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啼穿破长空,似乎驱散了所有鬼魅。
客栈伙计发现命案急忙去衙门报了案。衙门来人记录现场,询问知情人问到宋听筠三人,听三人说凶手是杨虎,衙门那人惊了半晌后道:“此案牵扯参军大人,需报上级审判。”又问:“那屋里三个女人是如何死掉的?”
宋听筠疑惑道:“三个女人?不是四个人吗?”
那差人也疑惑道:“只有三个女人。”
宋听筠三人惊讶,去看了眼,发现不见了那个黑衣人。三人对视一眼,皆是难以置信。黑衣人身负重伤,是如何消失的?
等衙门的人离开,日已上三竿。
如今离放榜只剩两日,账本还未拿到,三人商议了下决定今日再出去试试运气,约好楼下见面后,各自先回房间收拾。何必下楼时,傅流云和宋听筠还没收拾妥当。
何必在客栈里寻了一圈没看到柳柳。想来主人家经此大难,或许她已离开另谋出路。离开那种主家,对她而言也是幸事一件。她打算先找位置坐下。
客栈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来,一高一低,高的是个女人,低的是个女孩。女人一进来,众人不由自主都看了过去。
何必正在找位置,忽然扫见客栈门口闪出两个人,匆匆一眼只觉好像看到了仙子,惊异之余好奇看了回去。
女人一身白衣轻衫,飘飘然踏着晨光进来,周身似有渺渺薄雾,朦朦胧胧,似真如幻。她肌肤无多少血色,眉间那点朱砂却红得妖艳醒目,只是女人神色冷若冰霜,让想搭话的人望而却步。
众人都没见过如此仙子人物,私下里正猜测女人是何来历。但见女人脸色忽然一变,目光看向了一个戴面具的女子。
何必突然察觉周身寒气逼人,回神发现女人冷着脸杀了过来,一支玉笛几乎近在眼前。她急忙抬起竹棍隔开,后退两步站稳。
何必瞪着面前的陌生女人,道:“你有病?”
女人冷冰冰望着何必,道:“学谁不好,偏要学她!”
何必疑惑不已。她学谁了她?她无非就是脸上戴了个面具。但这面具也不是她乐意戴的。女人这么生气,难道是她仇人也戴面具?
何必皱了眉,刚想质问对方怎么回事,突然间一团身影扑了过来。接着何必感觉腿上一沉,低头一看,见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女孩粉雕玉琢,好生可爱。不等何必问她是谁,女孩抬起小脑袋看着何必道:“阿娘,你不要再和娘亲打架了好不好”
何必一愣。
对面本欲上前的女人也是一怔。
周围的看客了然长“哦”一声,接着开始指指点点。有人道一家子有何深仇大恨要动刀动剑。又有人道为何同娘子动手,好没气度。
何必脸色阵红阵白。红是被气的,白也是被气的。她如何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
对面的女人对女孩喝一声:“玉儿!”已面带薄怒。
那叫“玉儿”的女孩仍死死抱着何必不撒手。
对面的女人见了走上前两步,提着女孩后颈与何必拉开距离。女孩被扯离时仍巴巴望着何必,可怜道:“阿娘玉儿发誓以后好好听话绝不惹你和娘亲生气”
路人听了皆叹好个听话的女儿,再看向何必时,目中多有怒色,好像是在看什么抛妻弃女的渣女一样。
何必额头一阵黑线。这叫她哪说理去!何必欲哭无泪欲诉无门转身一看,就看到从二楼下来的傅流云和宋听筠两人。看两人样子,刚刚怕是看了全程。
傅流云已下到楼下。
何必正想解释。忽听傅流云道:“瑶姑娘贵人事忙,我们一会自行出去打探消息就好。”
傅流云说完便转身走开。
宋听筠憋笑道:“瑶姑娘好福气,竟已有妻有女。”这话怎么听都是在埋汰。
何必刚想问她,宋听筠已追上傅流云,二人已找位置坐下。看那样子,似乎并不欢迎她过去。
何必心说冤枉,想起始作俑者,正准备找那一大一小解释清楚,转身却见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何必心中泛苦,如今也算是知道何为有苦难言。她现在气也气饱了,索性直接出了客栈。
何必上街四处闲逛了一圈,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另有打算。她先绕着客栈戏台走了一圈,发现这里有些奇怪。
客栈和戏台都面向主街,这条主街两侧还有大大小小的商铺。巳时三刻,街上人来人往。这是一条很热闹的长街,客栈迎来送往,面着主街开并不奇怪。但怪的是,之前听李长安说,客栈以前是沈家老宅后院。
既是后院,当然要避开热闹,但沈家老宅为何将后院规划在热闹的主街旁边。沈家是工匠世家,难道将后院规划在热闹的街道旁边,是因为常人不理解的设计安排吗?
