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何处问长安:金玉之铉 > 第3章 天地玄黄(二)

何处问长安:金玉之铉 第3章 天地玄黄(二)

作者:不窥园主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5 06:57:50 来源:文学城

再见陈自牧时,他已经失去了顺德,以及家中的小妾和两个儿子。

接佟致卿急令,周琛勒停追击桂王林天炀的兵马,自梧州匆匆赶回。他先抵肇庆整顿部众,第二日便大举开赴顺德。陈自牧与余龙率舟师拦江截击,如卵击石,很快溃不成军,只能任由周琛继续东进,再与张卓纠缠于东莞。自牧集结残兵败将退守江门,不意战旗未展,招降先至——佟致卿得知广州之围谋出自牧,遂趁义军惨败,派人寻其家门,捉走自牧之妾及二子。致卿对三人颇为优待,想以此要挟,说服自牧投降。陈自牧读罢伪朝总督的亲笔书信,提笔回道,“妾可辱之,子可杀之;身为王臣,义不顾妻子也。”亲手将三位至亲送上绝路。

自牧立足江门,四向出击,屡有小获,盖因张卓在东牵制住周琛的兵马,使其无暇反顾。张卓落脚西乡,将当地豪强陈文豹的两千人团练收为己用,又在周近募兵,旬日间义旗复振。当他们在新安城下激战之时,戚元弼与周琛的义子周兰正率景军大掠北栅、劳德、大宁、乌沙、沙头诸乡。百姓悉持兵仗,群起抗争,奈何实力悬殊,终与虏马并填沟渠。六月十七日,景军重新夺回新安,兵锋直指西乡。张卓袭攻东莞不利,退守于此,见周琛亲率劲旅前来,与文豹以虚实之计相惑。他们在木栅、营垒间大张旗鼓,佯向周琛下书约战,实则登舟潜匿他岛。景军疾攻西乡,见砦中一炮不发,怀疑是张卓设下的埋伏,直到临近黄昏,才发现不过一座空城。愤怒的萨人将整座村庄烧成一片白地。岛上义军见烟火升腾,猝然反攻,周琛不及防备,损失千余人马,诸将散兵皆弃舟而逃。数日之后,萨人复来攻,张卓守砦中,文豹等战砦外,水战其陆,陆战其水,血战二日,全军覆没,义师主要将领皆战死,西乡被屠。张卓且战且走,沿虎门、厚街退到企石,又招募五千义军,继续与景军战斗——如他所言,“宁死沙场身骨裂,誓不辱为亡国奴”。

四月到七月间,自牧只拿下江门一城,随后便收敛兵锋,驻军休整。众人以为他在屡战屡败中消磨了斗志,实则不然——他将攥紧的拳头暂时收回,正为下次出击,能使出全身的力量。

他与陆元修在策划一场大战,谋主即是江霖。同胞的鲜血不仅洗去了少年身上的全部青涩,还将他心中的野兽滋养壮大。江霖抛弃了徒劳无益的恐惧、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一定程度的良心,不惮用最大的恶意与最极端的手段对付丧心病狂的敌人。他现实,果决,胆大包天,同时也冷静至极:周琛在外,广州空虚,佟致卿不得不起用降将杨可观、杨景晔等人负责城中防务。这些人在桂王逃窜后投降景朝,苟且偷生而已,实不指望有多大的忠心。恰在此时,附近占山为寇的三千名“花山盗”接受佟致卿的招安,火速编入伪朝驻军,分守广州东门。佟致卿自以为将才出众,不仅当匪寇皆为见钱眼开、色厉内荏之辈,以利驱之,以威迫之,便能让他们死心效命,还敢擅施制衡之术,离间降兵与山匪不睦,一予一夺,且用且弃,殊不知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在江霖的掌握之中。

说服降将反正并没有多费功夫,他们早因佟致卿的反复无常而深觉不安,潜辟秘密通道,千方百计与义军取得联系。花山本是番禺县瓯脱地,近年虏寇入掠,前日积盗已被大量从福建、江西、广西逃出的难民取代,他们筑堡寨自卫,是为保存祖宗衣冠,伪向景军投降示服,也是为充作内应,助义军光复岭南首府。

