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驴子载了两个人,出了校园上了街,在路上风驰电掣。
顾临的衣服都被吹得翻来覆去,却和之前那天被冻成狗似的感觉不一样,毕竟那天是哄的逼的骗来的,还是连熬了将近48个小时之后的凌晨,今天却是颜州海主动提出带他出去吃饭,有情义的小电驴子让他感觉不到冷。
何况最近天气渐暖,南风温柔,也真的升了温,冬天一去不复返,露胳膊露大腿的夏天指日可待。
夜色里他又尝试去抱颜州海的腰,被此人无情的拒绝了,因为不冷的同时“冷”这个抱他的借口也就没有了。
但他心口热得要爆炸,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小电驴子跑得飞快的同时,前面的颜州海也在暗暗的琢磨,到底吃什么比较好?
之前顾临好像是……喜欢吃辣椒的吧?他至今还记得那碗鸭血粉丝里火辣辣的一片红,他是恨不得把整盒辣椒油都浇上去的。
嗜辣,那就川湘菜或者火锅好了?
等等,他好像不吃内脏?
那就还是炒菜吧,火锅太容易碰到内脏了。
最后他把小驴子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活色生香的川湘菜馆门口,顾临打量了一圈,果然眉开眼笑:“这地儿可以啊,你以前来过?”
“……嗯。”
给车上了锁,两人就走了进去。
服务员清一色的高开叉大红色旗袍,白皙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很能增加食欲,装修非常古色古香,但川湘菜馆不比西餐厅,怎么都是一股**辣红红火火的氛围,这氛围很适合顾临,他其实是喜欢热闹的,但颜州海坐在里面看起来就太清冷了,平常不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尤其显得他格格不入。
但是他擅长隐藏,其实只要坐得不那么端正,脸上不那么刻板严肃,稍微放松一点,就会好很多了,他知道的。
顾临把菜单递给他,然后自顾自的去帮他拆塑料封皮,用开水烫碗筷去了。
他的那副餐具顾临用手抠了两下没弄开,颜州海抬起筷子“啪”的戳下去,发生一声爆裂般的巨响,却面无表情的道:“你还知道餐具要烫一烫?”
顾临对他惯常斯文偶尔爆发的举止已经习惯了,呲牙道:“你这不是歧视人嘛,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这种事平常其实压根儿轮不到他做,但现在就是顺其自然的这么干了。
他不管点菜,颜州海就犯了难,点菜这种事儿其实很考验功夫,尤其是陪导师出门招待客人的时候,敢点菜是因为吃得够多,知道哪家菜馆什么好吃,要荤素搭配,要不落俗套不重复,要求高的还要雅致有特色,如果点的不好,人家表面不会说什么,心里却会吐槽整整一顿饭。
这家馆子之前一位师兄毕业请客吃饭,颜州海是来过的,但只是来过一次而已,而且他那一次也没怎么吃,光喝酒去了,现在乍然让他点菜,还要合顾临这种公子哥的意,这确然是太难为他了。
“怎么了?看个菜单像看文献似的。”
颜州海:“……”
他就把菜单往顾临那边转了过去,淡淡的道:“我下午刚做过手术,这会儿没看见菜没胃口,你点吧,反正我都行。”
顾临笑了笑,说了声好,真的就认真点起菜来,拎着铅笔在单子上飞速移动,一边喃喃的念:“油麦菜?”
颜州海:“嗯。”这个可以有。
顾临问:“乐山辣子鸡还是宫保鸡丁?”
颜州海:“宫保鸡丁。”
顾临:“豆瓣鲫鱼还是水煮鱼?”
颜州海:“……这个你选吧,我不怎么吃鱼。”
顾临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吃鱼?不是说爱吃鱼的人比较聪明?”
颜州海:“……我觉得我已经很聪明了,而且聪不聪明基本上是基因决定的,和鱼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顾临:“……”
一旁的服务员小妹娇羞默默的用本子挡住下半张脸,笑得乐不可支。
顾临笑眯眯的瞅了那小妹一眼,又继续看菜单:“肥肠有吧?”
