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工资已经是入不敷出了,那就“能省则省”吧!
茅珠为了这最后一年的考试,着实是拼了。她背着家人向公司提出了新的工作时间要求——请事假。
领导是个近五十岁的男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茅珠,连签请假条的时候,眼睛也不离茅珠的脸。那不是色迷迷的一双眼,而是带有不可思议的一双眼,其中还夹杂着不可理喻的嘲讽。当然了,茅珠没有说每天请半天假的真正原因,而是扯谎说是婆婆生病了需要照顾。
男领导签完字,将假条还给茅珠,那双眼睛像钉子一样不离茅珠的脸。看吧,他真的是带有一丝嘲讽,嘴角悄悄上扬,开口道:“我批你的假,但你的工作要照常保质保量完成,别给自己找麻烦。事假扣钱可不少,你每个月的工资要大打折扣了。还有,每天请半天假就是半天假,如果当天突然要多请假,我可不会批的。和你家人商量一下,上午请假,下午上班。”
茅珠猜想领导一定是知道她在撒谎,虽然她以家人生病为由,但领导还是不肯轻易相信。她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不久之后的一次短会上,领导突然情绪激动地高声喊起来:“有的人,别自作聪明吃两家饭,一边拿着我发给你的工资,一边准备着其他出路。你有更高的追求,我佩服你,也不拦着你,但你想让我养着你,门儿都没有!你要上进,就痛痛快快地离职;你要谋财,就爽爽快快地走人。以后只要在公司发现有人出现这样的苗头,我成全你,一律开除!”
茅珠有一种做贼心虚的窘迫感,她的心狂跳不已,眼神也飘忽不定。开会的每一秒都让她如坐针毡。不知不觉间浑身冒了虚汗,甚至还有些轻飘飘。不仅是领导,好像同事们也往她这边瞟着,她觉得她要完了。
后来,是要好的同事开车送她回家。她简直是一步都挪不动了。应该是无声无息地晕倒在会议室,但她毫无印象,只是感到一阵骚动,大家手忙脚乱。
她的衣服口袋里总是装着自己买的速效救心丸,每隔一段时间更新一盒,有时是没开封的,有时是吃了一两粒的,不管怎么说,没断过供应是真的。随身携带的挎包里也有一盒,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天之后,她与家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终于有勇气将实情说出来,却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劝她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心气儿高不是一件好事。你现在将工作做成这样,等于上了裁员名单。一旦没了工作,就只能做家庭主妇。
“不是说做家庭主妇不好,而是你不适合!男人嘴上说养着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你一旦没有了经济来源,男人的眼里就不会再有你,他会将你认作负累,认你是好吃懒做的寄生虫,他就会急于摆脱你。男人说愿意养着你,前提是你有工作,既能拿回钱来,又可以有时间顾家。你挣得少一点,没关系,但是伸手要钱,兴致就变了。到时候所有美好的形容词,什么可爱性感漂亮温柔贤惠,全部替换成了搔首弄姿丑陋不堪。珠珠,没有那个命就算了,硬拼硬撑没有用的。你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无论什么环境下,都是熠熠生辉的宝,但在他们眼里不是的呀!你们只是夫妻,不是长枕大被就是劳燕分飞,你得认清现实。”
公公婆婆肯定更不乐意,尤其是婆婆,原来儿媳妇在背后那么“恶毒”,为了一己之力而诅咒自己,竟然可以编排婆婆得了病,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但婆婆并不多话,不发怒不谈话,收拾卫生、照顾家庭,还为儿媳妇准备午餐,似乎是一切照旧。
茅珠的心里过意不去,她有缓和气氛的意思,婆婆却绵里藏针,说着让茅珠无法回应的话。
“今天的午餐是我特意为你做得,都是你爱吃的,有荤有素,有汤有面,饭后水果也准备了一些。你特地说要什么下午加餐,我也给你装好了酸奶和饼干。你看吧,你咒我去死,我还得笑脸相迎地伺候你。我并不是那种小气的婆婆,也理解你的意思,反正人早晚都要走那条道,干嘛还要回避呢?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你也没说错,我呢,整天小病不断,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闲来无事去趟医院跑个诊所,浪费时间浪费钱,你能开诚布公的说出这个事实,是在好心提醒我,你也是个实诚孩子。我以后啊,也得学习,给你做可口的营养餐。想吃什么就说,万一没机会了,咱俩都遗憾。”
“我不是那个意思。”
茅珠私下里对丈夫解释,丈夫是怎么想的呢?首先,他对茅珠的请假理由表示不满。
“你怎么不说是你爸妈病了呢?哦,也是,照顾公公婆婆更能留有好名声。”其次,他对茅珠请假的事情表示不理解。“你都考了十年,还有必要考吗?你觉得你能考得过那些应届生?还是你对自己的好运气过于自信了?你要是真有那样的命运,不早就考上了?还用得着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地去考吗?那些报名费、资料费,全都打了水漂。咱自己觉得自己年轻,其实已经是中老年的一员了,你那么执着有什么意义?”
