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星星作陪的夜晚,和喜欢的人窝在空调房里吃火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池宛棠暂时忘记了白天的不愉快,也暂时不纠结他消失的这七天,她看着咕嘟冒泡的锅底,嘴角难压。
何斯复坐她对面,看她对着几片毛肚傻笑,捞了一勺子牛肉放进了池宛棠的碗里。
想到傍晚门口遇见时她低落的样子,便随口问了句,“实践怎么样,还顺利吗?”
池宛棠夹起涮好的毛肚,点点头,“嗯,明天结训考核。”
大快朵颐的女孩突然神色微变,何斯复留意到了。
可她却埋头掩饰,只顾着往嘴里扒肉,旁的只字未提。
“你男朋友呢?”
“啊?”
池宛棠反应了一瞬,后知后觉地答道:“回,回应城了,我们是同学。”
他声音淡淡,“嗯。”
闲聊的话落了地,再没人捡起来。
何斯复向来话少,可池宛棠今晚也静得出奇,一顿饭吃得很沉默,却又很开心。
她正对客厅的电视,播着她随便投的外国犯罪片。
吃饱了的池宛棠手肘支在桌沿,托腮假装歪头看电影,实在偷偷看他。
何斯复吃饭慢条斯理的,很斯文,他将锅里剩下的丸子和蔬菜打扫干净,然后放下碗筷,拿纸巾擦着嘴望向池宛棠,“饱了吗?”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电影里反派大佬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娱乐场所。
手掌遮住的唇角勾起,内心暗爽。
“嗯,饱了。”
何斯复起身收拾,宛棠跟着搭手帮忙,气氛有些暧昧,她蓦地想起何瑾澜对她哥哥的描述——超绝人夫。
能嫁给他该多幸福啊。
何斯复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向她。
池宛棠没敢停,手忙不迭地收着盘子,心下暗自扇着自己大耳刮子。
可乐喝多了,真是什么屁都敢往外蹦……
她忙装作无事地圆,“瑾澜跟我都盼着你给我们娶个好嫂子回来呢!”
何斯复挑眉,没理会,端着锅去厨房处理剩下的汤底。
池宛棠颠颠儿地跟在后面,将碗盘放进洗菜池,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圆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心里话。
“虽然你条件好,那也得早下手呀,何阿姨不催你嘛?我才二十二,我妈恨不得我毕业就结婚,她——”
何斯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抓住了她的左腕。
备菜盘摔进池子,她的前襟溅上了泡沫。
池宛棠看着腕间的大手,指节分明,凸起的筋络泛着淡淡的青,接续她手背上微微肿的红痕。
心头猛跳,她不敢动,近在咫尺的呼吸扑在耳后。
厨房是开放式的,客厅电视里传来激烈又暧昧的背景音。
池宛棠感觉到热气上涌,“我……”
“手上有伤别碰水,你出去吧。”
大手松开,池宛棠看着红白交错的指痕,愣愣点头,“哦,好。”
反派大佬正在享受鱼水之欢。
池宛棠眼神空空地看着,握住手腕,试图留住余温。
没多久,何斯复将餐桌厨房收拾干净,勾着车钥匙走到沙发旁。
反派大佬拥着佳人在怀。
“我走了,上楼前把院门锁好。”
池宛棠转脸看他,脸蛋红扑扑的,乖巧点头,“好。”
他瞥向电视,忙又别开眼,“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反派大佬和佳人蒙进被子里,梅开二度。
明天好不好,明天再说吧。
池宛棠看向窗外,何斯复打着电话离开了庭院,上了车,发动车子,又等了许久才开走。
她有些怅然,“搞不好是顿散伙饭啊何斯复……”
但是好香呀。
/
何斯复驱车回到了工作室旁的单身公寓,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攥着手机,翻看池宛棠的朋友圈。
还是空空如也。
想起她曾经提起的城市记忆馆,何斯复从通讯录里翻出秦悯之的电话,思索片刻,还是发去了信息。
「我记得,松间区城市记忆馆挂牌仪式那天,秦叔是不是在场?」
很快,对方接连回了消息。
「他是馆长,能不在?」
「真难得啊,何老板竟然主动发信息,说吧,什么事?」
*
考核如期而至。
所有参训的志愿者分成了三个小组,除对出勤情况、日常表现和业务知识考评外,还有一项讲解技能实测,几大科目综合考量,成绩为优者留。
原是由志愿者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加上展馆内的几位负责人组成考核队伍,可当他们都来到现场后,又临时通知加进了几位监督员。
监督员们也参与打分,所有被试者的成绩要取二者平均分。
池宛棠侯在队伍里,抬眼看向远处,往日嚣张惯了的陈金凤正唯唯诺诺地凑在一年轻女人身边。
不知那明艳干练的美女同她说了什么,陈组长那干瘪刻薄的脸上像是蒙上了层灰,难看至极。
“下一个,池宛棠!”
