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地暖不太热了,陆吾抱着云眠星的手缩成一团。
也许是因为陆吾是不知不觉间睡过去的,他头上的簪子也没取,头靠在云眠星肩上,那簪子就抵在她脖子上,有些微凉寒意。
又做噩梦了。
同前几次一样,她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只是心有余悸。
云眠星偏头看了陆吾一眼,轻轻给他取下了簪子。
不散发这样睡一晚容易头疼。
卯时过半,陆吾照常醒了,旁边的云眠星呼吸沉稳,但他的发簪却被取下来放在床头。
一定是发簪硌到她了,陆吾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了把发簪取了。
他轻手轻脚起身去烧热水,回来却瞥见风启昭不在房内。
屋外风雪中,风启昭穿着一袭天青色衣服,外袍也没披,抱剑伫立着。
“风启昭哥哥,你怎么这么早起了,睡不习惯吗?”陆吾问道。
风启昭并未言语,似是凝神想着什么。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陆吾都未看清风启昭是如何拔剑的,那剑便滞住,剑身独独停了一片鹅毛雪,而后他听见风启昭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接着风启昭又是一剑挥出,剑风带起地上积雪奔向数尺外的竹林。
陆吾只见大片竹子被这剑风压弯,劈头迎着这道剑风的数棵竹子更是寸寸断裂,最后颓然折腰垂下。
他一时看得呆了,身后突然响起掌声:“好!”
云眠星大步走向风启昭:“你突破了!”
“是。”风启昭语气平淡,但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喜色,“你拿剑来,我教你这招。”
“我可不一定能学会。”
云眠星话虽这么说,还是回房拿剑去了。
陆吾定定站着,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陆吾,你把这披风披上,别着凉了。”云眠星出来时顺便将她的披风搭到陆吾肩上。
“嗯,谢谢阿姐。”陆吾扯紧了披风,顿时暖和不少。
风启昭低头给云眠星细细讲了这剑招如何运转内力,又如何发挥最大的威力。
讲了半响,他问:“……我讲明白没有?要不你还是试试吧。”
云眠星试了几次,都不得其窍门,风启昭只好站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亲自引导她内力流转。
如此一刻钟后她算是学会了些皮毛,还自我感觉良好:“能这么快上手我觉得也不错了,待我回去再慢慢练就是。”
风启昭点头:“练功不可急切也不可懈怠,这次回去后你须得起早些同我一起练功。”
说罢他又转向陆吾:“陆吾,你要来试试吗?”
“我?”陆吾有些讶异,寻常人领悟的剑招怎么会教给别人,尤其两人都没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你和他的内功心法相近,上手肯定更快些。”云眠星把自己的剑塞给他,“快去试试。”
陆吾没过多犹豫,走了过去。
风启昭照例给他讲了几句剑招的要领,再指点了些内力运转。
陆吾提气感悟,小半刻钟后便把这剑招使得了七八分像,只是威力不大,剑气勉强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不愧是武学奇才,短时间内能领悟到这么多。”风启昭很是赞赏。
“谢谢风启昭哥哥夸奖。”陆吾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厨房里还烧着水!”
他顾不得什么,转身急匆匆跑向厨房去了。
“突破的感觉如何?”云眠星抱臂走到风启昭身边。
“很好。”风启昭将剑收入剑鞘中,“只可惜这剑招实战用处不大,也就扫扫雪砍砍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话着实过谦了些。
三人洗漱后陆吾缠着云眠星梳发,顺带说几句悄悄话。
“阿姐,其实今日我也会上场比试。”
“那你怎么不早说,昨日没有休息好岂不是影响了今日发挥。”
“不不不,没关系的。阿姐,我要是赢了今日的比试,阿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陆吾微微低头方便云眠星给他系发带,“阿姐,我想像你一样,明面上依旧叫陆吾,不过我想要在名字中间加一个字,这个名字不必写于任何书面之上,只有你和我知道。”
这事儿云眠星倒不觉得有什么赢了比试才能答应的需要,她把发带整理好,说道:“你的名字可以自己决定,知会我一声就行。”
“嗯!阿姐,我想在名字中间加个‘云’字,这样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云吾,听着可比陆吾要亲一些。”陆吾一脸认真。
当初给他起名时,想着“陆吾”既是神兽之名也书写简单,没想到他竟会在意这一点。
“可以,小云吾。”云眠星捏了一把他的脸,没忍住笑。
“只有你和我知道哦!不可告诉别人,谁都不可以,拉勾!”
