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食肉糜 第9章 失控

十月六号，周五，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国庆期间的集训正式落下帷幕，叶然老师对她很满意，得到赞赏后，她心里有了底，能更从容地应对十一月底的考试。

梁承宇送给她的护腕确实起了作用，她的手腕没那么难受了。

而他那天许下的承诺，也将在今日兑现。

只要他帮了她这个忙，她就答应和他在一起。

傍晚，她带梁承宇来到了她家小巷——一个她挣扎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走出的地方。

踏入巷子的那一刻，张洛颜整个人都被庸俗的喧嚣声笼罩，她讨厌这种被迫裹挟其中的感觉。

梁承宇站在她身旁，他全身都是名牌衣服，整个人自带贵气，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路边不少大爷大妈肆意打量着梁承宇，也打量着她，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几声嗤笑，让张洛颜感到极度不适。

如果说在小巷以外的世界中，张洛颜是个异类，那么踏入小巷的那一刻，成为异类的人，就变成了梁承宇。

当贫穷与落后成为了一种常态，高贵与上进在这里就成了一种罪。

张洛颜无奈地叹看了口气，随后笑了，带着几分自嘲。

“往前走就是我家。”

饶是她自尊心再怎么强，可在无数次面对这方狭小的天地时，她总抬不起头来。

她恨这里的一切。

有些人生而破碎，靠活着来修修补补，天黑时自.杀，天亮时自救。

所以她根本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地向上爬才能逃离烂泥一般的生活。自从知道了母亲和梁泽的旧事后，她更不甘心了。

她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讨厌安于现状，讨厌画地为牢，最终作茧自缚。

“怎么了？”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身侧的梁承宇立刻问她。

“你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吧？”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

这一瞬间，梁承宇莫名生出某种错觉，他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格外重要，重要到她并不在乎天平另一侧兑换的筹码是什么。

与这件事相比，她并不在乎今后会与他在一起这件事。

或许他这个人，在她心中，从来就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难受。

傍晚的夕阳映照在她脸上，美得不可方物。圆润的猫眼此刻变得灰蒙蒙的，像蒙上了一层雾。明明是可可爱爱的长相，却时常露出倔强不服气的神情。

尤其是她生气时瞪他的样子，太像一只被惹炸毛的猫咪了，他喜欢得要命。

他调查过她，大致了解过她的生活环境。尽管内心已经有过预想，可此刻与她一起来到实地，他还是不免被这样恶劣的环境震惊。

潮湿的空气、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书中描述的地下室老鼠的生存环境。如果不是张洛颜带他来，这种地方，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足。

他看着她，终于明白她身上疯狂压抑着的生命力从何而来。

她就是盛开在腐烂沼泽里、腐朽阴沟里的花朵，顽强坚韧却长满倒刺，危险又迷人，深深吸引着他。

但梁承宇知道，花朵终有一天会逃离沼泽与阴暗的沟渠，回归到肥沃的土地，尽管途中要斩断早已深入腐朽之地的根系她也无所畏惧。

他想在未来陪着她，看着她某天能够不受束缚地自由生长，找回属于自身的原色。

终于，张洛颜带他来到了一扇破旧的门前，插入钥匙，转动生锈的门锁，门开了。

家中空无一人，母亲也不在。

正好，今晚天时地利人和。

她将梁承宇带到了她的卧室，然后向他挥手告别。

临走时她凑至他耳边，轻声对他说：“相信你哦～”

-

夜色低垂，门锁转动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当赵田拿着一瓶啤酒醉醺醺地来到客厅时，他瞥见张洛颜卧室的门是开的。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错。

张洛颜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呼雀跃，还没等手中的酒喝完，就一摇一晃地闯入卧室。

卧室床上，被子被撑起，里面很明显藏着一个人。

他激动地将外套脱下，一边解里面的衣服一边朝床边走去。

“宝宝，回来了怎么不跟爸爸打声招呼就先休息了呢？”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淫.邪的笑容，伸手摸向了被子。

“这么多天都不怎么回家，爸爸都想你了呢。”

被子撩起的那一刻，赵田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男孩的面孔，他一时错愕，愣在了原地。

梁承宇趁机猛拽住他的手，狠狠一掰，赵田完全猝不及防。

“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他妈是谁？跑来我家撒野！”惊魂未定中，他冲梁承宇吼道。

梁承宇皱眉看向眼前这个肥头大耳，浑身邋遢的中年男人。他本能地觉得反胃，同时内心泛起一阵酸楚，他喜欢的女孩子时常要面对的，竟是这样的人！

他像发疯的野兽般，猛地朝赵田扑去，挥舞起拳头。

赵田很快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看向梁承宇，讥笑：“救兵？没想到这死丫头出息了啊！”

接连遭到重击，赵田完全红了眼，开始和梁承宇打斗起来。

梁承宇的身高占了极大优势，可赵田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打架斗殴这种事早已成为了家常便饭，他实战经验不少，和梁承宇打起来，并不落下风。

