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顾鸿筝和陶循在车站躲雨,两人看着地上的雨花不语。一个带着小朋友的老人冒着大雨踉跄地往这边跑,差点摔跤,手中的雨伞已经脱了手。陶循眼疾手快,直接冲到雨里扶住了一老一小。
“你的鞋!”顾鸿筝有些担忧。
陶循咧嘴一笑:“没事。”
这双鞋的价格有些贵,陶循很是在意,刚才吃饭时沾了一点灰渍,他拿着纸一个劲儿地擦拭。顾鸿筝笑他一点不像个男孩子,这么计较。可是现在,他却丝毫不在意鞋子沾了水的后果,只是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如今,他们在情感中也成了陌生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顾鸿筝心内很清楚,从陶循对自己隐瞒工作状态开始,她对他就产生了不信任感。这本是小事,陶循解释过了,怕她忧心,所以不说。只想等到事情圆满解决在如实相告。顾鸿筝觉得可笑:“现在没有圆满解决,所以你就准备一直不说,选择逃避?”陶循不说话,不知道是理亏还是不想让矛盾恶化。顾鸿筝明确告诉他:“我们都需要冷静。你冷静地看待你的处理方式,我冷静地审视我们的感情。”
但她不敢将这种状况表达出来,一定会招来一致的讨伐,大家会说她小题大做,锱铢必较。她明白,不会有人懂她的想法。
那就顺其自然,走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吧!说不定会柳暗花明,说不定会急转直下。对于未来,谁又知道多少呢!
柯婷娣没有想到孔逅会主动与自己联系,还特意约在了很有情调的餐厅。柯婷娣心如止水,却也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试图给孔逅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这是虚荣心在作祟,企图唤醒一个昔日倾心的异性燃起对自己一点点的幻想。
好一个自欺欺人!
柯婷娣临走时对自家保姆阿姨说,一会儿要来一个收纳师:“已经事先联系好了,我已经给了定金。你什么也不用插手,只要注意时间,说好了是四个小时,如果超时,一分钱都不要付。”她走后五分钟,那位收纳师就到了。两个人应该是有擦肩而过的机会,但彼此并无印象。
收纳师是男性,身材有些胖,许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又无法从脸上看出近似的岁数,或许有五十多岁,也可能四十岁左右,他的腿脚麻利,声音洪亮。他或许是个健谈的人,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但又有着良好的个人素质和工作操守。
除了柯婷娣夫妻俩的卧室,其它房间都需要收纳师的帮忙。她这次预约的是儿子于莱的房间整理与衣橱收纳。他先将衣橱清空,而后清洁,再将衣物按照长短、季节、款式、颜色、材质等进行分类取舍,对于私自做出的断舍离处理没有全然扔掉,而是放置门口等待主人的决定。他将衣物物品依据美学与实用陈列摆放。如果柯婷娣在现场,收纳师会教授她整理技巧。
自从年初聚会见过一面,柯婷娣与孔逅再未有机会相见。孔逅早已等候在此,柯婷娣远远地就看见了他,赶忙伸手打了招呼:“嗨!”小碎步向前跑着,微笑着落座。
“哎呀,还需要这么客气呀!这得让你破费多少啊?最近忙吗?”
孔逅笑道:“忙呀,忙里偷闲见你一面。”
“瞧你说的。”柯婷娣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喝了一口水,问道,“有什么事啊?听你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肯定是有事儿要说。怎么?电话里不好意思说的事,面谈就能说了?”
“打听个人!”孔逅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谁?”柯婷娣又喝了一口水,“只要是同学堆儿里和咱有交集的人,我几乎都能给你找到。你要找谁?”
“顾清英。”
接到柯婷娣电话的时候,顾清英正站在胡珈身边翻白眼儿。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办公桌上,不断地震动着,在桌子上画圈圈。胡珈看着顾清英打印的材料,说这个不合格,说那个不合适。顾清英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回嘴道:“材料在打印之前不都是发送文件本人自行设置好的吗?连打印键都不需要我按,怎么不合格的地方都要赖我呢?”
胡珈停顿了好半晌,抬起头来,乜斜了一眼顾清英,道:“你理由可真多。我错了行了吧!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吗?”
顾清英斜楞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我没有说你错。”
胡珈将手中的材料大力扔在桌子上,白了顾清英一眼:“你回去吧!你回去坐着吧!”
顾清英气鼓鼓地回到办公椅坐好,眼睛瞥着胡珈的方向,心想:不会又要给我开罚单吧?我已经有两张罚单了,是不是该大会批评了?