何必疑惑间忽然嗅到饭香扑鼻,接着便感觉腹中饥饿,这才想到自己早上没吃,现在走了这么多路,左右看了眼,看到那家卖泡馍的店时走了进去,点了一碗后找位置坐下。
这时街上匆匆跑过来一个少女。少女看到小摊上的何必时眼睛一亮。
何必刚落座,就听身后一人道:“喂江湖人”说话人言语带笑。何必听得熟悉,转身时看到了李长安。
李长安找了凳子,已在旁边坐下。她道:“江湖人,你昨天去哪了?”
何必道:“去找客栈。”她看了李长安一眼,发现李长安换了身打扮。今日穿这身褐色布衣,看起来像是在谁家做工的侍女。何必又看向李长安道:“你昨天去哪了?”
李长安懊恼道:“我去客栈附近找你,还没找到你,先被抓到了。”
何必道:“所以昨天那位二爷之所以没再跟着我,是因为他已找到了你。”
李长安咬了咬牙,正想说什么,眼神忽然一惊,急忙低下头。
长街上跑过去三四个人。那几人都一样打扮,似乎是谁家仆役,看样子在找什么人。
李长安偷偷斜看一眼,见那几人走远,松一口气。
何必道:“他们是在找你?找你干嘛?”
李长安道:“还不是因为我那便宜的半个兄长!他阿娘让他看着我,他便拿了鸡毛当令箭,处处管我。”
何必见了明白几分,又道:“恕我孤陋寡闻,兄长怎么还有半个的?”
李长安道:“既非同母所生,自然是半个,这有什么奇怪。”
说话间店家已端了碗泡馍送了过来。李长安看样子是刚从家里逃出来,想来也没来得及吃饭,何必又让店家再做一碗。
店家离开。何必问李长安道:“你那半兄既受命看管你,你是如何跑出来的?”
李长安道:“他近日忙着照顾朋友,抽不出身管我。”又道:“昨日他拿的药包就是给那两个人的。那二人不知怎么受了伤。”
李家……二爷……何必身子一顿,问李长安道:“那二人叫什么名字?”
李长安想了想道:“名字不清楚,只听到过我兄长称呼他们‘必卿兄’‘沈公子’”
何必一怔,心道何必卿几时回来的,又疑惑姓沈的是谁,难道是沈七叶?
李长安已吃上泡馍。何必问道:“你这次跑出来,又有什么打算?”
李长安道:“我去找莫姨。”
何必听了放下心,匆匆吃完,告诉李长安有事要办,结了账先离开。
李长安本想问何必有什么事着急离开,她抬头时却见刚刚追她过去的家仆无功折返,忙低下头坐了回去。
回去路上何必忽然察觉到有人跟踪。她装作若无其事,拐进一条巷子里没多久,果然听到有一道脚步声也跟了进来。何必听到时身影一闪。
跟踪者听到声响,慌忙追上前,左右遍寻不见时着了急,懊恼看了前方无人的巷子一眼后准备离开,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一双鞋时眼睛一亮,顺着抬起头。
何必看着前面那个小个子。女孩一双眼睛亮盈盈,看到何必时欢喜喊了一句“阿娘!”。
这个世界她得来的便宜女儿,也就只有那个叫玉儿的女孩。
何必板着脸问:“为什么跟踪我?”