两人从卧室打到了客厅，当梁承宇再度将赵田狠狠地摁在地上时，赵田笑了。

“不会吧，你这小子不会看上这丫头了吧！”

梁承宇不想跟他废话，毫不客气地攥紧拳头向他挥去。

赵田嗷嚎一声，“妈的！”

“以后不许欺负她！”梁承宇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警告。

“妈的，你还真喜欢她！”赵田骂骂咧咧。

“小子，那我问你，你们俩做过没？”

梁承宇神色一顿，完全没料到赵田会突然这么问。

见梁承宇不说话，赵田笑个不停。

“臭小子，我告诉你，我可比你有福气，这丫头脾气爆，好几次我摁着她跪到我面前，皮带都解了，她就是不肯伺候我，嘴巴多金贵似的，她妈妈愿意她都不愿意！”

“不过好在我留了一手，卫生间里我早就搞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这还是我跟院门口的老贾讨来的，他开的有民宿，这玩意可不少！”

“视频我有，只不过这死丫头还不知道呢，每次洗澡去卫生间的时候，防我跟防贼似的，到头来，还不是被我看个彻彻底底。”赵田不以为然。

突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不可耐地与梁承宇分享。

“对了，我告诉你，有件事你绝对不知道，她的腰本来就细，腰上还有浅浅的腰窝，妈的，那两个腰窝就是为我长的，我每次看视频，都特别想把手摁上去，还有她下面......”

梁承宇耳畔嗡嗡一片，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在卫生间里装了摄像头？原本的家却成了危机四伏的地方......

他无法再想下去。

怒气涌上心头，他重重地掐住了赵田的脖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无法想象赵田曾逼迫张洛颜干过多少她不愿意的事，他终于知道张洛颜眼中时而闪过的阴郁究竟是为何。

张洛颜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的心一抽又一抽地疼，痛到无法呼吸。

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与赵田扭打到一团，碰掉了不少桌子上的东西。

赵田死死地揪着梁承宇，梁承宇挥向他的拳头他都毫不客气一一还了回去。

很快，两人都见了血。赵田恼羞成怒，悄悄拿起身侧的啤酒瓶，猛地朝梁承宇的头砸去。

一声巨响，啤酒瓶破碎，鲜血顺着头顶流下，梁承宇吃痛，不禁用手捂住了伤口。

赵田趁机将梁承宇摁倒在地，对他拳打脚踢。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敢来教训老子！”

“你喜欢她是吧！那死丫头心气高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想考美院呢，可她考得出去吗！”

“妈的你多大！敢跟老子抢女人！她的那些视频都在我这，只不过她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威胁她，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你不知道吧，她自尊心强着呢！真到万不得已，这些视频的作用可大着呢！”

赵田的语气里尽是洋洋得意。

“这死丫头告诉过你没，有一次她被我欺负狠了，跑到楼上跳下去了。”

“当时救护车都来了，不过我们这里全是破平房，最高也就三楼，摔不死，她把腿摔骨折了，在床上疼得掉眼泪，躺了好久才能动弹，我看也是活该！”

......

鲜血渗进了眼睛里，梁承宇眼底一片猩红，此刻，他被赵田压着暴打。

赵田方才说的话，信息量太大。

张洛颜被逼到轻.生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赵田想毁了她！

他想毁了她！

为什么会有人坏到这种程度！？

梁承宇清楚她的野心，也看出了她心底的骄傲，集训的这些天，她真的很努力。他知道她拼命地想要摆脱这里，可这里有一个人，拼命想将她拉回深渊。

那些视频，无疑是枚定时炸.弹，只不过她还不知道。

他不能让他毁了她！

这是他处在理智崩溃边缘的唯一念头......

他再次回过神时，映入眼帘的，是赵田阴森恐怖的笑容，梁承宇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面孔，像是在深渊中潜伏已久的恶魔，阴魂不散。

张洛颜干净澄澈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能让他毁了她！

身侧的啤酒瓶已然破碎了一半，尽显锋利。在赵田又开始骂骂咧咧将拳头挥下时，梁承宇猛地拿起酒瓶，直直地戳向赵田的喉咙。

锋利的玻璃化作刀刃，将赵田的喉咙割开。他双眼大睁，瞳孔急剧收缩，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梁承宇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呛到梁承宇喘不过气来，他慌乱地松手，啤酒瓶掉落在地。

他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快到他自己都能清晰听到。

砰砰砰......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他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着赵田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血流不止，渐渐没了气息。

他倏地站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张洛颜凑在他耳畔说：“你帮我教训教训他，让他长个记性，以后别再招惹我，十一月底我就要美术考试，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迎接统考。”

过犹不及，覆水难收......

他把他杀了......

这时，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梁承宇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来到卧室。

黑暗的卧室里，只有手机屏幕在一闪一闪。

来电显示是他给她的备注——“小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