“你检查检查这个,别整天坐在那儿发呆。你这工作可真好啊,无所事事照样拿工资。”胡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手里的文件夹在桌子上拍得咚咚响,好像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顾清英偏过头一瞧,原来是胡珈的小助理遭了殃,承受了胡主管的怒气。
顾清英心内还是有些气,拿起桌上的手机,正巧柯婷娣又将电话打来。顾清英很是纳闷,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呢?顾清英没接,而是回了一个信息:不方便,午休时再说,我会给你回电话。现在哪敢接电话呀!被胡珈听到了,又要说有人浪费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
柯婷娣回了一个OK的表情。她将手机抵在下巴颏点着,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整张脸发热发烫,跟发烧了一样。没想到啊没想到,顾清英竟然可以得到孔逅的青睐,真是没想到,孔逅竟然要见顾清英。
以前学校里不起眼的人,竟然可以在十几年之后得到校园风云人物的点名相见,真是滑稽呀!有趣呀!
柯婷娣笑着笑着,面色慢慢变得严肃,直至凝重起来。她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丝可怜,那是对顾清英的一种怜悯。她要如何开口呢?如果顾清英及时将电话接起来,或许就不回心生忐忑,电话一扔,事不关己。可是这么一耽搁,柯婷娣作为女人的心理,又使她于心不忍。
顾清英呀顾清英,意外之喜不见得是件好事呀!
柯婷娣没有接顾清英打来的电话。顾清英感到纳闷:“怎么不接电话呢?上午给我打了好几个呢!”她又一想,不接就不接,平时不联系,突然间跟催命一样打来好几个电话,不见得是好事。
好容易耗到晚上,柯婷娣给孔逅主动打了电话:“喂,那事儿不急吧?今天没联系上顾清英,你们都是上班族,上班那点儿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呀,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打工人不就得受气受磋磨嘛。过几天吧,等周末休息的时候,可能还好联系一些。是啊,讨生活都不容易。”手机一挂,柯婷娣撇了嘴,“哼,知道不容易,还想好事儿呢?”
丈夫问她自言自语说什么,说出来分享一下。
柯婷娣叹了口气:“我要做一回坏人了,好强烈的负罪感呀。”让整个下午都在忐忑、纠结、不安中度过。
“什么意思?”丈夫看着仰天长叹的柯婷娣感到可笑。
柯婷娣的头靠在沙发背上,两条胳膊大开着,左腿搭在右腿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喃喃道:“你不懂。真的,说了你也不懂。”
儿子的学校九点晚自习结束,他自己坐地铁回家。今天一进门就眼泪汪汪,咧着嘴撒着娇:“妈妈,妈妈,我又想她了。”
柯婷娣不去看儿子,仰着脸看天花板,慢慢说道:“你要是有胆量,是真心的,想她就去找她,别在这儿瞎咧咧,假惺惺地做给谁看?我可不爱看!”
丈夫伸脚踢了儿子两下,儿子立即抹干了眼泪,蹿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柯婷娣从沙发上站起身:“唉,女人在结婚之前,都希望找一个相互欣赏、相互鼓励的伴侣,憧憬自己的婚姻是充满激情、充满浪漫的旅程。可惜啊,到头来,大部分女人都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你呢?”丈夫问道,“是在哀叹对自己婚姻状态的不满吗?”
“不!”柯婷娣看着丈夫,摇摇头,“我是在为另一个女性而感慨,也是为自己即将做一件错事而忏悔。”
“神经病!”这是丈夫对柯婷娣今晚的评价,也是在经过儿子房门时留下的评语。
柯婷娣思考了三天——这三天对于她来说仿若炼狱一般,一会儿慨叹时间过得快,一会儿埋怨时间过得慢——她找到了一个好方法,直接将孔逅和顾清英同时约了出来,理由自是各不相同。她的心砰砰直跳,真怕两个人都放了自己鸽子。
她不打算露面,等孔逅和顾清英到了之后,再找个借口爽约,只管躲在角落里偷着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孔逅来得早,身边还带着他的女儿,父女俩不知在说什么,没完没了。
顾清英一出现,孔逅的女儿就兴奋起来,径直跑了过去,自顾扑到顾清英的身前,两条手臂环抱了顾清英的身体,嘴里不断嚷着:“顾老师?顾老师!顾老师。”
顾清英两手握住小女孩儿的小手,手掌里出了汗,她认得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儿——孔逅的女儿。顾清英表情淡然,盯着孔逅的女儿看了好久,心里是平静的湖,直到熟悉而久远的声音响起时,她的心才翻腾起来,像湖里被投掷了石子,漾起了无休无止的波纹。
他说:“顾清英,好久不见。”
而她,一时失语,一时无措,怔怔地看着微笑地孔逅,仿佛旧时光的暗恋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彼此相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