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其实是一片绵延的群山,山顶常年积雪,主峰只开放到半山腰给民众参拜,主峰峰顶住着的是华山掌门,其余弟子便分配在其他几座不同的山峰中。
山上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其中还隐藏了好些武林中人。
风启昭见惯了这般门派热闹景象,苍池倒是少见,他平时呆在京城,要么陪云眠星去些偏僻地方出任务,对这场景格外新奇。
“好多人呀!”苍池眯起眼看向半山腰的道观,“这么高,我上去得爬半日吧!”
“当锻炼身体了,赶上华山几月一次的大集可少有,银子反正你带着呢,且安心在华山游玩一两日,花销算我帐上!”云眠星大手一挥。
“感谢云哥儿!”苍池毫不留念地转身,脚步轻快随人群爬山去了。
风启昭和云眠星两人到了大门处,他拿出来名帖,门口一个接待香客的道童接过后翻看确认后,到一旁的屋子里找了个年纪稍大些的道童出来。
那道童约摸十一二岁,稚气未脱,却可见几分仙风道骨了。
他拱手行了个礼:“小道名叫张月溪,是张延灿道长座下弟子。两位还请随我上山,我家师父在山上等候多时了。”
两人还了个礼便跟随张月溪往山上去。
云眠星想起夏子山同她讲过,千年前华山派开宗老祖云游四方,一眼看中此处,挥出几剑削平了九座山的山顶。
一剑斩平山顶那该是何等的气势如虹,功力深厚!
云眠星心里感叹,那毕竟是千年前了,现在倒是未听说谁能有如此实力。
夏子山还讲过,华山上就连上山的路也是依山而凿。如今到此一看,这路实在有些险峻,寻常人都不敢踏足,更别说当时修路时的艰难。
这座山顶是一位护法真人在住,靠近山顶的小山峰分给了各位能带徒弟的道人,有些名望的大弟子则住半山腰,新入门的弟子就只能住山下了,须得每日爬山上去做功课。
越往上走越冷,好在几人都是习武之人,还不惧这寒冷。
两人跟着张月溪爬了小半个时辰,又穿过一片竹林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刚出竹林迎面一道剑气扫过几人的头顶,而后云眠星听见竹子上的积雪簌簌抖落,竹子因着没了积雪压着,猝然挺直,铮铮作响。
“师父!”张月溪弯腰拱手。
这时一道长翩然而来:“辛苦小月溪了,也辛苦二位不远千里来到华山,我便是夏子山的师兄,张延灿。”
风启昭行礼道:“见过张师叔,在下是风启昭。”
云眠星认的鬼叔为师父,自然叫不上张延灿为师叔,便说道:“张叔好,在下是云星。”
“好,启昭,云星,欢迎欢迎。”
几句话间大家热络了不少,张延灿热情招呼:“小月溪,带两位贵客去会客堂喝些热茶。”
“是,师父。”
张月溪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很快到了会客堂。。
喝了茶,张延灿来了兴致:“启昭,我不少听你师父夸你,总盼着你来。咱今日先过上两招,让我瞧瞧。”
风启昭自然不敢推却:“还望师叔手下留情。”
“哈哈哈!”张延灿笑得爽朗。
竹林中,两人相对而立,云眠星和张月溪在一旁观战。
风启昭先发制人,用的是华山剑招。
张延灿轻轻躲过,脸上还带着笑。
“铛!”两剑相交又迅速分开,风启昭立马换了身法。
剑气四散,簌簌落雪声和铮铮竹挺声交替,落雪和晃动的竹子使得这场切磋多了些变数。
云眠星看不出风启昭落了下风,但她看出来风启昭现下确实也占不到什么上风。
张延灿也从一开始的三分认真渐渐变得有七分认真。
“你师父真厉害。”云眠星小声对张月溪说道。
“那是自然。”张月溪挺了挺胸,“比你们师父还厉害吗,就是夏师叔。”
“嗯……”云眠星想了会儿,“这问题得问你师父了,兴许今天他强,明天他弱……”
反正夏叔从没和她说过张叔比他强。
只是两人走神说话这会儿,两剑相击之声愈发密集,风启昭身上渗出不少冷汗来,踩着竹子不断躲闪。
这情景是云眠星预料之中的,毕竟风启昭摸剑都勉强算十年,而张延灿都在华山派当了十年师父了。
突然间张延灿的剑直奔风启昭命门,风启昭一时间也是避无可避。
身在战局中的风启昭没有感受到张延灿的杀气,只是有些威压,而云眠星身在局外只看得到他处于危险中。
虽然知道张延灿不会做出伤害风启昭的事,但本能让云眠星来不及多想,身形一动迎了上去。
“叮——!”刺耳的刀剑碰撞声响起,云眠星竟接住了这剑。
张延灿没有收手,转而与云眠星过起招来。
风启昭喘着粗气退让到一旁。
他最近剑法到了瓶颈,刚才被张延灿剑指的那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了新的领悟。
对于云眠星来说华山剑招套路她可谓了然于心。
她从小跟着鬼叔和边望练刀,时不时会被季叔和夏叔拉过去“指点”,大部分都是华山剑招。
只是懂归懂,每个人对剑法理解不同,用出的招式威力也不尽相同……她该挡不住的还是挡不住。
静心,明目,寻找破绽……