小妹笑道:“有的有的,红烧肥肠还有干煸肥肠,看先生您要哪种?”
顾临看向颜州海,颜州海低下头,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似的,慢慢把筷子并齐,淡淡道:“你不是不吃内脏的?”
“你吃啊。”
顾临头也不抬,话说得仿佛理所应当。
颜州海脸上有些发烫,试探道:“那,红烧?”
顾临:“听他的。”然后把菜单翻了一面,拧起了眉,“也就没什么可吃的了,你们这儿还有什么特色菜吗?”
小妹赶紧推荐:“有很多啊,红烧甲鱼,泡椒牛蛙,松鼠鳜鱼,还有麻婆豆腐,鱼香肉丝,水煮毛血旺……”
顾临冲着对面的人不无促狭的笑了笑:“有牛蛙诶,你吃吗?”
颜州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眼皮子一跳,立即拒绝:“不吃!”
小妹一脸疑惑不解,牛蛙……怎么了吗?
顾临几乎要大笑三声,到底忍住了,对着小妹扬了扬眉:“他牛蛙过敏,还有青蛙,反正一切的蛙类估计他都不吃,也不会潜水。”
要一个天天对着爪蟾做手术还给人讲解的人一转头还吃牛蛙也的确太不人道了,还是算了吧,不为难他,待会要是真端一盆牛蛙上来,估计这人更是难得吃下饭。
顾临趁着这个空当扫了一眼价码,红烧甲鱼什么的大概太贵了,一碟就要一百多,而且怪腻味的,他大概也不怎么爱吃这种东西,于是就笑道:“那就来个水煮毛血旺吧,典型川菜,你们给做得认真点啊,否则我要差评的!”
小妹早就被他几个眼神撩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一边报菜单:“油麦菜,宫保鸡丁,红烧肥肠,水煮毛血旺,够了吗?先生还需不需要再看看?”
顾临笑眯眯:“够了够了,他胃口小,不过你们快点上菜,肚子饿得受不了了。”
“好的先生。”
小妹弯下腰,把桌上一个沙漏倒过来,扭着腰踩着小高跟就要走,又被顾临叫住,他眼睛却看着颜州海:“喝点酒吧?”
颜州海抬起清冷的眸子扫他一眼:“我请客,你想喝就喝。”
“嗳,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你陪我喝我就喝,主随客便嘛,是不是?”
颜州海:“那就喝一点吧,你想喝什么?”
“你能喝吗?白的?红的?还是啤的?这里喝洋酒不合适吧,那还是白酒或者啤酒?你觉得呢?”
“啤酒?”
顾临点头,看向小妹妹:“听他的。”
小妹妹连听了几个“听他的”,一脸很懂的样子扭着腰走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
四个菜两瓶啤酒,色香味俱全,有荤有素,看起来还真是很不错。
顾临习惯了大快朵颐,颜州海还是吃得慢条斯理,他是真的喜欢油麦菜,宫保鸡丁也不错,肥肠偶尔吃两筷子,毛血旺似乎就不怎么对他的胃口,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碰过。
很快,毛血旺这道菜就在顾临心里打了个叉。
没想到的是,两瓶啤酒根本不够喝。
顾临算是能喝酒的人,可颜州海也很能喝,虽然他瘦得厉害,可一杯一杯的就这么灌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是在喝水,顾临便又叫了四瓶,一边笑看着他:“酒量可以啊,看来平常你没少帮你导师挡酒吧。”
“……嗯。”
顾临每吃了几口,就心痒痒的跟他碰杯,玻璃杯撞在一起,像什么旁的东西撞在一起似的,有种亲亲热热的善意,顾临常有各种饭局,茅台五粮液各种白酒躲都躲不开,去酒吧又是洋酒,酒桌上人来人往客去客来,推杯换盏的时候总是暗暗的较着劲,每喝一杯就要扯一套鬼话,不是奉承人就是被人奉承,算计个不停,要么就是一杯酒迫人家服个软,又或者打着情义千金的旗号一口闷,喝下去烧心烧肺,不喝又像是不能证明自己的真诚似的,能把人喝得疲惫不堪,但这样喝酒他是喜欢的,打心眼儿里喜欢,因为颜州海喝酒的样子也是那么从容不迫,有种优雅的好看,倒酒的时候也温柔,就像他在实验室调配某种溶液,但给人的感觉却如沐春风,喝酒难得的就真的是喝酒,想喝几口而已,单纯。
