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窖里,只有一根火把在燃烧着。
小铁笼里浑身脏污的婴孩蠕动得更厉害了。
令云眠星有些惊讶的是,哑女人出来后并未走向婴孩,而是在她的注视下拿起了王匣紧紧握在手里的木棒。
一下,两下,三下……
王匣的头骨被砸得像一滩面团,通过挂着的脸皮勉强能认出他是王匣。他的胸腔也凹了下去,胯部更是稀碎。
云眠星后退到墙边看着这一切,震惊之余也保持了沉默。
奇怪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哑女人终于没了力气,木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小铁笼边停下。
而她,倒在地上无声地断气了。
她用最后的生命完成了复仇。
云眠星呆愣了一会儿,拿了墙上的火把俯下身去看小铁笼里的婴孩。
婴孩有些惧怕光亮,挪到了角落,云眠星只分辨得出婴孩脸上有一只眼睛。
看到婴孩这副惨状她说不上有多么害怕,这么多年见惯了残肢断骸的,有次出任务还看到了在花瓶中养着的人彘,不比眼前这样好多少。
“你几岁了?能听懂我说话吗?”云眠星试探道。
回应她的是沉默。
这孩子看着只有岁余,但是云眠星知道,这样环境下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极有可能三四岁了还是一岁多的体型大小。
她现下被王匣的血腥味和笼子里散发的恶臭熏的头昏脑胀,怕开了笼子小孩乱跑,便找来了一根细棍扒拉开缠绕在小孩身上的破布,想要看看他身上的情况如何。
许是经常被非人对待,他没有过多反抗,任由云眠星动作。
“……王匣杀狗后,未见余物丢出……”
在看清楚婴孩情况的这一刻,云眠星已然明了情报中那些没有情感的字里行间藏着怎样一个可怕的故事。
浑身污垢的孩子,只有半边脸还算是自己的。
他的四肢被从关节处砍断,接上了四条狗腿,身上则缝了好几种动物的皮毛,污垢和脓血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是狗皮,兔皮还是鹿皮了,亦或者别的什么。
就连右半边脸也是贴着鱼皮,原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只留下一个空洞,依稀有一颗死鱼眼挂在空空的眼眶周围。
唯一剩的没怎么动的左半边脸也好不到哪里去,面颊是大片的青紫色,浑浊的眼球微微颤抖着。
云眠星无法分辨出他的表情。
这是被人造了畜了。
云眠星只在志怪小说中看见过“造畜”一事,没想到真有丧心病狂之人实施,想来那院子里烹煮的,应是这孩子的手臂小腿,怪不得肉香奇异,但她闻着犯恶心。
而死去的哑女身上也没有一块好肉,身上坑坑洼洼的,不难想到是被王匣养着取了几年肉吃,连带着他的血也是奇怪的味道了。
想到此处,云眠星又是一阵反胃。
这孩子也不知是被拐来的还是那哑女人生的,被虐至此,王匣今日死得如此痛快倒是便宜了他。
云眠星爬出地窖,将那锅肉端下来放至一边,又将柴火和屋内的部分食物带下去放在了小铁笼边。
她没法带走这可怜的孩子,她甚至考虑过是否让他离开不再承受活着的痛苦。
她也不管这孩子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别怕,那人已经死了。过一个时辰会有人来,也许他们有办法救你。”
云眠星知道十方堂来人若是救不了也会妥善对待他的。
客栈内,苍池时不时坐着又站起来,又是烹茶又是整理着药瓶,还忍不住说道:“风哥儿,你别走来走去的了,你走得我头晕心慌。”
风启昭闻言坐定,说道:“我自然相信眠星的能力,只是还是会像你一样忍不住担心她。”
“担心什么呢?”云眠星翻窗进屋,身上带着些许寒气。
“担心你呢,今儿回来还挺早,你夜行衣呢?”苍池忙递上一杯热茶。
“那死人血味儿太大了,还臭,我在路上找地方烧掉了。”云眠星喝了口热茶缓了一会儿道,“那王匣说他是畜生都侮辱畜生了,他竟然在地窖里关了一女子和一孩子……”
“我挨了一肘子,背上也挨了一棍,闷痛得慌,等下苍池你帮我擦药。”
云眠星解了外衣,又将衣领拉下来些,果然胸前有块青紫色淤青:“这还是我卸了些力道的,你再替我看看后背。”
苍池心疼地掀起衣服,挨了棍子的地方淤青发肿,他赶忙翻出药膏涂上去。
“轻点……嘶……”云眠星额头渗出冷汗,“他娘嘞……得亏没让王匣拿到砍柴刀,不然我得成两半回来。”
“呸,不许说这晦气话。”苍池呸了好几声才停。
风启昭递了有松木熏香的帕子过去给云眠星擦汗,“擦一擦汗,莫要着凉了。”