七月初一日,陆元修在九江誓师,随后自西南进兵广州。陈自牧闻讯,即刻沿海道会攻广州东北。他们约定七月七日共抵城下,以夜击三鼓为号,里应外合,一举攻克广州。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江霖闻悉元修五日即至城南,心内已觉不妙,其后内应之谋果泄,致卿急忙传檄所遣兵马还救,同时严捕细作,将可观、景烨及花山盗一干同事者尽皆铲除。城中百姓人人震慄,觳觫之啼蔓延至城外,搅扰得士气大泄,将领犹疑。只有江霖相信事态还有转圜之机,“佟致卿促召左右增援,周琛今夕必返。我等可以火舟待彼海上,先焚其主舰,再捕其余舟,”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届时虏舰奔突城南,恐令陆公部下心惧阵动。还请陈公先遣人通告此谋,见执青旗朱旒者即我军也,望其严阵以待。”

然而分进合击、里应外合之谋外泄,令陆元修如临大敌。他将友军的动向隐瞒至最后一刻,不意战局瞬息万变,忽见周军浮江而来,再想传令已来不及。江中火光冲天,脱走的景舰与追击的义师先后飚进。元修的军队目望帆樯蔽空,耳闻鼓炮齐鸣,以为尽是敌军,当即阵脚大乱。周琛趁势冲溃陆军,转败为胜。自牧相救不得,只好收兵回师,转攻省城,苦战五日,不克,在船头哭祭过城上杨可观、杨景烨的首级,又率领残师退往三水。

至此,岭南精锐损失殆尽。纵然陈自牧、陆元修、张卓及各路义军仍在苦苦支撑,却似飞蛾扑火,只在殒身时闪动一瞬亮光:自牧顺江而下,连拔新会、香山,却在拒守清远时遇景军炸开城墙,自沉水塘被人生生拉起。陆元修率军退保九江,残兵望敌舟而先自披靡,不得已再退高明。周琛运来火炮轰城,防守阵线一触即溃。胡马踏平清远、高明,无数军民膏于斧锧。周氏遍寻江霖而不得,将陈自牧、陆元修先行缚至广州,随即稍事休整,集结全部兵力专攻张卓。

周琛再次回到广州,已是十一月初。数月以来,他转战博罗、龙门、增城多地,几度将张卓围困城中,又几度见他安然脱险。一将功不成,已令万骨枯,张卓不断将自己的军队葬入虎口,又不断张起更大的义旗,到滘的五千精壮,西乡的三千乡兵,更有武冈、博罗、龙门的近乎五万的义军,全部为他的不屈与壮志填作了肥料。直到周琛——这位卓越的将领、可耻的叛臣、犹豫的屠夫攻陷增城,将张卓射落马下,一场人间收魂的大戏才终告落幕。

广州似乎看出蹊跷,屡促他加紧清剿。周琛寻不见魂牵梦萦的少年,只割下张卓的头颅,快马赶回省城。佟致卿自有一套处世准则,他在极度鄙薄周琛的同时也在府衙摆好盛大的庆功酒宴,无论先前如何催促、训诫乃至斥詈,此刻都扬起毫无忌惮的微笑,“八闽两粤渐次平定,周提督实在首功。某即日便上疏朝廷,为公请赏!”

致卿少年时,恰逢永平革新中止,景朝全面恢复萨洲家法。这一代王朝亲贵专习他们的国语骑射,对汉言的掌握又回到入关之前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云云。在他们面前,周琛也不必频称“受恩至渥”、“竭忠效死”,只用最直白的语言压下自断的脊梁,好让贵人们舒适地踏上去,“正因总督指挥得当,全军方得今日之战果。周琛唯谨奉命行事而已,不敢窃领明主之功!”

