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时,三人趁着无人注意摸进了马棚。宋听筠看着何必熟练打开那个洞口时瞪了瞪眼睛,接着听到何必小声催促一句:“快下去。”
宋听筠不服:“你先下去,我与傅姐姐一起下去。”
何必道:“这深度少说十丈,你确定你能再带一个人下去?”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宋听筠咬咬牙,狠狠瞪了何必一眼,先一步纵身跃下。
何必道一声“得罪”。她这句说得很快,快到傅流云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被人拦腰抱起。傅流云只觉得耳边风声急速,风声停下时,人也落到了洞底。
宋听筠听到身后落地声时转身看了一眼,看到何必抱着傅流云下来,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心道这人果然贪图傅姐姐美色,差别对待!想到现在形势所迫,宋听筠强忍下这口气,愤愤转身观察壁画。
何必先行一步带路。三人路过那几间洞室,走到石门停下。
宋听筠抬头看了一眼,讶然道:“方才看到画时我还不敢确定,但现在看到这‘九重天’我几乎可以肯定。”
何必道:“肯定什么?”
“这个地方与党兀族有关。”见何必不懂,宋听筠解释道:“‘九重天’是党兀族信仰,党兀族认为众生在人间是为修行,修为越高,死后越能到达更高重的天界。在三百多年前党兀族曾短暂占领过这里。”
傅流云道:“党兀族岂非在两百多年前已经消失?”
宋听筠道:“所以我有一个疑惑,这里若是党兀族人修建的,那与沈家账本岂非没有什么关系。”说着看向何必。
何必想了想道:“金子银子又没有姓名,可以是前朝高祖藏的,也可以是三百年前党兀族人藏的。”
傅流云道:“莫非你想说的是‘鸠占鹊巢’?”
何必道:“这里既然在沈家老宅底下,想必沈家早已知晓这里的存在。借用阴兵借道的鬼故事吓唬活人,暗中便可以让‘阴兵’盗掘。而之后前朝皇帝或许是良心发现,又决定将宝物封藏留给后人。”
傅流云道:“但石门后那间石室里,藏着的只是一些兵器盔甲,并非金银财物。”
何必道:“兵器盔甲可以用作组装军队,对于想要光复故国的皇室后裔,岂非也是宝藏?”她说着走去启动了机关。
石门开启,何必先走了进去。她进来之前还十分自信,但走进石门之后,整个人都呆住。昨夜还摆满兵器盔甲的石室,此刻竟然全空了。
可从昨晚到现在,分明没有看到人进出马棚那个洞口,半个人也没有!东西怎么都没了?
何必回过神扫了一圈,发现石室也并非什么都没了。石室中央,原先困住傅流云的地方,此刻却多了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因为三人都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呻吟声。
一种充满痛苦和折磨的声音。那种声音,无论谁听到,心都会瞬间一紧,会立刻想到自己遭遇过的最痛苦的事情。
三人面色皆是一变,对望一眼。何必握紧竹棍,走近看到床上的人时张了张嘴,诧异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是谁?”宋听筠问一句,也与傅流云急步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看到躺在那里的赵无名。二人看清赵无名情况时,心中都不免一阵悚然。
已无法用语言表达三人看到赵无名时的心情。赵无名双手双脚都被钉子穿过,钉在了石床上。单是这点只会让人难受痛苦,想要责问是谁这么狠心如此对他,但看到赵无名胸膛的处境时,三人只觉脊背泛起寒意,怵惕悚然。
赵无名露着的胸膛左右各一道伤口,整个胸膛已有大片凹陷了下去。他的皮肤好像袋子一样,裹着里面的五脏,这种感受尤其在他呼吸时更明显。
何必简直不忍再看。她曾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都没有眼前十分之一。
赵无名认出三人,几乎用尽力气喊道:“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那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心里一紧。
傅流云察看了下他的情况,疑惑问道:“你的肋骨呢?”
赵无名嘶吼道:“魔鬼!他是魔鬼!”他的声音透着恐惧,也已带了哭音,“他每隔一个时辰取走我一根肋骨,但,但……”说着脸痛苦地皱在一起。
傅流云视线落在赵无名的伤口上。伤口此刻皆已被缝上。从缝合手法看,做缝合的人很有耐心,而且也很细心,这手艺怕是江南的绣娘见了都会称赞。但听到赵无名接下来的话时,她顿时怔住。
赵无名接着又道: “但下个时辰,那个魔鬼又将这些缝好的线一条条扯掉!即便我昏死过去,他也一定将我弄醒,让我亲眼看着,看着……他何不直接杀了我!……”
何必和宋听筠听到,心中都只觉悚然。
傅流云下意识捂住自己胸口。她的胸膛没有伤口。但恐惧却像尖刀一样,刺在了在场所有人心口上。
所以赵无名胸膛大块凹陷,所以却只有两道伤口……傅流云自小在医馆长大,甚至也见过有人伤到露出骨头的惨状,但那所有的伤口,都比不上眼前赵无名的遭遇带给她的恐惧。这种恐惧浸透到了人的骨头里。
何必平复下心情,开口道:“他是谁?”
