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娜瘪了瘪嘴巴:“我会两种乐器,可以单独授课呀,去固定场合表演也行啊。还有上次,就是你帮我介绍的婚礼现场伴奏,我也做得来。”
顾鸿筝笑问:“那后来找你了吗?不找你一定就是你的问题吗?”
索娜垂下眼睑,摇头道:“这倒没有。我也不认为是我犯了错。”
“还是没有保障啊!并不是所有的婚礼都需要现场钢琴伴奏,并不是所有新人都可以额外拿笔演出费。你单独授课,是准备以工作室的形式进行呢,还是道学生的家里呢?这些你都想过吗?”
“照你这样说的话,我还一事无成了呗?”
顾鸿筝笑道:“做事前,敲打敲打你,总好过只说好话奉承你,等你失败的时候,只顾着看热闹。你是我们家的小妹妹,自然要向着你。工作与感情是一样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顾清英终于肯开口:“找工作嘛,胆子要大,你得拉下脸来——这个难不倒你,你多出去跑跑,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多增加工作机会。现在是假期,总有需要临时雇人的地方,你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机会呢!顾鸿筝说得对,大家的情况不一样,你是多元化的,总好过我嘛。”
凭着自己会两种乐器的优势,索娜在培训机构找到了一份工作,她不要当坐班老师,只要与机构合作,经过一天的磨嘴皮子谈判,索娜得到了周末两天的授课时间;又跑到市老年大学毛遂自荐,获得了每周两天的钢琴助理职位。她有了自己的日程表,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机会将其填满。
熬过了小长假,两份工作算是稳定了,但工作还是不能辞,索娜就找借口每周请两个下午的事假。顾鸿筝说索娜这是在冒险,妈妈这次支持索娜的决定:“不冒险,只是故步自封,那才是出头难呐。”
面馆新来了一对夫妻,其实两人在面馆徘徊了好几天,向着内里探头探脑,似是有话要说。顾鸿筝看着监控观察着,每次让阮弦到门口的时候,那对夫妻就自动走开,快速而坚决,好像生怕被人叫住了一样。
阮弦说这两人还是有些面熟,顾鸿筝反问她是不是露过一两面的食客,或者是附近的同行。阮弦说像是附近开店的人,但又不确定究竟是哪一家的。阮弦的儿子记性好:“我知道他们是谁,就是对面那家神秘的叔叔和阿姨。”“哦!”顾鸿筝和阮弦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
可是,她们互不相识。
有些事大人不好出面,就让小孩子去打听。阮弦儿子带不回过多的讯息,但也带回来一个可靠的答案,对面的店铺要涨租金,神秘的小店已关门多时。
阮弦说面馆的合同又没到期,他们来看什么。“该不会是房东也想涨钱,故意让他们来询价,逼我们就范。”
顾鸿筝说应该不会。“我们才租了半年多,白纸黑字的合同签着字呢。若是房东真有意要涨租金,可以大大方方的来说。当时双方都说好了,租两年用于餐饮,餐饮内容与房东无关,就算是我做二房东,他都没有权力过问。”
“儿子,来。”
顾鸿筝拦住阮弦:“你又要让小孩子去打听消息?”
