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笑道:“我不这么觉得,运气好的一次也就够了,运气不好的多来几次,也就是多痛几回,这话安慰人的而已,失败就是失败,感情哪里能置换。”
他一面说,一面把他从家里搬来的那只皮箱子打开,从里面找了件衣服出来换上,打算带这个生着闷气、熬了两晚上的男人出去吃晚饭。
颜州海听了他的答案,没觉得满意,但也知道他说得不假。
同时又惊觉自己的失控,他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会越来越在意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明明不应该占据在他心里,不应该成为他精力的消耗品啊,这不就是他自己一直杜绝发生的情况吗?
那种为感情要生要死、为情所困难以自拔的事情,他不是早就决定不能发生在自己的人生里吗?
他早就清晰的想过了,他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为这些事情去动心,去烦恼的啊。
可是为什么心就好像被敲碎了一个口子一样,控制不住的源源不断的有东西在往外流,灼热的,火辣辣的,呛喉的,生猛难以自抑?为什么会那么酸又那么甜,气起来时恨不得去敲这讨厌鬼的头,怜惜的时候又被他弄得抓心挠肝?被他的唇和手亲吻抚弄的时候心里的悸动那么明显?为什么自己好像隐约有了更多更多难以被填满的欲求?
为什么这个人对这种事情这么游刃有余?
颜州海默默无言,意识到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或者是自己珍藏已久小心翼翼的盒子被潘多拉给打开了。
他觉得一头雾水,一团乱麻,需要使用学科方法一点一点清理出来,规划分析,那就要一点时间。
就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候,顾临已经带着他去了自己比较喜欢的饭店吃晚饭去了。
他重新开回了卡宴,因为在这里停车会稍微方便一点——他以前是常客。
颜州海坐在这种地方,却觉得浑身不舒服,坐立难安。
顾临追起人来通常的小火慢炖,然后猛然来个烈火浇油,深入了解颜州海生活的同时他觉得也有必要带他进入他的世界看一看,所以他特意挑了这家店,相对来说其实并没有很奢侈,他只是很喜欢这里的水晶吊灯和东坡肉。
那灯光照在肉上的时候,从各个角度看上去都是一件艺术品,红棕色潋滟的风情,勾引着人们进食的**。
配上颜州海这样俊美的客人,简直让整片地方都熠熠生辉,当然这是顾临这么觉得,被欣赏的人只觉得浑身不爽,看着眼前的肉食不下咽——他之前请顾临吃饭的那一次果然是不达标的,原来他常常来去的都是这样的地方。
这些菜色精美得甚至让他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不过还好,他也下不了筷子,他最近吃饭都用左手,基本也不用拿筷子,都是用勺子挖,有时候就一碗炒饭,在实验室里一边看文献一边就吃了,都不知道吃得是啥。
顾临不是不知道他坐在这里难受,但他也知道他未来也会成为大学教授,总会出入这种地方的,再加上跟他在一起更是难免,只是提前一点点了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何况他还很贴心的喂菜给他吃——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几个颜州海伤了手后的好处之一,那就是让他照顾他的空间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喂菜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颜州海表示抗议,每次都让他把菜放到自己碗里就行了,他自己能吃到嘴里,但顾临岂有放过这大好机会之理,每次都拿自己的筷子夹了菜递到他嘴边,非逼得他张嘴吃进去不可。
因为顾临永远都记得在实验室里第一次发现他们共用了筷子的感觉。
他久久的回味后来的那场极致快感,于是现在对这件事尤其乐此不疲,他喜欢把筷子伸进他的口舌之间,肉也好饭也好菜也好,汁水淋漓,滴落下来,他再帮他用纸张擦拭,颜州海一边吃一边摇头:“这样我会长胖的。”
“胖点有什么不好?你现在太瘦。”
其实颜州海知道自己胖不起来,他的消耗太大,怎么吃都跟不上的,体力和脑力的消耗都还不算什么,心里的煎熬和折磨才是让他不能长胖的关键。
一个永远不能安心睡觉的人,怎么能长胖呢,能维持住这个体重不再往下掉就已经很好了。
颜州海:“你晚上睡觉安静点,我肯定能长胖。”
顾临一愣,捂着嘴笑起来:“我看什么都没干,你这话说得可是污蔑,我分明很老实来着。”
睡觉这事说起来就比较憋屈了。
本来顾临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睡在外面,好方便把他困在里面,上下其手的时候也更方便,不料他现在伤了右手,就执意要求顾临睡到里面去,理由当然非常充分:“我睡在里面,你一翻身就会压到我的伤口,那我一晚上都不用睡了,你说是不是?”
