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州海没搭理他,随手从衣柜里翻了件衣服出来,下了床,站在床边自顾自用左手解衬衣的扣子。
他背对着顾临。
顾临这才看见他背后那斑驳淋漓的血迹,乌黑暗红的血渍大团大团的晕开,在腰部的位置,衬得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鹤,他的肤色是天生白皙的那种,染着血迹,愈发显得凄美艳冶,又有种风骨和刚烈,极致的柔和与坚硬在他身上合二为一,宛如冬雪里枝头上的一朵梅华,有淡淡的幽香和长久砥砺出来的风华,这风华是骄傲与自卑的结合体,凝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气韵。
衣服脱掉,颜州海看了一眼那血,拧起了眉,这件衣服是很难留住了,他没见身边的人眼底几乎满满得要溢出来的歉疚,只觉得他猝然靠近了自己,于是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他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上,上身空荡荡的。
顾临从没见过他露出身体的样子。
虽然想过一万次,在梦里也时常见到,但真切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还是诱得人发狂,但他现在心里只有浓浓的怜意,没有强迫也没有暴力,他只是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贴向他的腰后尾椎骨处,轻声道:“疼吧?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颜州海只觉得被一个温暖宽厚的东西覆盖住了身体某处,他是敏感体质,对痛感和一切触感都灵敏异常,像是被这温暖给烫了一下,蓦的侧过头去看他,其实他是赶时间的,但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拒绝来,只是被他这么一下一下的揉搓着,好像真的就不委屈了似的。
“怎么样?我的手艺可是专门学过的,舒服吗?”顾临呲着牙笑,笑容灿烂,笑得颜州海心口一烫,终于有了点挣脱他的气力,转过身把衣服换上,一面道:“我不疼。”
可惜一只手扣扣子真是有点难度,顾临瞧他又有些不耐烦,便绕到他面前帮他扣,从领口到腰,好像在精心的把某件钻石给包起来,然后他似是无疑的问了一句:“要扎进去吗?”
问问题的人其实并没有多想,但被问的人脸色刷的就红了。
颜州海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也就到头了,瞪着他足有四五秒,顾临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问题,于是大笑起来:“来来来,我帮你扎进去,你别躲,别躲嘛——”
颜州海避开他的狼爪往外跑去,刚到门边就被顾临抓住,这男人看起来凶猛,但抱着他就不撒手,刚才的猛兽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只奶味十足的猫,顾临心早痒得不行,他才刚吻过他,就像食髓知味,绝没有只亲一次的道理,但这次他更理直气壮些,好像得到了颜州海的首肯似的,虽然被他抱着的人什么都没有说过,他却莫名的格外笃定。
他就把他抵在门上,两颗心又狂又沉的跳着,头挨着头,像两只小兽,他把温暖源源不断的渡了过去,让久冻成冰的人不忍挣脱,只有眼睛还不肯认输,他像是准备再次被强吻,但眼前的人却又不肯动,逼得他忍无可忍,说的话却欲盖弥彰:“我要去做实验,你别闹。”
顾临笑眯眯的看着他:“亲一下,让我亲一下。”
“不行。”他扭过头。
方寸之地,岂能逃脱,顾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脑袋,把头凑过去哄他:“就一下,嘴巴给我,就亲嘴,不干别的。”
顾临别的时候还能衣冠楚楚,但他说起这种话的时候总是有些露骨,至少颜州海觉得露骨,他是含蓄的人,不习惯把场面形容得这么……贴切又暧昧,若是光暧昧也就罢了,他这才真正感受到顾临的魅力所在,也只有他能用这么强势又温柔的态度迫得他无处可逃,这种男人大约是真的很少有人会忍心拒绝他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亲过多少人才练就出来的。
颜州海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但你要是告诉他这就是传说中的酸,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顾临顶了顶他的腰,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我还是帮你扎衣服吧。”
他笑得痞气,当真伸手去弄他的衣摆,颜州海大惊,唯一能动弹的左手立即去抓他的手,头一低,防线就失了手,再一次被顾临趁虚而入。
这个吻不是黑暗里的,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是眼睁睁的发生在日光灯下,发生在自己眼前。
顾临是用一种怜惜大于**的态度在吻他。
好像知道他是渴吻的人,知道他患着渴求被吻的病,他的手还是停留在他脑后,小心翼翼的替他隔着冰冷的门板,像是怕他会碎在自己怀里,他小心翼翼的探索着他的唇舌和牙齿,柔软和坚硬,用自己的舌尖清楚的扫荡过他的一切,连灵魂都被他给含住了一样,他听见自己发出了某种陌生的声音,这种声音极大的刺激了吻着他的人。
顾临浑身一颤,唇齿稍稍分离,看着被他吻的人目光都有些迷离了,脸色耻辱的红着,红红的嘴唇微张,有潋滟的光泽,柔软得不堪的舌乖乖的躺在里面,那么乖,就像是任君采撷的相思,他的双手软软的垂在身侧,没有抗拒,也没有主动来抱他,好像对此无能为力似的。
他不能再亲下去了,再亲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虽然现在已经烈火燎原,但好歹还能勉强克制,他受了伤,他虽然不说但刚才那一下肯定伤了他的腰,被那么折了一下,又怎么会不痛,他心里疼,不想这个时候动他。
颜州海却没有这种自觉,只是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他就笑起来:“你不会?”