“周提督此言甚是,‘良骥非伯乐,盐车竟垂耳(注6)’嘛,”佟致卿的幕僚兼心腹吴天锡哈腰站在恩主身后,冲周琛大嚼明褒暗贬之舌,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如今伯乐与良骥欢聚一堂,乃广州城千载难逢之盛世!总督备下酒席,正要为将军庆功呢!”

堂中灯火通明,刺得周琛头晕眼热。高台上仿佛燃烧着岭南所有的脂膏,谨郡王、抚远大将军齐山箕坐正中,看见来人,只扬了扬手里的酒杯。他是谨王文晖之孙,当年文晖遭摄政王都仁百般打压,不仅与皇位失之交臂,被迫投身军旅,还在暴毙沙场后被下旨追责,削去亲王爵位。文旭亲政后虽为兄长平反,也只将王爵授予其嫡子一代,传到孙辈,齐山便降等封为郡王。所幸景军入关五十年,百战悍将已如风中枯叶,渐次凋零,如他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能倚仗身世挂帅出征,在前线做个骄奢淫逸的“抚远大将军”。齐山的脚下摆开两列方几,广东巡抚牛钦紧挨他坐在下首,对面则留给尚在与众人寒暄的佟致卿。往下排,轮到佟致卿的儿子佟图雅和潮惠总兵赫纳,过后才是周琛与吴天锡的座位。周琛一面暗骂那些蛮横无能的萨人、摇唇鼓舌的帮闲“蠢材”、“蠢材”,一面又不得不拧出一副谦卑的笑脸,席地跽入末座。他看向方桌,一大盆烂肉,不知杀了多少人家的耕牛,还有一壶色泛胭脂的醇酒,夷狄不知那是渗进了无辜的鲜血,只当是酒如其名的“女儿红”。

齐山又饮了满满一杯酒,想起属下在掠尽整座酒馆后献上的老板的女儿,“岭南女子比江南女子泼辣精干,到底还是太瘦弱,”他舔着嘴唇,粗声大气地评价道,“那腰纤腿细的,我都担心把她握断了。”

帮闲吴天锡又掉起令人作呕的书袋,“岭南向来是‘男子身形卑小,颜色黯惨;妇人则黑理充肥,少疾多力(注7)’,过去负贩斗讼,乃至于上阵杀敌的,大率皆是妇人。可惜时连旱蝗饥荒,昔日壮妇也成了窈窕淑女,”他裂开嘴,露出毫无廉耻的两排黑牙,“虽然羸瘦,可岭南女子之勇烈可是远近闻名。大将军还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滋味呢……”

吴天锡嚼食槟榔成瘾,如岭南女子肤色的果实被他咬在齿间,艳骨嘎吱作响,一点点渗出胭脂色的血沫。

觥筹交错间,酒宴被异族的俗淫之词填满。周琛头脑放空,将萨语摒在耳外。他饮尽杯中血酒,想起秀秀。

被乡亲们赶出村庄后,秀秀牵着他们的儿子,死在去军中寻他的路上。

马刀割开的喉咙最先腐烂,之后是殴打与蹂躏在胸背处留下的淤青。潜山那几日在下暴雨,两具瘦小的身躯浸泡在污浊的冷水中,面目全非地浮胀开来……

民族之延续,首在保全妇孺。妇孺受辱,辱在儿郎。

当年周琛娶妻,江永在贺信中如此写道。

“周提督,你怎么不喝酒?”佟图雅将□□之辞泼到他的身上,“该不会——在想女人吧?”

周琛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姿态,放杯抬眼间,逞意者又掀起更强一轮笑浪。他不知那些萨人和他们的犬马在笑自己什么,转头见酒馆老板的女儿移进厅中,寸丝不着。也许她曾经丰腴过,但此刻嶙峋瘦骨几乎要戳破皮囊,插进周琛的眼中。她的皮肤的确是岭南人特有的黝黑,可再黑的皮肤也遮不住满身的伤痕:她的胸口、肩胛、胳臂、手腕,布满被人恶意掐出的青紫。女子给周琛倒酒,他又看到背后几处——一处是被刀砍出的血痕,一处是腰间猛撞桌沿的淤青,还有几只交叠踩踏的脚印,她低下头,露出后脑被重击出的凹陷。