赵无名道:“一个男人。是他!一定是他!张,张……”他话未说完已躺了下去,额头冒着虚汗,眼神似乎已经开始涣散,说话时声音已是有气无力。
三人面色皆是一变。赵无名虽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每个人好像都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而神秘的影子。
今早男人的尸体从客房消失了。难道也是什么假死的把戏?
可是那个男人昨夜分明被杨虎砍中,骨头甚至也已被砍断。连骨头都被砍断的人,难道还能生还?
宋听筠抢上前一步问道:“你不是去追杨虎了吗,杨虎呢?他在哪?”
赵无名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我追出客栈不久就被打昏了……”
宋听筠道:“这里的东西呢?”
赵无名道:“从我清醒过来,这里就是这样……”
宋听筠急道:“六扇门的人呢?他们怎么没有派人接应你?”
赵无名道:“因为我,我不是……。”
宋听筠一怔,道:“不是什么,不是六扇门的人?”
赵无名道:“不错,我乃乌桓族人……”
宋听筠喃喃道:“乌桓族……”突然像明白什么,道:“你是前朝后裔?!”
赵无名道:“不错,我为了祖先藏宝而来,那笔宝藏本是属于乌桓的。”
他顿了下,眼神似乎看着上方,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着,过了很久才又道:“我此刻已不再关心那笔财富,因为,因为我发现……”
发现什么?三人正等着赵无名接下来的话。但发现他已不能再说任何话。因为死人没办法说话。
赵无名的身体跌落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傅流云上前查看了下,转身叹了口气。即便不用谁动手,赵无名也已必死无疑。这里的空气中有很多能要他命的东西,只那高烧就已经很要命。那个对他做了那么多可怕事情的男人,完全没想着让他活下来,那个人那么做,无非是延长了他受苦的时间。
江湖传言那是个很可怕的男人。现在她们几乎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
宋听筠真希望永远不会和那个男人对上。但她们此行却一定会遇上他。
因为张仁玉是灭沈家的杀手,他们当年灭掉沈家,也是为了那本“账本”。
何必看了眼赵无名。她大概猜到了赵无名想说的话。
死人没办法带走任何宝贝。很多人都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钱财乃身外之物”。
死人带不走,但活人可以。很少有活人能停止对财富的渴望。这里的东西一定被谁带走了。
宋听筠叹声气道:“那个男人已搬空了这里的宝藏,看来我们要无功而返”
她又疑惑道:“只是依你们所言,那些盔甲兵器昨夜还在这里,那人是何时将东西搬空的?”
何必沉思,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眼睛一亮。
宋听筠见了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何必道:“这里的宝藏,或许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搬走了。”
宋听筠疑惑道:“二十多年前?”
“不错”何必点头,又道:“因为我听说这里一共发生过两次阴兵借道的事情,一次在前朝初建,一次在前朝亡国不久。如果前朝初建时消失在这里的阴兵是护送宝藏的军队,那前朝亡国后不久从这里出现的,会不会就是搬走宝藏的人?”
宋听筠道:“谁搬走了宝藏?”
何必想了想道:“崔家人。崔老太爷可以是护送前朝宝藏的大将军,也可以是为本朝献宝的功臣名将。”
她看向宋听筠又道:“崔家是前朝重臣,又能在本朝享受富贵荣华,一定对本朝做了很多贡献。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对于一个根基不稳的新朝,岂非是莫大助力?如果我是当权者,一定很感激奉献出这份宝藏的人,也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后人。”
宋听筠身子一怔,又道:“那昨夜你们见到的兵器盔甲是什么?”
何必道:“有人新铸造的。”
宋听筠问:“谁铸造的?”
何必道:“杨虎,他是客栈老板,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她又道:“杨虎和沈如林勾结,私自买卖铁矿,也许他们不只是为了发财。”
见宋听筠与傅流云有几分不信,何必道:“白天时我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铁匠铺,见铺子墙壁被炉火熏黑,和我们刚刚路过的那几间耳室的场景十分像。那里以前有没有可能也是铸铁工坊?”