顾临愣了半天,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无懈可击,最后只好认命。
而颜州海睡觉的时候简直变态,轻得就像他根本没有在呼吸,只要一点点动静就能让他惊醒,而且他的作息乱得一塌糊涂,顾临搬进来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话,让他有心理准备,因为熬夜他昼夜颠倒,有时候白天要睡七八个小时,这个时候顾临上班去了还稍微好一点,没人烦他,但周末就比较糟糕,顾临从没有跟他过过一个完整的周末,因为白天他都在等他起床,而晚上又在等他睡觉。
应该真的没有多少人能坚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的,简直就是活受罪。
你想想,一个美好的周六,顾临睡在里面,早上明明醒了却不能起来——他怕吵到颜州海,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颜州海倒是说过他可以出去玩儿,但他就是想和他玩儿啊,哪怕他在睡觉,又怎么能舍得下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呢?所以往往就一动不动的睡在一边,静静的等着他起床,到了晚上,颜州海又思维越来越活跃越来越兴奋,在实验上有些什么新的想法,在实验室一待就到凌晨两三点,顾临又只能等着他睡觉,有时候他都睡过一觉了,这人还清醒得跟什么似的,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多就是吃饭的时候看看综艺或者电影,还是看的片段。
什么约会啊散步啊,公园啊电影啊,什么海洋馆博物馆啊,根本就是奢望,还有各种节日,他根本是不过的。
这才没多久,顾临已经觉得这日子实在是颇有些……煎熬,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煎熬,不知道颜州海这个当事人这六七年有多煎熬?
可是在颜州海的角度,最近他实在已经非常非常注意了。
尽量的把作息归置得和顾临步调一致,尽量的回来睡觉,尽量的陪他吃饭,虽然他的实验一做就是十几个小时,一熬夜就连着两天,但他总是尽量把之间的空隙留在饭点,尽管这也打乱了他的时间表,但他还是甘之如饴,即使不想承认,但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就像罂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让他拼了命的去维持住,他总是对顾临的等待心存歉意,但总是又心硬如铁的去完成他自己的工作。
顾临已经很清楚什么才是他心中第一等要事了,那就是他的工作,没有什么能和他的实验相提并论,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去美国再待上七八年的坚定决心。
其实他心底深处很希望颜州海能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但又知道他心里有超乎常人的执念,改变他是不可能的,只要他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那习惯性的清冷疏离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他永远一往无前的态度,他就像个战士,顾临记得自己对他的这句评语,无所畏惧,勇猛向前,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不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记。
那么他呢,他会是那个例外吗?
谁都不知道。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股东风,助他一臂之力,送他直上云霄九万里。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
颜州海吃着吃着,安安静静,只是一抬头,就看见了顾临身后的那一对男女,不由皱起了眉:“顾临?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
“上次你上新闻的那件事,你抱着的那个女孩跟你有关系吗?”
顾临一愣:“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是我妹妹的朋友,当时托我管一管这件事,我就管了。”
“只是这样?”
“怎么?”
颜州海往他身后一扬下巴:“我看见她了,就坐在你后面,大概隔了四五个卡座的样子,她身边那个人好像你请他喝过酒,我有一点印象,但记不清了,好像也是我们圈子里的人。”
顾临转回头去看。
这一看就愣住,那一对男女相谈甚欢,正喝着酒**似的,气氛暧昧低调,女的就是章爱,男的却是一个出乎顾临意料之外的人,因为这个人居然是张新凯。
顾临立即把头转回来,笑骂了一句:“他妈的,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颜州海一愣,就看着顾临把餐巾一扔,起身往那边走了过去,他想喊住他,但没有作声,远远看着他在那一桌坐了下来,翘起一条腿,看起来又优雅又闲适。
隔得毕竟有点远,他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还以为是旧相识,也就没注意,顾临的那些来往的朋友,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也一向不过问,就自顾自的吃了几口饭,不料突然就爆发了一声争吵,他立即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只见那男人好像被顾临气得不轻,站起来指着他,手指哆哆嗦嗦的,而那个女孩儿脸色涨得通红,似乎就快要哭了,然而顾临只是坐在那儿,脾气好得压根儿就不像是在吵架,轻言细语几句话,三个人就跑了两个。
颜州海本来还以为会动起手来,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跑了,于是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对着那一对男女拍了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