云眠星和他拉了勾,“好啦,我们快去山上吃早饭吧,你昨天可是说过有些好吃的去晚了可没有了。”
“嗯嗯,走吧阿姐,等下你走我旁边,要是你走着打滑我好扶住你。”
这场大雪很给华山面子,天大亮时就停了下来。
风启昭的两场比试排在前面,若他两场比完后都赢了,就会有抽签环节,想与他切磋的弟子便可参与抽签,一决高下。
除了有排了比试的,前来观赛的师父弟子也是不少,陆吾给风启昭和云眠星两人好好介绍了一番在场的有些名气的门内弟子。
还有不少华山小弟子认得陆吾,上来同他打招呼的。
云眠星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借着天冷的由头把自己裹得只漏了双眼睛,陆吾给来打招呼的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哥哥跟着风启昭来看望他,惹得好些弟子羡慕。
他们都知道陆吾师兄有个经常通书信送东西的兄长,没想到这兄长还能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抓紧机会过来看望他。
风启昭今日状态奇佳,直接连赢两场,弄得在台下观赛的张延灿表情阴晴不定,一面为着风启昭突破瓶颈高兴,一面为着自己两个大弟子输了烦心。
云眠星也看得津津有味,参与这场赛事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既是同辈那很多方面都很有参考价值。
轮到陆吾上场时已近巳正时,大坪场地比他们刚来那会儿热闹了许多。
与陆吾比试的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气势唬人,他见到对手是矮他一头的陆吾,竟露出了不屑之色。
陆吾并不在意,开局行礼后不过几招间便利落的赢了这场比试,然后笑着朝台下的云眠星挥手。
那边风启昭的抽签也出了结果,他下一场要对战的是狮山门梁文杰。
梁文杰此人其貌不扬,用的剑比寻常的稍短一些,脸上带着温温的笑意,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这人有点奇怪。”云眠星小声和陆吾说话,“浑身透着奇怪劲儿,说不上来的奇怪。”
“我也感觉……”陆吾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比试开始半炷香后,云眠星盯着梁文杰的脸试图佐证自己的猜想。
在观赛的人眼里台上两人实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但风启昭感觉对手隐约压他一头,分明是有意控场。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手仍略显颓势,且梁文杰像戏耍他一般剑锋在他面门试探好几次,让他更觉此人危险。
台下的师父们已觉察到了不对劲,开始互相询问梁文杰是谁请过来的。
云眠星攥紧了手心的竹叶,她怀疑这个梁文杰的脸易容过,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便是此人脸与形的不相称感,她常接触易容这方面自然敏锐些。
假若自己的怀疑是真,那这人处心积虑易容上华山来是为了什么?
大坪场地此时隐隐混乱起来,陆吾一边护住身边的云眠星,一边握住了自己的佩剑,警惕观察着四周。
在这混乱的气流中云眠星的直觉尤为强烈,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台上,渐渐的周围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
就是此刻!
她依着本能掷出手中的竹叶,打偏了几枚朝向风启昭的暗器。
台上的梁文杰怒瞪她一眼,剑锋回转直指台下的云眠星命门而来。
云眠星并不惧怕,反而与他对视。
陆吾与风启昭反应极速,同时接住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剑,而云眠星则趁此机会挥剑向梁文杰脸面。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
剑尖浅浅划过梁文杰的面上却无半点血痕,云眠星再一转腕竟从梁文杰的面上挑下半张破碎的人面皮来。
这一下引起了大坪场地内更大的骚动。
“梁文杰”被揭了半张面皮后迅速遮住脸并闪身准备撤退。
他功力霎时暴涨,比与风启昭比试时厉害不止三成,且招式狠厉不与谁缠斗,众人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拦他不住,让他逃进树林之中难觅踪迹。
因着这是一场私下不算正式的比试,在师父们眼里就像小孩过家家一般,所以除了及行峰一些侧峰师父来观赛外此地并无高手坐镇,任谁也没想到会有如今这诡异的局面。
张延灿疾步过来询问几人情况:“你们几个可有受伤?”
“我没有什么,只是方才陆吾和风启昭强行替我挡剑,可能有些内伤。”云眠星面露忧色。
张延灿见几人没有明显的外伤才稍稍放心,“一会儿我让月溪会带你们去医馆看看。你们可有看清那贼人的真面目?”
云眠星摇头:“他似乎有所准备,我并没有看清他真实的模样。”
“行,月溪,带他们下去医馆,不要走小路,以防贼人挟持。”
张延灿面色凝重,说完步履匆匆寻人去了。
几人去到医馆后经由馆内郎中检查并无大碍,只是陆吾右手脱力,恐怕有好几日拿不了剑。
风波并未就此停息。
稍晚些时候搜山的弟子们找到了一具藏匿于乱石缝的男尸,隐约可辨认出是梁文杰真身,而假冒的“梁文杰”仍然没有寻找不到踪迹。
不多时众人又发现华山北面山门有弟子遇袭,张延灿询问幸存弟子后推断那人已逃进华山北面连绵群山中,难以追寻。
这一夜,华山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