何必看一眼宋听筠和傅流云,见两人似乎正在思考她说的话,她又道:“且我今日路过铁匠铺,却完全听不到铺子里的打铁声。因为街上人声鼎沸,远盖过了打铁声。这地方离着上面十几丈,而且上面还是人来人往的客栈。人多的地方,岂不是也无人会注意到地下的动静?”
傅流云疑惑道:“杨虎为何要抢卷轴?他岂非早已知道藏宝地所在。”
何必想了想道:“他知道这里所在,但不知道这里以前是前朝藏宝地。因为在他知道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个空了的藏宝地。宝藏早已经被运走了。而他不过是奉命使用这里,暗中铸造兵器。”
宋听筠沉思道:“杨虎奉谁的命铸造兵器?”她一想之余惊道:“难道是崔廷敬!崔家当然知道这里所在。崔廷敬如今已是一人之下,未尝不想万人之上。历朝历代也有很多这样充满野心的人。”
宋听筠又疑惑问何必道:“那些兵器盔甲呢?又是何时被搬空的?为何没人看到?”
何必道:“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从昨天开始就很好奇那扇门通往哪里。”她说着看向石室侧边的那扇门。
另一扇门后面的甬道并不算太长。三人感觉一直在向上走,走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后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亮光是从一块石头缝里透进来的。何必小心查看了下,用力推开了石头。石头后面竟然是个花园,院子里花草繁茂,生机盎然。照顾这园子的花匠一定很用心,草丛甚至有刚修剪过的痕迹,绿叶上还带着不久前新浇的水珠。
若非她们刚从地下那个地方过来,她们甚至觉得,现在是受邀来参观朋友家的院子。
花丛深处忽然响起脚步声。三人一惊,正想要不要先躲起来时,脚步声已经转出花丛。来人一路分花拂柳,看到三人时微微一笑,好像并不惊讶。
宋听筠和傅流云看到来人却有些惊讶。
何必看着走过来的秋海棠,面色平静,并不奇怪会在这里看到她。
秋海棠道:“三位好。请随我来”
宋听筠问:“去哪?”
秋海棠道:“自然是随我去往宴席。”说完已转身离开。
宋听筠与傅流云对视一眼,还带着几分犹豫,再看向何必时发现何必已经跟了上去。
石室的入口既然在客栈马棚,那石室的出口在秋宅花园里,便也没太多奇怪。何况客栈与秋宅原本都是在沈家老宅基础上修建而成。
秋海棠将三人领到了花厅时,花厅中已有一人坐在里面。何必走进去看到那人微微一愣,因为那人竟然是千金。这点她确实未曾想到,因为千金应该在京城,在平康坊的醉乡居。
宋听筠和傅流云看到千金时也都是一愣,因为她们谁都认识千金。
秋海棠微微笑道:“未曾介绍,这位是……”她说着一顿,看三人一眼道:“或许,各位可能认识,不用我再多做介绍。”
千金娇笑道:“秋老板玩笑话,我又怎会认识你的客人……”说着一顿,看向傅流云道:“竟然是傅小姐,自从我离开景云城到京城开酒楼后,都快有一年没见过”
宋听筠接话道:“原来是醉香居的老板娘。我方才觉得眼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
千金又看向宋听筠,道一句:“宋小姐?”