她一定反抗过,但是无济于事,正如她此刻徒劳地想用酒壶为自己遮挡一份羞耻。佟致卿一干人等还在大笑,周琛忽然明白,自己也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周琛望向女子,如同望向一面照出所有屈辱、不堪、鄙陋又无可奈何的镜子。“妇孺受辱,辱在儿郎”,江公所言,原来不是共情者的感同身受,而是离乱世的不争事实——他们和她们,都是被异族随意陵践的犬豕。

没有一片遮羞的布匹,只赤身迎向萨人随时落下的尖刀。

周琛嘴角颤抖,吐不出那些连自己都未曾相信的劝慰之词。他侧身与女子说话,实为遮挡解开斗篷的右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翠。”

“小翠,”他扯下斗篷,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道,“天冷,穿上斗篷抵御些风寒吧!”

笑声如潮,渐次退下崖岸——他们看见周琛腰间摇晃的长刀。

佟致卿也觉对二人取笑太过,兴味索然地挥退仓皇裹紧自己的姑娘。“陛下早间颁下圣旨,命我等将逆贼陈自牧、陆元修及其家眷就地处决,”在他们眼中,食色与杀伐可以摆上席面一道来说,“依大将军的意思,陈自牧、陆元修身为匪首,罪恶滔天,宜当众施以寸磔之刑,为后世欲效法者永戒。至于二人的家眷,大将军宽仁,只让他们领受锯刑便罢了。”

全是佟致卿一人的狐假虎威,周琛可不相信齐山有这等头脑。“阿玛,这事交给我办吧!”佟图雅兴奋地跳起来,“孩儿来广州数月,早就想试试刀了!”

一上战场就屁滚尿流的东西,只知道在弱者面前逞威风。周琛在心中骂道。他见佟致卿也冲儿子冷了面色,“此事与你无关,周提督在外出生入死,功劳合该是他的。”

戕害同胞竟是功劳?滥杀无辜竟是功劳?周琛习惯了忍气吞气,听闻此言也不由握紧拳头。他明白致卿是在试探于他,证明忠心的方式无非挥起屠刀。过往多年,周琛将此事做过无数遍,但今日突然不想了——他还记得刚才那双含泪的眼眸,这让他忆起秀秀。

佟致卿静待周琛的答复,忽有一卒役踉跄闯入筵席,他的胸前几道剑伤,不等齐山发作,就把血涂到地上。致卿意识到情形不对,抢先问道,“怎么了?”

“回禀总督,有人来劫府衙大牢!”

周琛腾身站起,佟致卿以为他大惊小怪,还想摆出副好整以暇的神情,“府牢有重兵把守,定不让贼人逃脱。”

“那……那人不仅杀死了陈、陆两位匪首,还把陆元修的小儿带走了!”

“可看出他的来历?”

“像是……匪军中的人……”

“啪”,酒杯砸碎一片慌乱,“该死的东西!你们拦不住区区两个汉人?”

“他……他武功高强……一连砍死了好几个弟兄……”那小卒把头顶在碎瓷前,惊恐地说不出整话,“后来他挟持了周副将……当兵的不敢乱动……眼睁睁把他们放跑了……”

佟致卿怒不可遏,抬手掀翻整张饭几。酒盏杯盘裹着酒肉菜汤,在众人面前噼啪炸响。他跨过狼藉,一脚将小卒踹得仰面朝天,正要抽刀砍去,被周琛的刀鞘格住,“总督息怒,”两人都收起兵器,周琛退后两步,抱拳致歉道,“且请留此人一条性命,领属下去府牢查看情况。”

“请将小儿陆谷带走,然后杀了我们,”府衙大牢中,遍体鳞伤的陆元修对江霖说道,“我不愿死在他们的嘲弄与凌辱之下。”