云眠星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说道:“……我去了地窖,王匣对着一个铁笼子不知道干嘛,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往他腰子上捅了一刀,谁知道他跟没事人儿一样,后来又交手了几招,他还故意露个破绽让我近身。”
云眠星抿了口茶继续道:“我以为这次栽了,没想到笼子里的女子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我捅了他心口,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我把女子放出来后,她拿了木棍对着王匣一阵猛砸,最后估计是力竭身亡。然后我去看被关起来的孩子,孩子身上没一处好的,他的四肢被王匣砍下来接上狗的四肢,身上缝了几种动物的皮,连半边脸都……”
云眠星不忍再说下去:“我原以为这事只是志怪小说杜撰,没想到真有造畜的。我们也没法子帮那孩子,万枢阁有些奇人异士,我留了记号,他们的人会处理此事。”
王匣作恶多端已偿命,但他留下的罪孽又该如何消除呢。
过了几日,三人终于赶到华山脚下的小镇。
到时已是傍晚,不好当日上山,苍池便找了家舒适的客栈安顿,云眠星则收到了百晓堂递的信。
信里证实了云眠星的一些猜想。
十方堂派去收尸的仵作查验王匣后,发现他长期食用人肉,且服了一些来路不明的药物。
那女子几年前被王匣拐来藏匿于地窖后,长期遭受王匣虐待取肉,而那孩子找不到是偷拐来的证据,目前只能当那孩子是女子亲生。
百晓堂怀疑此事背后另有蹊跷,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去查明。
信中最后百晓堂表示被救下的孩子还活着,万枢阁正在想办法取下他身上的兽皮,一般人不可能被如此造畜还能活下来,所以他的身体暂时会被万枢阁当做研究之物。
此事暂告一段落,云眠星也松了口气,和苍池还有风启昭去买了些热乎的吃食。
华山下的小镇没有名字,也许是成为了华山的一部分,人到了这就可以说是到华山了。
据说当年华山的开山老祖到此处时,这里都没几个人住着,后来华山名声渐起,定居这里的人才多了起来。
华山当地有一味特色羊杂汤,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羊杂汤味道鲜美,毫无羊膻味,喝了热汤有如坠云端之感,身净体灵。
季长寻尤其好这口,离了华山却离不了这道汤,因此来往华山的次数要多些。
这汤能如此味美皆因加了一味草药,那草药叫“仙露草”,只在华山生长,出了华山地界就毫无奇效了,且需得被摘下的一个时辰内煮半刻钟才行,因此别处做不成这羊杂汤。
都相传这草沾染着华山的仙气,才唤做“仙露草”。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苍池喝完一碗又让小二上了一碗,“这几天我得喝足喝饱再回去,毕竟这机会真不多啊。”
“没错!”云眠星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羊杂汤,“夏叔和季叔一点没骗咱们,真好喝嘿!”
连一向对美食无感的风启昭也没忍住再要了一碗。
三人算是喝了个满满当当,肚子涨得没有空位能装下其它的小吃了。
云眠星回到客栈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头发也好好洗了烘干,这下才算是真的一身轻。
苍池帮她整理出要上山带给陆吾的物件儿,还有些洗漱用的东西。
风启昭和陆吾算不上多熟络,但也不好空着手来看他,便带了只上好的狼毫笔来当作礼物。
云眠星倒没带多少东西,毕竟陆吾的衣服什么,都是她平日里置办了托人送过来,其余花销也大多走的她的账,平时有什么好玩意儿也当了节日生辰的礼,不曾少过一次。
“贴身衣物两套,发带两条,发簪一个,茶饼一个……”苍池将东西清点两遍后包好以便云眠星明天一早拿了上山。
“行了,明天就能见到陆吾……了吧?”云眠星挠头,“哎呀,那小子不知多高了,样貌有没有变化,夏叔只说他人长大了。”
“肯定长开了些,你刚捡到他时,他瘦瘦小小的……”苍池回想起那时的陆吾像棵蔫了的萝卜菜,在阁中精心养了两个月才恢复少年应有的样子。
他又说了些陆吾的过往,引得云眠星对明日上华山之事更抱了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