她又道:“我是应邀而来,来听秋老板唱一出戏。”说完又看到何必,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何必回道:“瑶”
秋海棠道:“几位贵客,请先入座,边吃边聊岂不更好”她说得好像唱得一般,说话时握着那把纸扇,敲了敲左手掌心,也像在台上唱戏一样。
何必见了更没好感,面无表情走去一边坐下。
宋听筠说一声抱歉道:“我们几人循着花香而来,不料竟闯进了秋老板宅邸,多有得罪”
秋海棠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今年春时十分热闹,今早也有几位朋友循春而访。秋某这间宅子空空荡荡,也就这些花花草草权当修饰。”
宋听筠这才安心入座。
秋海棠已招呼几人用饭,热心介绍几味点心。
只是点心虽然精致,饭菜虽然可口,宋听筠与傅流云却都没什么胃口。
明日一过,拿不到沈家账本,何必瑶只有一个下场。眼下沈家账本半个影子都没有,下面那处疑似前朝藏宝地却全都空了。一想到过此,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秋海棠见无人动筷,道:“各位可是担心不好吃”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道:“这是仙客斋刚做好的茶酥,酥脆热乎,各位务必要尝一尝。”说完桌上看了一圈。
宋听筠与傅流云均是微微颔首致谢,但却还是没有动糕点。
秋海棠也不强求,先后为自己和几人倒了杯酒道:“茶酥配上西域的葡萄酒吃,味道更是一绝。”说完已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葡萄酒盛在西域美玉做的酒杯里,晃荡出一种诱人的色调。
主人几番盛情相邀,客人已经拒绝了一次,再拒绝好像就有些不太礼貌。
傅流云先拿起酒杯,谢了秋海棠一句多谢款待。
宋听筠紧随其后,也跟着致谢。
宴席的主人好像很在意客人的反应,在意别人是否对自己的安排满意。就像厨子会很在意客人对自己手艺的反应,如果客人一扫而光,厨子就会很开心。
何必好奇那玉做的杯子,拿在手里看了几眼,余光瞧见秋海棠在看着她。秋海棠也似乎很在意客人是否喜欢她准备的东西。何必见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瞧见秋海棠嘴角满意扬起。
千金道:“方才我们正聊,我今日到长安才知道,秋老板刚连着唱完三场。真是不巧,下一场怕是要等些日子。
秋海棠道:“也不会等太久”
千金道:“这话怎讲?”
秋海棠道:“你要看戏,什么戏不是戏。过会儿就要有一出戏。”
千金疑惑:“什么戏?”
秋海棠笑笑,道:“自然是杀人的戏”
她语气轻松,其他四人听到时脸色却是一变。
千金顿了顿道:“秋老板在开玩笑?”
秋海棠道:“我何时与你开玩笑。”说完脸色骤然变冷。
宋听筠胃里忽然一阵痛,她皱眉捂住肚子,尝试调动内力时,发现经脉淤塞,内力似乎全无。胃里疼痛感阵阵袭来时,疼得她倒在了桌上。
傅流云就坐在宋听筠旁边,她看到时急忙伸手按住宋听筠手腕,察看一番后惊住。宋听筠中了毒。可宋听筠到刚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毒。
傅流云思绪急转,忽然又听到另一边“啪嗒”一声,转身时见到另一边的瑶也倒在桌上,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酒杯落下时,瑶抬手指着秋海棠道:“你,你在酒里下了毒?!”
傅流云忙拿起酒杯闻了闻,但却没有发现毒。几人喝的酒之前都放在一个酒壶里,为什么只有宋听筠和瑶中了毒。
秋海棠忽道:“这酒当然没有毒”
她又道:“你们进到花园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
花园?傅流云一愣,恍然道:“难道花园里……”
秋海棠微微笑道:“不错,迟花的花香本就有毒,若是普通人,闻到这点香气也不至于怎样,但若是再配上葡萄,对于习武之人,就会很要命”
何必道:“你又如何料定我们一定会喝那杯酒?”
秋海棠又笑道:“我当然不能确定,所以这茶酥里也特意加了葡萄干”
何必咬牙道:“茶酥和酒,我们一定至少会用一种。因为客人是绝对不好意思一而再拒绝主人的好意的。”
秋海棠还在笑,她竟很得意。客人吃下自己费尽心思准备的食物,主人当然会很开心。
傅流云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秋海棠道:“自然是因为你”
傅流云道:“我?”
秋海棠道:“我知道你来长安与沈家有关,关于沈家账本,我也很有兴趣。”
傅流云道:“可惜我并不知道沈家账本在哪,这么多日你岂非也能看出来,我在长安城毫无头绪。”
秋海棠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我知道的更多。找到沈家账本需要一把钥匙,钥匙就在你身上。”
傅流云道:“我怎会有沈家账本的钥匙?”
秋海棠道:“你没有,但你的婢女有。她是沈家后人。”
何必趴在桌上,听到这句时身子一怔。
秋海棠道:“十几年前,她被人牙子贩卖,正好被经商路过的何家老爷带回了家。钥匙在她身上。而你从京城出发前,问她要了那把钥匙。”
傅流云一怔,看向秋海棠。
秋海棠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吴钩一直在追查这个线索,他查到人就在何家小姐院里。”
傅流云讶然道:“你是九宫阁的人?”谁能想到名扬在外的梨园名旦,竟会是九宫阁的杀手。
秋海棠道:“不止我是,你们旁边这位千金姑娘也是。”
傅流云一愣,转身看向千金。醉乡楼的花魁姑娘,竟也是九宫阁的人?
千金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她的面色平静,神态自如,好像并没有受到迟花影响。
只有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才不受迟花影响。九宫阁竟也收普通人?