玉儿歪了歪小脑袋,好像听不懂何必说的话。
何必皱了皱眉,四周看一眼问:“你娘亲呢?”
玉儿回:“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这次倒是听懂了。何必无奈看玉儿一眼,道:“我带你去找她”
两人顺着大街走了好一会。玉儿一路上左顾右盼。走了半天还没找到后何必停下,问道:“你娘亲去哪了?”
玉儿想了想道:“好像是说什么铺子?”
何必问:“什么铺子?”
玉儿苦思许久,过了会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她又无辜道:“阿娘,玉儿饿了,玉儿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何必沉默,她怎么有一种又被骗了的感觉。何必无奈道声“好”,又问:“你想吃什么。”
玉儿朝着旁边小贩一指。
何必顺着一看,看到了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更加坚信自己被骗了。
玉儿心满意足咬了一口糖葫芦,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饿了的样子。
何必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玉儿摇了摇头,又道:“阿娘,玉儿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何必突然感觉心好累。她在附近随意找了家茶馆,等伙计上茶离开后直接问玉儿道:“你缠着我到底想干嘛?”
玉儿无辜:“阿娘在说什么啊?”
何必没好气道:“别叫我阿娘,我再努力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玉儿问:“那阿娘知道小孩是怎么出生的吗?”
何必愣了下。
玉儿见了道:“生小孩要先成婚的,看你这样子,怕是还没成婚吧?”
怎么感觉好像被一个小孩鄙视了?何必正想怎么扳回一局,忽然听到玉儿又道:“沧笙也是单身”
何必疑惑:“沧笙是谁?”
玉儿道:“我师父。”她接着又道:“但她不许我喊她师父。”
何必忽然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了想道:“你们是天山派的?”
玉儿惊奇道:“哇,你知道好多”又道:“那你想必知道,江湖上比沧笙还好看的人可没有几个。而且沧笙心地善良,她见我孤苦无依,可怜我便收养了我。你若娶了她,可就是掌门夫人了,江湖上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事。”
还是头一次遇到小女孩做媒的,何必见了不免觉得稀奇。她问道:“既然好多人羡慕,那为何没有人与她成婚?”
玉儿道:“别人缘份不够,但你不同嘛”
何必又好奇:“你师父自己都不着急,你又急什么?”
“我怎么不急!”玉儿说着跳了起来,道:“她若不成婚,那等十年后岂非就得我和她成婚!”
何必愣住。这都哪跟哪?
玉儿还在碎碎念:“我可看过话本的,话本里写清冷师父教了个小徒弟,徒弟长大就和师父在一起了。沧笙她也不许我喊她师父,她一定有别的心思!”
忽然外面楼下传来一声“玉儿!”那声音冷得好像要杀人了。
玉儿抖了下身子,转身朝下面一看,正好与对街的沧笙视线对上。她见了忙缩下身子。
何必探出身看了眼,瞧见沧笙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她看了眼见是莫梧桐。
莫梧桐也看到了何必,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沧笙身子一纵,已直接跃上楼来。
玉儿见无处可躲,一闪身躲在何必身后。
沧笙铁着脸喝道:“过来!”
玉儿躲着直摇头。
沧笙道:“好,你不过来,我把你那些话本都烧了!”
玉儿身子一顿,垂着脑袋从何必身后出来,暗中转头看何必一眼,扯了扯何必袖子道:“阿娘救我”
何必扯开玉儿的小手,比唇形送了一句“自求多福”。这丫头鬼灵精怪,也就得被这么一个师父好好教导才行,不然长大了还不知道要骗多少人。
沧笙冷着脸带玉儿下楼。玉儿路过何必时冲何必瘪了瘪嘴,好像埋怨何必不讲江湖道义。
何必发现她师徒二人真是有趣,这师父清冷的性子,也该有一个调皮徒弟,不然日子岂非太过于无趣。何必随后结账出了茶楼,走到街上见沧笙和莫梧桐站在对面铺子门口。她见了走了过去,走近时听到沧笙道:“我们今天便回天山。”
莫梧桐道:“这么着急?”