阮弦笑道:“谁不定你真要做二房东了。我有个预感,那对夫妻是要来寻求合作。我让我儿子再去打听,这次啊,正大光明的去,最好是让他们看到我儿子就是从这面馆走过去的,我俩呀,也大大方方的。”
顾鸿筝笑了笑:“你现在也会‘开源’了。”
阮弦向儿子一阵耳语,拍了儿子的肩膀:“去吧。”又转头对顾鸿筝说,“面馆的生意兴隆呀,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如果有人要合作,多一条路,我们的压力还会小一些。”
“有时我也在思考,当时选这个地方,可能是个错误。我们应该去小吃街,与那些同行竞争市场份额,而不是囿于这个以居民区为主的地方。我们当时的思路太闭塞了,认为居民区人数众多,吃饭的人自然也多。现在想想,应该是错了。居民区的人,家就在附近,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生活功能齐全的大型超市、蔬果新鲜价格适中的农贸市场,再加一两个可提供红白喜事的饭店,而不是林林总总的平价餐馆。”
“我们只考虑了人数,却忘记了这些人数背后的意义。”
顾鸿筝扬了扬嘴角,道:“没关系,世间的大多数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错误就不会有经验。我们吃得这点小亏,算不得什么。放心吧,撑得下去!”她又淡淡地自言自语道,“不存在失败的可能了,因为我们已经在失败中。”
买东西,尤其是买食物,尽量不要在店面临近下班的时候去买,这时候的店员心情会很烦躁。卡点,意味着打工一族不会准时下班,心情一差,做出来的时候就不会有滋有味。顾鸿筝是面馆的负责人,当然希望面馆能够赚的盆满钵满,但她也不十分情愿在临近下班时看到有人进到面馆里来。
耐着性子将这位食客送出面馆,顾鸿筝立即关灯关门,推着放在门口的自行车往家赶。她一路骑行,看到了早餐店的母女俩一边哼着歌一边准备着第二天的材料;身材佝偻的老人满脸皱纹,在街边卖老式爆米花;一对夫妻配合默契,一个卖烤鸡腿,一个卖菜饼;一个推着餐车卖凉皮和酸辣粉的年轻人,还承接室内装修的活儿,有时接了活半个月不出摊……金风送爽,夹杂着春天的气息与夏季的热烈,夜深时,还会有凛冽的寒意。晴雨晦明,世间百态,谁也不必可怜谁,谁也不必责难谁,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奔波,各有各的精彩。
顾鸿筝回到家,屋里没有一丝光亮,秦涵姿不在,她今天是中班,凌晨三点才能回来。这样的工作时间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不友好。顾鸿筝很想问问秦涵姿坚持这份工作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工作不好找吗?那位男朋友从面相看起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却忍心让女朋友做这样自耗身体的工作,真是难以理解。
顾鸿筝坚持认为,一个人过于辛苦的时候,只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与领导据理力争,给予金钱上的补偿或休息的权利,如果谈不拢就是第二件,决绝离开。她讨厌用别人的苦痛来告诫自己要感恩生活。
如果生活需要被用来感恩才能过得下去,那这个人也太惨了!
给自己打工,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肯定是好过上班的,因为那一切心甘情愿付出的,但成王败寇,不见得结局就是好的。那对神秘的夫妻在面馆门口坐着,一副寒酸的模样。
顾鸿筝将自行车放在面馆门口,笑问他们有什么事,夫妻俩对视一眼,由妻子做代表,直言不讳:“我们想租你们面馆的一间房。”
夫妻俩执意不肯进面馆谈,一定要站在门口说,因为他们有事,听话里的意思,有些责怪顾鸿筝来得太晚,耽误了他们的时间。面馆一向是九点上班,九点半开门,又不是做早餐,不晚了。
全程由妻子发言,有气无力地,就一个意思,要租顾鸿筝面馆的一间房,水电费自理。丈夫全程不说话,眼睛只关注着妻子的状态,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花瓶,风一吹就会倒,一倒就成了碎片。
顾鸿筝没有像以往那样果断,表示要想与店里的人商量一下。
那妻子很执着:“几天?三天行吗?”声音非常飘忽,像是一阵风刮过。
做面师傅来了、牟叶来了、阮弦来了。阮弦在面馆门口停留了片刻,又走进了面馆里。丈夫看了腕上的手表,那妻子仿佛下了命令:“三天行吗?只是考虑一个行或不行。行的话,我们再进一步谈。”
顾鸿筝心不在焉。
一些素质不高的食客,明明不喜欢吃辣椒酱,秉持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猥琐心理,将桌上的辣椒酱故意往空碗里倒,在心满意足地离开;半瓶子醋倒进了面里,又嫌汤太酸,非要换一碗汤;脸皮厚的人续面没完没了,用一碗面的价格吃了三碗面,还低声嚷着身边的孩子快吃,那孩子都撑得喘不上气,当妈的还拿着空碗要求续面;有人在怒吼牟叶,叫嚣着要投诉面馆,只因为上面速度慢,她需要的是一手付款一手端面……
顾鸿筝环顾了面馆。耐心解释的阮弦、遭受数落的牟叶、在厨房忙碌的做面师傅,好说话的食客,胡搅蛮缠的顾客。凌乱不堪的画面与场景,让她烦躁不已。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辞职跑出来,不就是不卖尊严、更不卖命的工作状态吗?既然现实不允许自己过于安逸,那就找一个能够分担的人!
她走出了收银台,出了面馆,立在马路牙子上看向对面,神秘的夫妻正在向她招手,露出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