傅流云回神,对秋海棠道:“即便我有钥匙,即便你拿了,你也找不到沈家账本的藏匿地点。”
秋海棠道:“谁说我找不到?”
傅流云道:“你找得到?”
秋海棠道:“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傅流云道:“谁知道?”
秋海棠道:“自然是沈家后人。”她又道:“沈家当年逃出来两个人,那个丫鬟是其中一个,她的哥哥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丫鬟的哥哥自然姓沈,你也认识那个人,因为他叫沈七叶。”
傅流云一怔。
秋海棠道:“这当然多亏我们阁里的情报部门,是她查到了这个消息。”她说着指了指千金,又道:“因为沈七叶,曾经就在她管理的花楼里”
傅流云愕然望向千金。
千金叹口气道:“你不必这么看我。九宫阁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也是其中一个。这些孤儿长大之后,当然要为阁里尽一些力,好报答养育之恩。”
秋海棠道:“交出钥匙,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说话间一步步走向傅流云。
傅流云攥紧手掌,手心已经有些冒汗。因为她没有什么钥匙,一把也没有。宋听筠和瑶现在都已中了毒,她们在秋海棠眼里,简直像三只任待宰割的绵羊。
秋海棠已经要走到傅流云面前。何必忽然翻身跃起,两支筷子已像箭一般射出。
秋海棠万没想到中了毒的人会跳起来,回过神急忙出手,将筷子拦下转身再看,却见对面两人已掠出花厅。
何必一只手射出筷子,另一只手已拉起傅流云,她带傅流云冲出花厅后便向西跑去。花园西边一道矮墙,墙的后面就是戏楼,只要逃出这里,逃到街上,她会更有胜算。
两人眨眼间跑到矮墙。何必抱住傅流云跃了出去,刚落地站稳,抬头却见前面不远站了一个人,凝神一看心中一凛。站在那里的竟然是秋海棠。
秋海棠看着两人,仿佛她刚刚一直就在那里。
可她刚刚分明在后面院子花厅里!
何必身子一怔,她刚刚带着傅流云逃命一样跑到这里,秋海棠是何时跑到她们前面的。
秋海棠微微笑着,握着纸扇敲了敲左手掌心,仿佛很惬意,一点也不着急。
何必咬咬牙,暗中寻找逃走的时机。
傅流云也已看到了秋海棠,已知道逃不掉。她站出身道:“这位瑶姑娘与这里的事情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为难她。”
秋海棠道:“她无关紧要,我要的只是你。”她的纸扇朝着何必点了点,又朝傅流云点了下。
傅流云听了压低些声音道:“姑娘仗义相助,我十分感激。只是现在……”
何必知道傅流云是关心她想让她离开。但她此行就是为了她而来,又怎会离开。傅流云还未说完,何必抢道:“不必多说,她想动你,除非踏着我尸体过去!”
傅流云猛地一怔,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来……“谁要你这样,出什么事都自己担”,那日那人说的话,也像今夜这般不容拒绝。
秋海棠也听到何必说的话,听到时笑道:“好,好一折子恩重情深的戏。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你为何没有中毒?”
何必拦在傅流云身前道:“因为我讨厌你,自然不会吃你的东西。”
秋海棠脸上笑容一滞。
何必又道:“你也不用生气,其实你伪装得一直都很好,这座城里很多人都很喜欢你,只可惜你遇到了我。恰恰因为我讨厌你,所以我才能发现别人不会怀疑的地方。”
秋海棠道:“哦?”
何必道:“你就是张仁玉,九宫阁的杀手老大。”
秋海棠道:“九宫阁的杀手老大难道是个女人?”
何必道:“不,张仁玉是个男人。”
秋海棠笑道:“那我怎么可能会是张仁玉?”
何必道:“你难道是个女人?”
秋海棠身子一顿。
傅流云也是一怔,看了秋海棠一眼,又看向何必。秋海棠怎么不是个女人?
何必道:“我说过,你隐藏得很好,只可惜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会比别人更关注某些细节。在看到你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时,我几乎完全肯定你就是张仁玉。”
秋海棠看了看双手,问何必道:“敲扇子与张仁玉有什么关系?”
何必道:“不错,确实没有太大关系。但如果与客栈里那个书生联系起来后,就有了关系。”
秋海棠道:“什么书生?”
“宋听筠怀疑是张仁玉的那个书生。”何必又道:“我之前也相信书生就是张仁玉,因为这件事里,符合张仁玉身份的只有那个书生,只有他是身份不能确认的男人。”
秋海棠道:“既然书生是张仁玉,你岂非应该去找他?”