沧笙回道:“长安的事我不便插手。既然答应接管门派,正好也不再管这些事。”
不等莫梧桐再说什么,沧笙已告辞离开,离开时与何必擦肩过去,却好像没有看到何必。
玉儿回身看何必一眼,又看向沧笙道:“我问过她了,她也是单身。你既然对她有意,为何不去试一试?如此什么都不做便离开,岂非一生遗憾?”
沧笙听了低声喝道:“住口!胡说什么”话说完怔了下,眼前好像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一个笑起来如天山上的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子。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一条长街上。年少时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玉儿摇摇头道:“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有话不说,非要藏在心里。”
沧笙一怔,当年若是早些说出口,是否现在会是另一种情形?想着不免神伤,再看时前方人群熙攘,哪里有什么女子。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走远,何必转身去找莫梧桐,见莫梧桐进了旁边铺子。她抬头一看,见是家木匠铺。店里陈列一些桌椅板凳,几乎都是家具,但也有几件木头雕的小玩意。
何必寻进去,看见莫梧桐已拿了工具,似乎准备干活。她见了道:“莫姨是木工吗?我还以为莫姨是铁匠。”剑客和铸剑客,似乎自古以来就有很密切的关系。
莫梧桐道:“朝廷对铁严加管制,不是什么人都能开铁匠铺。”
何必恍然,想起来景云城沈如林私卖铁矿的事,沈如林也是因此事落狱。忽听莫梧桐又道:“这城里只有一家铁匠铺,就在隔壁。”
何必听到时问了一句:“隔壁是铁匠铺?”
莫梧桐回道:“是”
何必疑惑:“可为何我听不到打铁声?”
莫梧桐道:“外面是这座城里最热闹的长街。”
何必告诉了莫梧桐关于李长安的事情,离开时路过隔壁看了眼,果然看到铁匠打铁。只是身处闹市之中,打铁声仿佛淹没在了人声里。
何必转身时发现所住的客栈就在铁匠铺斜对面。她见了一愣,忽然看见宋听筠和傅流云穿过大街回了客栈。二人有几分垂头丧气,似乎今日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消息。
何必回到客栈,敲开傅流云的门时见宋听筠也在。
傅流云开门见到何必时一愣,然后听到对面道:“也许我查到的消息,傅姑娘会很感兴趣。”何必说完走进了房间。
傅流云关门进来。宋听筠问何必道:“瑶姑娘可是查到了账本的消息?”
何必摇了摇头。
宋听筠没好气道:“那是什么消息?我与傅姐姐急着等沈家账本去救命。”母亲只说来长安就能找到沈家账本,但现在时日所剩无几,对沈家账本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何必道:“我查到的虽非是沈家账本的消息,但与沈家确有关系。”
宋听筠与傅流云听到都看向她。
何必道:“我记得宋小姐说过,沈家负责为前朝修建了一处藏宝库,里面存着富可敌国的宝贝。”
宋听筠道:“不错”
何必又道:“宋小姐还说,负责运送那批宝贝的,是前朝护国大将军。”
宋听筠道:“不错”
何必道:“我曾听城里老人说,前朝时这附近曾发生过阴兵借道的事情。而据我今日观察,这客栈旁边是城里极其热闹的主街,但其所在的位置原先却是沈家老宅后院,不免有些奇怪。”
宋听筠疑惑:“你想说什么?”
何必看了傅流云一眼,见傅流云在思考什么。何必道:“我不相信那些鬼故事。因为故事都是活人讲的。”
她忽又道:“运送宝贝的军队,为了不被人发现,借着夜色行动,但若被什么胆小的路人见到,会不会以为是借道的阴兵?” 她突然想到在景云城那晚看到的诡异事情,那些运送铁矿的军队,也很像借道的阴兵。
傅流云诧然道:“莫非你怀疑那个墓穴……”
何必点头道:“不错”
傅流云道:“可那种建筑风格,不像是最近一百年修建的。”
宋听筠奇怪道:“什么墓穴?”
何必道:“究竟如何,我们再去看一遍不就知道了吗?”她沉思片刻又道:“我也很好奇,那里的另一扇门究竟会通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