颜州海吃到一半,像是酝酿良久,终于把杯子举起来,主动跟顾临碰了个杯,他觉得既然是他请客,老是让客人主动敬酒似乎也不太好,顾临便也笑着被他敬一杯,就一口闷了,颜州海没奈何,只得陪他一口干。
一边暗暗的心道,以后还是少跟他喝酒吧,这人喝起酒来活像梁山好汉,不要命的。
顾临那边还在琢磨以后怎么才能多哄他来喝酒,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耍酒疯就已经上了黑名单,仍在乐呵呵的吃他的毛血旺,一顿饭倒也吃得有滋有味,很快六瓶啤酒就见了底,一人三瓶酒下去,俩人都若无其事,顾临是对自己的实力了解,但他不知道颜州海到底能喝多少,有点怕这人是在硬撑,就撑着下巴笑:“你还行吗?要不再来几瓶?”
颜州海形状好看的嘴唇刚把最后一根油麦菜咽进去,闻言点点头:“你想喝就喝,我陪你。”
他这么一说,顾临倒不好拒绝,于是又叫了三瓶啤酒上来,想着一人一瓶半也就差不多了,酒量好的人喝啤酒很难喝醉,但胃会撑得难受,他不想颜州海难受。
顾临其实吃得也差不多了,抽了张纸擦了擦嘴,一看对面那人居然已经在抽烟了——他把烟含在嘴里,唇色淡淡的红着,微微眯起眼倒了两杯酒,搁了酒瓶,才把烟拿下来往一旁吐出口烟圈,虽然不醉,但毕竟是有酒精涌入身体里的,他看起来和往常就有了些许不一样,似乎没那么清冷疏离了,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
顾临喉咙有些紧,没话找话似的问:“你最多能喝多少?”
“你说啤酒,还是白酒?”
“啤酒?”
颜州海侧头想了想,然后淡淡道:“最多的一次喝了差不多二十八瓶吧。”
顾临:“……”
“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几个朋友一起,一共六件,也不是很快就喝完的,断断续续差不多喝了一下午,最后倒是都喝完了,我去买的单。”
喝完二十八瓶啤酒还能清醒的去埋单?顾临忍不住睨他一眼,他不是觉得他酒量有多好,而是觉得他那么劲瘦的腰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水的,别的不说,估计光跑厕所就得跑十几趟吧。
除此之外,顾临忽然很嫉妒他的那些高中同学,因为他们居然十七八岁就在一起喝酒了,他却永远不可能知道颜州海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和现在一样吗?曾经的他也是这么清冷,这么习惯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颜州海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腰,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赧然,面上却若无其事:“以前比现在胖,现在肯定是喝不了那么多了。”
“那白酒呢?”
“不知道,一斤?或者一斤半?很久没喝过了。”
“为什么?”
“身边的人都不喝呗。”
“下次吧,下次我陪你。”
颜州海闻言一笑:“好啊。”
顾临一看他那笑容,连心尖都颤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酒精作用,他居然笑得那么心无城府,难得的无忧无虑,他从没见他这么笑过,像是拨开了乌云的月色,夏天新开的第一株荷花,有种舒展清丽的动人。
他这样一笑,笑得他浑身都热了,恍惚着半天没有应声。
顾临知道,自己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