何必道:“因为书生不是张仁玉”
秋海棠道:“书生不是张仁玉,那是谁?”
何必道:“一个很擅长易容的女杀手。”
秋海棠道:“你如何知道?”
何必道:“我本来不知道的,这要谢谢你,你真的很喜欢敲扇子,也就是这点让我想起来,那个书生用的是左手剑。”她顿了顿,道:“用左手剑的人或许很多,但我恰巧认识一个惯用左手,又擅长易容的女人。”
何必盯着秋海棠,一字字道:“一个曾在京城客栈,伪装成别人,取得了何家小姐信任,害得何家小姐摊上科举舞弊案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秋海棠,何必也想不到去怀疑书生,因为书生伪装得很完美,她之前完全没怀疑过书生也是易容。被曾经信任过的人背叛,这种恨意,怕是一辈子都难放下。
何必看着秋海棠,又道:“她在京城里做的那些事,想必也是你所授意。”
傅流云看着何必背影陷入沉思,因为她越来越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秋海棠道:“你为何怀疑书生是个女人?”
何必道:“我一直以为书生就是张仁玉,和折磨男侍卫的是同一个人,因为今早衙门来人时,他的尸首恰好不见了,看到男侍卫时我便怀疑书生是假死。但我对这个猜测真的很怀疑,因为杨虎昨夜那一刀下去,书生不可能还活着,何况杨虎后来还补了一刀。”骨头都被砍断的人,即便没有当即死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秋海棠道:“所以?”
何必道:“或许你不知道,昨夜一个女人把傅流云绑架到了地下那间墓室。”
秋海棠一愣。
“所以我知道,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都知道地下那间墓室。而男人不是杨虎,因为男侍卫见过杨虎,不可能认不出来。”何必又道:“我曾怀疑女人是齐老板或者齐夫人,因为这件事里会武功的女人并不多。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她们中的谁。当然我也曾怀疑过你,那时仅是因为我个人讨厌你。但你时间冲突,傅流云被绑架时,你还在这里戏台唱天明戏。”
何必看着秋海棠,道:“所以这点让我很困惑,绑架傅流云的女人究竟是谁。直到看到你敲纸扇,直到想到用左手剑的书生‘张仁玉’,我突然明白了。书生‘张仁玉’可以是一个擅长易容的女杀手,‘男人’也可以是女人。”
秋海棠道:“那为什么我是张仁玉?”
何必道:“所以我说要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敲扇子。不然我不可能猜出书生可能是易容。既然‘男人’可以是女人,‘女人’岂非也可以是男人?”她看着秋海棠道:“我本来没那么怀疑你的,因为你举止打扮,比很多女人都女人。但你终究不是女人,所以……”
“所以什么?”秋海棠,或者应该说张仁玉,突然出声抢道。他终于不再捏着嗓子说话,这句话说出来,竟完全是男人的声音。
何必道:“所以你在唱出那句‘我本是女娇娥’时,才会犹豫,才会唱错了拍。”她看着张仁玉道:“因为你不相信。”
有很多女人认为自己天生是男人。也有很多男人认为自己天生是女人。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有很多种。张仁玉此刻被揭露了秘密,看向何必的眼神已满是杀意。
张仁玉狠狠瞪着何必,瞪了很久,仿佛平生所有不公的遭遇此刻都浮现心间,厌恶、憎恨、埋怨、疑惑,那些被他藏起来的记忆一一闪过。仿佛那些遭遇都是因为眼前那个女人。忽然他笑了,道:“可惜,你就要死了,即便知道这些也没用。”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不可能活命。
戏楼外忽然响起铃声,清脆悦耳,伴随着脚步声走了过来。三人听到时都看了过去,见是千金。
千金穿过木栅栏,慢悠悠走了进来,走到张仁玉旁边道:“我可是来迟了?有没有错过什么戏?”
张仁玉冷冷道:“不晚,好戏刚好开场。”说着看向何必准备动手。
何必忽道:“既然我都要死了,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
张仁玉停下道:“什么问题?”
何必道:“昨夜你拿到的那幅卷轴,里面记着什么内容?”她又道:“我想你应该不会装作不知道那个卷轴吧?”
张仁玉道:“你怎么知道我拿了卷轴?”