云眠星心中默念,张延灿只是与她切磋,功力也放到了只比她高一点的位置,她还是有机会……不输得很难看的。
几十招过去,这片竹林的积雪几乎快被两人清理干净了,云眠星还算和张延灿打得有来有回,只是不知为何张延灿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最后张延灿引得云眠星一刀砍了半截竹子两人才停下。
“受教了。”云眠星收起刀剑,行了个礼。
张延灿点头道:“后生可畏啊!尤其是启昭,师兄半点没有夸大,我可嫉妒他收了个这么好的弟子!云星也不错,你留下来我再指点你两招。”
他看向张月溪:“小月溪,你先带启昭去客房。”
“是,师父。”张月溪摆了个“请”的姿势,风启昭跟着走了。
两人走远了些,风启昭停下道:“张小师兄,在此处等下云星。”
似是怕张月溪误会,他又说:“我刚才看你师父面色不虞,不如在此等候,要是她惹到你师父,此处也好救场。”
“嗯。”张月溪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说道:“今日确实奇怪……师父一向脸上挂笑的,我也很少见他这样的神情。”
只是张月溪小小的脑袋没想明白云眠星到底哪里惹得自家师父不快,难道就因为接了那一剑吗,可是接剑的时候还很正常呀。
这边云眠星跟在张延灿身后进屋,多少有点畏手畏脚了。
“你……是‘罗刹鬼’乐狂青的徒弟?”张延灿开门见山道。
“是的。”云眠星不敢多说话。
“我就说嘛,你既和启昭关系要好却不是同门,我师兄也不明说,除了那家伙你还能是谁的徒弟。”
张延灿起身踱步:“哼,你可知你师父为何得了个‘罗刹鬼’的江湖名号?”
云眠星摇头,一脸茫然:“我未入江湖时师父就不幸身死,大人们很少同我说师父的事。”
张延灿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怀疑。
不过他没有明说,只继续道:“你师父他当年在江湖中搅起了不少腥风血雨,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就得了这么个名号。后来他来华山更是从这及行山山底一路打上来,直打到我这一辈……若不是掌门、护法真人和我师父都在闭关,哪轮得到他猖狂。呵呵,算他还有点良心与小辈们点到即止没有伤人。”
云眠星一愣,原来鬼叔也有那么年轻气盛的时候。
“怪我当时学艺不精,不敌他,他最后被夏师兄拦下,竟然还拉着我师兄喝茶聊天才走,走时还不知道与我师兄说了什么。”
张延灿想起这不愉快的过往,看着云眠星好一会才继续道:“师兄是我师父的左膀右臂,华山之才,这一事后没过几日华山论剑,他论剑后竟选择下山随你师父入了俗世江湖,这叫我如何能接受?”
想想也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正派大师兄竟跟着“反派”走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云眠星非常理解地点头。
“乐狂青仇人众多,我恐师兄下山后与他同流合污,受他牵连,日日忧心,连着几月都未有一个好觉。”
张延灿话锋一转:“你猜我是怎么认出你是他徒弟的?呵,他当时与我对战的几招我日夜回想,永远不能忘记!而今天你用他创的剑招,我一眼就认出来!但你这甚至都不及他当年在华山上使出的三成功力,这也好意思出手?”
云眠星一颤。
“虽说乐狂青身死,他搅起腥风血雨的事也过去了数年,但若是被他仇人知晓你是他徒弟,又这么弱,到时候可有你好果子吃!”
张延灿忽而转了笑脸:“吓到你了?”
这不笑还好,一笑云眠星还真摸不准他的意思了。
“不。我师父当年若有做错的地方,寻仇到我身上我也认,但是在我心中,我师父他绝不是什么坏人。”
“你……乐狂青也算收了个好徒弟。”
张延灿坐下喝了口茶:“这算故事的上半场罢了。我对你师父有过怨恨,后来年岁渐长,师兄从跟他闯荡江湖到在还隐阁安身,华山派内的长辈们也还默许他能上华山,后来我见到久别的师兄,忽而明白乐狂青或许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如果是一个大恶之人,怎么会上山不伤弟子分毫,怎么会引得师兄山下结伴而行,怎么会……那些江湖的腥风血雨中,真就都是他的错?他不过是将那些所谓‘名门正派’虚伪的面皮揭下,那些虚伪之人又打不过他,只好往他身上泼脏水,其实真正的‘罗刹鬼’依旧存于这天地间。”
这才像是云眠星心中的鬼叔了,似恶非恶。
“他更是为了还隐阁低调行事,直到他身死前江湖上都没几个人知道他与还隐阁的关系,我甚至怀疑……”
张延灿笑而不语。
“怀疑什么?”云眠星神情有些低落,眼眶都红红的。
她可也是被阁里骗了好多年,这会儿情绪上来才轻易将张延灿骗了过去。
“没什么,我想你既是他徒弟,那你名字的云和星之间,定还有一个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