她理理衣服,自信又平静地走向队伍前,戴上耳麦,开始讲解。
“……现在画面中展示的,是宁江古城墙遗址,始建于元末至正二十六年,在这一展区内,我们将看到传统建筑、民俗技艺向科技现代化地过渡……”
她完成得很出色,这是预料之中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池宛棠的错觉。
站在监督员队伍里的那明艳美人,目光并非聚焦在手上的考评表和展示素材上,而是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
考核结果当天午后就出了。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池宛棠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却没成想收到了意外的通知。
那个干练的美女姐姐推开门,径直走向了她。
“你好,你是池宛棠吧?”
宛棠合上柜门,疑惑地望向来人,“我是,您是……考核监督员?”
她伸出手,大方微笑,“秦悯之,的确是监督员。”
池宛棠同她握手,抬眼看着妆容精致的脸庞,忽然想到了那个笑起来和蔼的馆长大叔。
似乎……也是姓秦。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悯之办事利索,开门见山,“你的考核通过了,明天正式上任,任期三个月。”
池宛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继续道:“你们的考核组长陈金凤在职期间以权谋私,品行不端,已经调离岗位了。”
秦悯之看着年轻女孩,晌午考试时冷静自持专注认真的脸上扬起笑,有几分孩子气地低呼:“太好了。”
她也跟着笑起来,坐在池宛棠身边的长椅上,默然许久,突然问道:“你跟何斯复,是什么关系呀?”
池宛棠一怔,反问她,“什么什么关系?”
秦悯之神色坦然,她看着手上的成绩单,笑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上学那会儿追了他好久没追上,我们平常也鲜少联系,他昨儿个却突然拜托我关照你,我就难免好奇,他说你是他的……妹妹,是吗?”
池宛棠背靠着铁皮柜子,指甲抠进缝隙里,脸上是笑着的,心底本就缺的那一角却似乎裂得更大了些。
可她天生就擅长伪装。
宛棠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是呀,我们以前是邻居,我和他的亲妹妹是好朋友。”
“这样啊……”
秦悯之看着她,脸上表情玩味,她起身将成绩单递给了池宛棠,郑重道:“不过你放心,他只是托我关照你,不想你被不公对待,绝没有给你走后门的意思,你的成绩是靠自己实力挣来的,你很优秀。”
池宛棠接过成绩单,粗略扫了两眼,将它折起放进口袋,低声回应,“谢谢你,秦……”
“你喊他哥,那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谢谢悯之姐。”
“不客气。”
说着,秦悯之又指指她的口袋,贴心道:“成绩单的背面有我电话,微信同号,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池宛棠微笑点头,“好的,谢谢。”
秦悯之走后,宛棠脸上挂着的笑再难维持。
她呆站许久,转过身,又缓缓打开了柜门,接着掏出背包,从内部的拉链夹层里拿出一个亚克力钥匙扣。
上面绘着的,是何斯复穿着球衣的卡通形象。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钥匙扣的来历,因为这是那年池宛棠离开宁江前,从何斯复的书桌上偷来的。
她独坐在长椅一端,垂眼看着挂件一角。
Q。
一个大写的Q。
所以,她偷来的是什么呢?
/
闭馆后,池宛棠收拾好东西,从员工通道离开。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没有缘由,不过好在下得并不算大。
她顶着包,奔出大门,何斯复的车就停在辅路边上,打着双闪。
池宛棠放慢速度靠近,副驾的车窗半降,她弯身过去,“你怎么在这?”
何斯复见她没打伞,肩头淋了半湿,忙倾身开门,“上车。”
她犹豫地扶上门把手,脑海中开始了天人交战。
天使和恶魔拉扯间,手机的亮光突然在主副驾座位中间闪现,池宛棠听见后排传来了女声,“何老板,去吃这家日料?”
秦悯之探头出来,“哎?是小棠啊?那我们一起呗?”
池宛棠拽着把手,看向何斯复,小声问:“你们要去吃晚饭?”
“嗯。”
“人情债呀,不宰他宰谁?雨下大了,你快上车,咱们一起去吃饭。”
人人都坦荡大方,倒显得她拧巴小气了。
池宛棠甜甜笑起来,“砰”地将车门关上,她摆摆手,“我以为你们是回家顺路送我呢,吃饭的话那我就不去啦,我跟朋友有约,前面坐地铁就好。”
闻言,何斯复偏过头来,低声问:“你哪个朋友?”
“男朋友呀。”
他脸色沉了沉,取出座位旁的伞正欲开门。
池宛棠见他下车,匆匆留下句“拜拜”便冒雨跑走了。
何斯复在雨里站了片刻,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雨雾里,然后返回车内,重重地关上门。
他扒着潮湿的发,随手将那把没用上的伞丢在空着的副驾座位。
秦悯之坐在后排,瞥了眼脸色比天还阴的男人,撇嘴摇头,凉凉道:“你不把人家当妹妹,人家可真把你当哥哟。”
何斯复没说话,盯着池宛棠消失的方向,抬手拨动按钮关上窗。
车汇入主路,疾驰在宽阔的车道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男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