何必道:“书生死前拼了命将卷轴扔出窗外,就是因为她相信,她的同伙一定会拿到卷轴。可昨夜路上并没有人,但戏台上却有人在唱戏。那间客房窗户就对着戏台,客房里发生的事情,你多少能够看到。”
张仁玉大笑,片刻止笑道:“我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这么聪明的脑袋,应该会很好看。”
何必只觉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饶是已经见识过张仁玉折磨人的手段,现在当面听到,还是觉得很瘆人。
张仁玉道:“不错,是我拿了卷轴,那上面记着的,只是沈如林与杨虎私售铁矿的账目。”
傅流云一怔,昨夜那些人费尽力气争夺的,竟然只是沈如林与杨虎贪墨的罪证。既然卷轴不是沈家账本,沈家账本又在哪里。
何必一愣。沈如林拿着卷轴,想必是作为与杨虎谈判的筹码,以期获得帮助。但他未免太笨,拿着别人罪证去胁迫那人给予帮助,几乎无异于与虎谋皮。
张仁玉忽道:“莫非你在可怜他?”他笑了笑又道:“你也不必可怜他,当年沈家灭门一事,就是他给杀手打开了大门。像他这种不忠不义的仆人,早已该死,何况他还享受了这么多年,已是很值得。”
“原来你认识他”何必一愣,又道:“所以几日前追杀沈如林的那伙黑衣人,是你派去的?”
张仁玉道:“不错,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他看向何必,道:“是追捕,不是追杀。沈如林还有些用处,因为有个人会更想杀他。”
追捕?沈如林难道是引诱猎物的兔子?那猎物是谁?是被灭门的沈家后人,还是也包括傅流云她们?何必回过神时,忽然发现原本站在前面不远的张仁玉消失了,她一怔,察觉到危险时立即抽出竹棍。
张仁玉暗中袭向傅流云,动手前本还有几分警惕和顾虑,因为不知道对面剑客招数,但在他看到对方用一根竹棍迎战时,不屑一笑。竹棍又能造成多少伤害。
但紧接着他忽然一惊。因为他看到对面的人手腕一抖,生生震碎竹棍。竹棍碎开后闪过一道寒光。剑刃的光!
竟然藏剑于竹!好快的剑!
张仁玉看清时急忙变换招式,抖出纸扇去格开竹剑。挥出纸扇时他忽然面露恐惧,因为他看到对面那柄剑竟又变得十分缓慢。
出剑那刻,何必突然想明白了何谓“催春风”。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莫梧桐说“催春风一式,即是最难,也是最易,即是最快,也是最慢”。说的便是这个道理。莫梧桐又说“催春风即是第七式,也是第一式”,讲的便是“逢七必变”。
三生万物,逢七必变。万物蛰伏一整个寒冬,于春天苏醒。春风化雨,雨润大地,万物生长!这天下最强的力量,就在这生长之间。
何必于听到寒冰消融时顿悟,这一剑看似缓慢,却藏破冰之力在后。
张仁玉面露恐惧,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一剑背后的杀招。
但现在张仁玉已经在笑,看着何必在笑。因为他的纸扇已震开了剑。
对方这一招确实高妙,只可惜是个新手,没能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威力。他看着何必道:“可惜了”说着低了下头。
何必也低了下头,然后看到了刺进胸膛的纸扇。
傅流云也已看到,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愕然间已说不话。
纸扇是刺不进胸膛的,但张仁玉的纸扇里暗藏利刃。何必之前一直怀疑张仁玉的武器与纸扇有关,因为没有人在四月就开始用纸扇,结果也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想。
何必忽然抬头,看着张仁玉笑了。
张仁玉一愣,皱眉道:“莫非你吓傻了?”
何必道:“你的纸扇刺在我的胸膛里,你又该如何……”
张仁玉疑惑,忽然听到一阵铃声,清脆悦耳,从身后传过来。他听到时一惊,待要反应时,一根利簪已从身后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本有机会反应的,但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刺在何必胸膛里的纸扇上,听到铃声时已来不及。
张仁玉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千金,那根簪子就在千金手里。他见了瞪了眼睛,扬手一掌将千金击飞出去。这一掌本用了他全部内力,足以杀死一个人。但一掌击出时,张仁玉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似乎无法调动全部内力。
张仁玉松手,何必无力支撑,以膝跪地,将要跌倒之际,忽然被一双手撑住了双肩。何必缓缓抬眸,看到了傅流云。
傅流云已惊讶到说不出话。
何必见了撑起嘴角微微一笑,一时竟忘记胸膛的疼痛。她朝着傅流云抬起了手,想要最后再抚摸一下傅流云的脸颊,想要说话,告诉傅流云她喜欢她,她有多想她。但她的手指刚触碰到傅流云时,就已没了力气,而她想说的话也都堵在了嗓子里。
对面的人垂首抵在她肩上时,傅流云怔住,记忆仿佛一瞬间与不久前上元节那夜重叠。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好像风筝断了线。
千金嘭地撞到戏台,勉强站起,伴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了一阵铃声。这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任何人听到声音都能知道她所在的位置。千金听到时从脚腕取下了那串红绳,对着张仁玉道:“你可知我为何戴着个铃铛,还一定要戴在脚腕上?”