于是,茅珠成了家里的局外人,双方老人不搭理自己、丈夫不搭理自己、孩子也不愿亲近自己。她自己也是。她是很好的学习者、刷题人,却不是生活中的茅珠。她的世界只有学习、考试、去图书馆占座。
顾清英问她考上之后呢?
“之后?”茅珠皱起了眉头,“考上了,心就舒坦了,就不必再为工作而担忧了。”
“考不上呢?”
“考不上?”茅珠盯着顾清英的脸,“那就和你一样。”
顾清英低下头去,和她一样?什么意思呢?不懂!
司茼芹又给顾清英打电话,顾清英反应有些大,立即从床上弹起,盘着两条腿坐好,问她又有何贵干。司茼芹“咯咯”笑着:“哎呀,怎么这么说话呀?我能有什么贵干呀?小老百姓一个。哎,我跟你说啊,夫妻店儿就是不行,我不去干了。你说啊,他俩中午去吃小火锅,却只给我点了盒饭,是不是过分了?我一气之下不干了,饭也扔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顾清英认定司茼芹在说这番话时一定翻了白眼儿,嘴巴里一定在吃东西,好像有类似蚕豆的声音。
“我才不愁呢!大把公司要我呢!昨天我去面试了一家,刚刚给我信儿,明天准时去上班。这不,我电话一撂,赶紧跟你报喜。”
顾清英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一个白眼儿,有气无力地说:“恭喜你了。”
“嗐,什么恭不恭喜的。我跟你说啊,咱那个失业金的事儿啊,就那么地了,争也争不过,公司就是不想给咱,咱也没话说。人家想做好人,把咱的利益给消磨了,有理没地儿说。咱那几个傻同事啊,还去闹,有什么用啊!”
顾清英问她组织者是谁。
司茼芹明显地愣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啊。你知道?”
顾清英说:“我肯定不知道啊!就是道听途说是咱公司里唯利是图、为非作歹、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气的头。那个人吧,平日里就是嘴馋、嘴贱、嘴上没把门儿的人。私下里都说啊,同事之间还是彼此留点儿情意的好,勤着劲儿地怂恿别人出面给自己争利益,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好不好的都有数儿。”她自作聪明的说了藏着司茼芹名字的话,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够听得出来。
司茼芹想了想,接话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啊,有的人就是傻,说了也没用,咱呀,还是别浪费口舌了,管好自己就行了,听着没?”
顾清英心里骂了司茼芹三个字:神经病!
她突然想给顾鸿筝打个电话,也真的将号码拨出去了,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大脑甚至是一片空白。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她的心突突跳起来,怕出事。又将号码拨过去,还是没人接。她安慰自己,顾鸿筝肯定是在忙,她忙得时候习惯将手机调为静音。不必为她担心,她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啊!而且,幸好顾鸿筝没有接电话,因为顾清英还没想好说什么。果不其然,顾鸿筝在晚间将将电话回拨过来的时候,顾清英支吾了两声就变作了沉默。两姐妹很有默契地同时挂断了电话。
但是阮弦有些害怕。她一遍一遍给顾鸿筝打电话,却是打不通,怀疑顾鸿筝是遭遇了不测。又给顾鸿筝留言,希望她看到信息后立马给自己回音。信息发出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阮弦慌忙拿起手机,定睛一看,屏幕上的名字显示的是迟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