“好。”从重重包围中解救孺子,将义士同胞们送下黄泉,两件事都不容易。但情势紧急,他答应得干脆。

“劳烦你了,”元修惨然一笑,又低头看向一身是血、嘤嘤哀啼的小儿,“谷哥儿,记住爹爹的话——‘田可耕,不可置;书可读,不可仕 ’。一辈子这样做去,不求闻达诸侯,平安喜乐便够了。”

从府狱门前至最内关押重犯的牢房,十几名卫兵与狱卒纵横扑跌,皆已了无气息。周琛仿佛看到少年从天而降,一剑割断看守的喉咙。血沫还在空中飞溅,他避过侧身刺来的长枪,在擒拉木柄的同时捅穿又一人的肺脏。狱中卒役闻声冲出,胸口忽而一凉,枪尖扎穿他的魂魄,连带鲜血透出后背。狱卒僵扑倒地,把后来人压在身下。后者尚未爬起,少年一脚踏碎他的颅骨,腾空之时顺势踢向阻击者颈侧,那人手间一松,当场气绝。另一狱卒提枪上击,本以为他会翻身躲避,在落地收力时露出破绽,未曾想对方直接用肩头迎向枪尖的挑刺,捡起地上的长枪格住后续攻击,横剑朝狱卒颈侧砍去。狱卒仓皇闪躲,胸前空门大开,少年挺□□入,挥柄将他扔向赶来助战的士兵。来人年少胆怯,看活人在面前摔成一堆碎骨,七魄吓去其半,一边惊叫一边朝外奔逃。小队登时阵脚大乱,纷纷想要随他后撤,心急意乱,互相踩踏滚成一团。少年不去理会他们,抬腿踢倒趁势偷袭的狱卒,举枪戳击他的胸口。那小卒猛悍异常,几番回合拼尽全力,依旧拽住枪柄死死不放。少年便丢枪持剑,向前一气削砍。只听得刀剑铿锵,衣裂皮开,直到最后一人招架不住跪地求饶,他才收起血剑,夺走钥匙,任由那人往前厅报信。

周琛走进牢房,看到一地被刺穿心脏的尸体——少年果真带走了八岁的陆谷。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士卒死在阻拦他出狱的途中。

再次赶到狱中的是这一队士兵的头领、周琛的养子周芝。与那些刚学会劈刺就被纳入军旅的士卒不同,周芝的武功高深,在绿营中可独步天下。何况他还有两名左膀右臂,三人合力,绝不能轻易放过拖带孩童的少年。周琛见两旁铁栅满布划痕,道道入铁三分,忽见一枚被染得深暗的血柱,脚下便触及周芝属下被砍断的头颅。佟致卿携满院烛火前来,立时将大牢照得亮如白昼。周琛这才在牢门内侧看见周芝的另外一名属下——他被一剑划穿了腹部,竭力想要逃走,终于痛死,冒血的肠子流了一地。

但是没有周芝。

府狱外壁上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向屋顶。周琛似乎看到劫狱者背负陆谷攀上房檐,周芝穷追不舍,反被横剑颈前,做了逼令手下不得轻举妄动的俘虏。广州城墙被炮火轰塌,难免有一二隐蔽的缺口。百余名景兵紧随少年闯出城墙,眼见他将陆谷推上马鞍,随即翻身上马,挟持长官一去不归……“周副将说自己罪孽深重,无面目再见总督与义父,干脆也牵了匹马,骑上往西边去了。”目睹一切发生的士兵如是说,周琛听罢,只能在心里苦笑。

周芝曾是他从难民堆中救下的养子,虽然为了一腔忠义,多年前随周琛叛亲去国、投降景朝,然而身在萨营心在汉,中宵悲啸仍华音。一个以《后汉》佐酒,读马援、班超南征西伐、画策安边便拍案击节,范滂、张俭身陷党锢、赍志而殁便痛哭流涕的青年,在敌朝长久受辱、终于放弃劝义父反正后,如何不会因更大的忠义同江霖离去、回归汉宣?

只不知二人是如何瞒天过海,合力布子于敌侧危城?怀揣这一疑问,周琛登上城西的山岗。

注6:引自明代罗伦《雯峰山水吟并引》。

注7:引自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天地玄黄(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