天:“你来干嘛?不冷么?”
“有点晕船。”
“嗯。”云眠星反应过来,问道:“吃药了吗?”
“没有,没有带。”
“没带药你怎么不过来问岑焱?”
这人装什么硬气,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云眠星盯着他苍白的脸,有些生气。
“你不想见我,我怕扰了你。”
“……”这是什么理由?
两人陷入沉默,都很默契没有提那事。
算了,那是什么要紧的事呢。
云眠星软和下来:“回去,我让岑焱拿药给你。霜至呢,他也习武应该没什么事吧?”
看着她态度转变,苏淮秋得寸进尺,伸出双手道:“阿云,我好冷。”
云眠星叹口气,握住了他冰块似的手:“出来也不拿暖手炉,你在想什么。”
“你不生气了?”
“气够了。”云眠星翻个白眼:“你也冻够了,回房去吧。”
苏淮秋任由她牵着自己回到客舱。
霜至脸色不比岑焱好多少,两个难兄难弟见云眠星和苏淮秋是和好的样子,坐到一块儿嘀咕起来。
云眠星留下岑焱照顾苏淮秋,回房一个人练功到后半夜才睡着,睡前才后悔下午不该睡那一觉。
刚躺下不多久,岑焱过来翻找着东西。
“怎么了,你不睡觉的吗?”云眠星揉着眼睛问道。
“苏哥儿半夜起了高烧,我找退热的药丸呢。啊在这,云姐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云眠星瞬间清醒,连外套也没披就往隔壁房去。
床上的苏淮秋嘴唇发白,脸色有些潮红,额头上是密密的细小汗珠。
霜至打了水来,拿帕子给他降温。帕子放上去一会儿就被捂热,急得霜至也出了层汗。
岑焱拿来了药丸,云眠星扶起苏淮秋哄他开口吃药。
“阿云?”苏淮秋张嘴吃了药,没一会儿又昏睡过去,额头的热度有些烫手。
云眠星拿过霜至手上的帕子,“我来。”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霜至,你怎么看顾的淮秋,晕船药没备,出去甲板也不知道塞个暖手炉,现在他受寒烧热成这样,我都不想说你。”
霜至低头没出声,默默背起了锅。
后半夜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云眠星挥手让两人去隔壁休息,她顾得过来。
岑焱将药放好,拿了外套披风来让她穿上才去睡觉。
天将亮时苏淮秋的烧热终于退下去,只微微烧了。云眠星放心下来,没抵住睡意,还握着苏淮秋的手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冬夜寒冷,一个小男孩裹着单薄的衣服,穿着破烂的草鞋在雪地中赶路。
他时不时回头,好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似的。
远处的林子里偶尔有狼嚎声传出,他咬牙还是往林子那跑去。
然而变故来得太快,有人在他进入林子前就抓住了他,将他按在雪地里一顿打。
“下手注意点,别打了脸,还得靠这崽子的脸换钱呢。”女人拦了下男人挥舞的手。
“让你跑,让你跑!”男人下手丝毫没有减轻,“人都掏出银子了,你给我跑了?长能耐了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是谁养的你,当初为了买你这个孽种传香火,可废了我好几年种地得的钱,白养你这么大了。”
“是啊,沈春生,虽是买来的你,可顿顿给了你饭吃的,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女人朝小男孩踹了一脚。
“今天非让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可。”男人更加用力挥舞着拳头。
“让你去小倌馆有什么不好?供你吃供你喝的,不挨饿受冻,不用干什么苦力活儿,说不定碰见个心好的养你一辈子呢,别不知好歹。”
沈春生挤出几滴眼泪,低声下气求饶道:“爹,娘,我知错了,别打我了,好痛。”
女人换了脸色,温柔地将他从雪地里拉起来:“这才对嘛,知错就改还是爹娘的好孩子,咱家实在是想让你活着,把你送过去不止你能活,我们一家都能活不是?再者说了,这是你回报我们恩情的时候了。”
“再敢跑我非打断你两条腿不可。”男人恶狠狠道。
“你说什么话呢,吓着春生了。”女人继续温柔地和他说话:“买你的时候,那拍花子的都告诉我们,是他将你从死人堆里抱出来,我们见你可怜才买的。”
“你没了亲爹亲娘,这世上还不是我们和你最亲嘛,你在小倌馆好生呆着,等将来你爹发了家,会再把你赎回来的,听话啊。”
“真的吗?”沈春生抹了抹眼泪,可怜兮兮看着两人。
“当然,娘还能骗你不成。起来吧,你也别记恨你爹刚才下手打你,他是一时着急,你弟弟还病着,等你这钱救命呢。”
“好。”沈春生乖巧地跟在两人身后。
不多时天亮起来,几人也走到了一个码头前。
码头里有专门的人牙子,见几人去而复返摆起了脸色来。
“回来了?这样烈性的孩子我可不敢收了。”
“哪有,这孩子可乖了,平日里在家挑水做饭样样都行,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您买去前几年做工,十岁出头就能赚大钱啦。”
人牙子看着畏畏缩缩的沈春生,露出犹豫的神情来。
“先前说好五两银子,这样,再少一两,我家小儿子还等着药呢,您就发发慈悲善心收了他去,给条活路吧。”
“这模样确实是不错……”人牙子捏了他的脸蛋左右看了看,“算了,我亏点,以后记得再搞些这档次的货来。”
两人接过银子连连道谢,转身向外走去。
那边的沈春生见二人走远,发了命的挣脱人牙子,隐没在人流中,随便上了艘货船。
“干內娘嘞,合起伙来坑我!”人牙子放弃了不见踪影的小男孩,朝刚走不远的夫妇追去。
他一把揪住女人:“想卖二道孩子是吧?把我的银子还我!”
随后三人争吵起来,夫妇不愿还到手的银子,只好随他去找不知道上了哪艘船的沈春生。
那头的沈春生趴在货船的货舱箱子缝隙内,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还伴随着针扎般的疼痛,最后实在扛不住失去意识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