颜州海一愣:“不会什么?”
“回应啊,要我教你吗?”他把唇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要学会缠着我,跟着我,我去哪里你也去哪里,或者让我缠着你,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饱满,充实,不要害怕唾液会流出来……这才是接吻,懂了吗?”
颜州海睁大了眼睛,那种迷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微的嗔意,好像怪他揭了自己的短似的,又像是被他言语里的无耻给刺中了,冲口而出的话罕见的没有经过大脑:“那你去亲会回应你的人,别亲我。”
他就要走,顾临笑意愈盛大:“你这是吃醋了吗?颜博士?圣贤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有思有学才能进步嘛,吾日三省吾身,哪方面都……”
颜州海忍无可忍,受不了这人衣冠禽兽,含嗔带怒的骂了句:“虚伪。”就去桌前拿他的手机和钥匙,往口袋里一塞,拎着开水瓶开门下楼。
顾临跟在他身后,摸着嘴唇,一边回味刚才那个韵味无穷的吻,一边笑得风流不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宿舍长廊,前面那个脸上红痕未褪,后面那个却一脸的餍足,颜州海打水的时候都没有看他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瓶水很快接满,他把开水瓶搁在一边地上,准备去实验室。
顾临拉住他:“都这样了,还要去吗?今天要不就不去了吧,我陪你。”
他是真的心疼他,不是想干什么,只觉得他肯定疼得厉害,刚才推他那一下肯定又把伤口撕开了,他的痛他也有了责任,不想让他忍着痛楚去工作。
颜州海:“不行,时间到了,必须得去。”
“什么时间到了,这都几点了?”
“‘卵’的时间到了,上回手术的那只,”颜州海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跟他解释清楚,“每一次给爪蟾做手术,为的是取她的卵,虽然放在溶液里可以在恒温箱里储存,但最多也就两三天,一旦过了时间就没用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顾临还记得那天他说过,每一只爪蟾一生只能提供四次‘卵’,就说明不是天天都可以取的,虽然那有不少爪蟾——叶小寒所谓的“F11”军团,但错过一次可能就要等上半个月甚至更久。
眼前的人有种无畏的坚定:“今天要是不去,就意味着同时浪费她和我的生命,人家把四分之一的生命给了我,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就轻言放弃?”
他说的失误,是指他把手弄伤这件事。
顾临想起了自己来这里之前的那个疑问,忽然觉得不管他是为什么希望他放弃‘Q’,都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多半不会是卑鄙或者邪恶的。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卑鄙邪恶的人。
是他太冲动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管不问他的伤不说反而还伤了他,顾临暗自恼恨,在他身后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敲得一声响,颜州海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他,这人又发什么神经病?
顾临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自己停在楼下的车:“你今天总不能再骑车了吧?就一只手?”
“一只手怎么了?”
顾临笑道:“人家可是把四分之一的性命都给了你,你这是对她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颜州海一愣。
其实自从揭穿他的身份后,他就没有再上过他的车了。
从前是帮他开车,送他回家,赚他的钱,颜州海想起自己以前跟他鬼扯胡说的那些话,此后再看见他的车总是有些赧然的,当时怎么就骗人骗得那么轻松流畅?
顾临把车门拉开,做了个‘请’的姿势,头一次,是让他坐副驾,顾临自己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