她笑了笑,不等张仁玉回答,又道:“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更不会觉得一个脚腕上戴着铃铛的普通人会偷袭自己。”
张仁玉一只手捂住伤口,听了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忽然惊诧察看自己的脖子,眼神愕然。
千金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对你下手?你可还记得这张脸”她说着摘下了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倾城的容颜。这长相,普天之下没有几人可以比拟。
张仁玉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道:“是你!我早就怀疑!……”后面的话却好像发不出声。
千金道:“不错,是我。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有一个傻瓜替我挡住了一切……”
她顿了下,又凄然道:“当年被你们所害的河东柳氏,就是我的母亲,而我的娘亲,后也因你们而死。如今我终于为她们报了仇。”
张仁玉一只手掐住脖子,很着急想要说话,却好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捂着的伤口,抬头瞪向千金,似乎想要冲过去,但却连一步也抬不起来。
千金戚戚笑道:“你素来喜欢折磨对手。如今轮到你,我也送你一份礼物。不知你是否听过千幻钩吻?”
她顿了顿又道:“这种毒药乃是红白罗伞和断肠钩吻混制而成,中毒之人死前会复现平生最恐惧的事情。这是一种很缓慢的毒药,要持续数十个时辰,直到中毒者肠断肝衰肾竭。”
她说着慢慢地走向张仁玉,道:“希望你能忍住那种痛苦,不然你死之后的面容将会十分扭曲丑陋。那样可真不好看。”
张仁玉用尽力气拔出了簪子。那是一根很细的银簪,银簪已发黑。张仁玉握紧簪子想要上前,但走出半步后忽然面露痛苦。
千金道:“我劝你快些停下,血流越快,毒发全身也便更快。但你不该那么快死,因为有人很想亲手杀你。”
她话说完,戏台后忽然响起两道脚步声,有两个人绕出戏台走了出来。两个男人,何必卿和沈七叶。
何必卿握紧了剑,紧盯着张仁玉,以防他对沈七叶不利。
沈七叶看着张仁玉握紧拳头。刚才之前,他都很想亲手杀掉张仁玉。这种仇恨已经深埋在他心里十几年,十几年里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梦到那场大火,被恐惧笼罩从梦中惊醒。
可即便杀掉张仁玉又如何,难道已逝的家人还能够活过来吗?七叶重光,子孙七代辉光相承。祖父为他取名七叶,是希望家族几世兴旺,哪想到遭此大难,如今沈家竟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个人……
沈七叶瞪着张仁玉。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一个比杀死张仁玉更能报仇解恨的方法。
沈七叶走近些,看着张仁玉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沈家账本?今日我便告诉你,沈家账本究竟在哪里。”
张仁玉睁了睁眼,然后看到沈七叶斜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上了戏台。
沈七叶走到戏台中央踩了几下。一阵机关声响起,声音停止后,他俯身捡起一样东西。他走到戏台边,举起那件东西对张仁玉道:“这便是你找了十几年的‘沈家账本’,它一直就在你脚下!”
找到沈家账本需要“钥匙”,但钥匙是像密码一样的步法。密码只有沈家人知道。沈家老爷设置机关藏起了那个沈家账本,而藏匿之地就在这座戏台上。
这座城里很多地方都是沈家设计,当年沈家老爷在布局中私心藏了一些机关。这本是工匠无聊时的一些乐趣,没想到后来会被用来藏那件令沈家灭门的东西。
张仁玉忽然瞪大了眼睛,接着喷出了一口血,然后倒了下去,落地时已没了气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竟是被活活气死。
沈七叶忽然笑了,但泪水却已盈眶。
何必卿望着沈七叶,沉默着叹了声气。今日一过,沈七叶藏在心里的秘密想必也能放下。他转身看向那边的傅流云。
傅流云呆望着怀里抱着的人,好像石化了一样。
人死灯灭,风筝断线。
死亡是什么,是和这个世界断开联系,永远。
天上一轮圆月,月亮比昨夜更圆也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