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静谧,落寞无声。确定苏载安不会再回头之后,莫难立即冲进穴室,先踹翻两台刑具,后扯住少年衣领迫使他昂起头,咬牙质问道:“满口荒唐言。说,为何诬赖于我?”
少年睁开眼,待看清来人,不禁疑惑道:“你是谁?”
莫难怒极反笑,道:“我是谁?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要收你做徒弟?怎么,为师都不认识了?还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莫难?你是莫难!”复而他又憎恶道:“谁要做你徒弟,凭你也配?呸!要不是你,我们兄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竟还有脸来质问我,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瞧瞧,诬陷别人,还反而怪到受害者头上了。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莫难无奈道:“你做人我都不怕,做成鬼难道我就怕了?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因何出名的。”
他一提醒,少年又开始骂道:“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败类。药宗怎么养出你这种畜生,真是莫宗主一生的耻辱!”
殊不知他这话正戳在刀尖上,莫难脸色骤变,周身瞬间阴冷,嘴角却上扬,轻声道:“你在提谁?”
“当然是……唔——”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被一股劲掀飞数米,狠狠撞在洞壁上,震得顶上泥渣纷落,体内脊骨乱窜,喷血如瀑。倏而眼前黑影笼罩,莫难如同修罗阿阎站在他面前,表情邪得瘆人。
少年看着他缓缓举起手,闭紧眼等着承他一击,却迟迟不来。他抬头,莫难紧握的拳头被另一人制住。皎皎如华,纤尘不染,他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拼着全力喊道:“丘公子,别放过他,此人杀人无数,恶贯满盈,是害虫,是毒物,是孽障!”
“好,很好。”莫难见他仍旧不知死活,想动手,胳膊却被死死牵制,他盯住丘尘的脸,不解道,“你偏要与我作对吗?”
丘尘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平静道:“他是苏登仕的侍卫。”
莫难哂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到了现在,我还能和他们称兄道弟,还要顾及别人的情义和脸面吗?”
然而他看着丘尘认真的模样,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丘尘,你比我想得还天真。”
丘尘并未理睬,只道:“苏登仕和沈知闲,可能都在这。”
莫难哼道:“在就在呗,还能出什么事不成……”随即他想到什么,冷静下来,望向地上那人问道:“你既然是苏登仕的人,怎么又被苏载安抓住了?”
少年不应,莫难蹲下身,伸手探其鼻息微弱,烦躁地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掰开他的嘴硬塞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不稍片刻,少年悠悠转醒,以为是丘尘救了自己,刚要道谢,又见着抱臂在一旁的莫难,吓出一身冷汗。
丘尘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少年眼神在两人之间飘忽不定,犹豫着答道:“我叫清飞,我弟弟叫清扬,今年刚入府修习,苏载安想要收买我们做他的眼细,可是没如他愿,便在我们去藏书阁的时候放火栽赃,带着人将我们抓住,三少爷半路救下我们,没让事情闹大。
我们本来是跟着三少爷进的**凼,没想到走散了,正巧碰见苏载安也带着人进来,便让我们也跟着他。苏载安说,只要按他说的做,藏书阁一事就不再追究。我原以为他又是在招揽我们,没想到这次却是做起诬陷的勾当,万不可答应。
我本想着不参与就不会有事,这苏载安果然无耻,竟打着丢玉佩的幌子搜身,莫名其妙就从我们身上搜出来两张符纸,再后来严刑拷打,偏要我说出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我……”
他声音一直小下去,莫难接道:“你到底是怕了,说了,做了,现在不还是一样被抛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若我们不来,你们化成枯骨也无人知晓,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清飞听他所言,嘲讽道:“无亲无友无妻无后的人能懂什么?清扬都已经受不了了,我就算咬死不说,又能得到什么,那我不如赌一把。”
莫难道:“所以你为了虚无缥缈的存活机会,就情愿让他人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那又如何!”清飞不甘喊道,“谁不是离家想闯出一番天地,若不是情势所逼,谁又愿意说悖着良心的话,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我十八岁,清扬才十四岁,我想我们活着,难道我就有错吗?你身上已经造了那么多孽,再背一条又怎么了,就当赎罪不行吗?”
莫难哑口无言。
是啊,想活着,这有错吗?
谁不是想活着,扪心自问,他莫难难道就不想活着吗?外面层层流传的那些谣言和掀起的舆论,不断发酵,早已经把他推到悬崖边上。他也想活着,可为什么总有人想把他往死处逼。
可他虽然想活着,也没有做出拖人下水的事来。凭什么这些人就能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让他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一切?这不公平。可这世间事,又总教人休论公道。
清飞在他走神之际又转向丘尘,哀求道:“丘公子,求你救救我们。不,救清扬就好,他还小啊,都怨我非要带他出来,他本不该遭受这些的。”
丘尘垂眸,似乎不愿多言。
清飞求不得回应,转而目眦欲裂,脱口大骂道:“丘尘,你果然和莫难是一头的!从刚才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不对劲,什么大家公子,世家典范,居然见死不救、冷眼旁观,和邪魔外道勾结,简直有辱九连廊名士家风,你配不上当丘氏后人。倘若我兄弟二人死在这,你就一辈子去忏悔、去愧疚……”
“啪——”
很快,清飞脸上肿出一个偌大的巴掌印,从耳根到下颌,红透了半张脸。
丘尘冷淡的脸上也裂出惊讶之色。
莫难甩甩手腕,嫌恶道:“简直就是一条野狗,不分是非黑白,逮谁咬谁,刚才在苏载安面前也没见你这么硬气,死到临头还欺软怕硬,叫给谁听啊。”
清飞涨红了眼,挣扎叫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谁知莫难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
丘尘上前一步攥住他手腕,摇了摇头。
清飞不依不饶,继续不怕死的嚎喊:“你们就是不敢,你们害怕,怕我变成厉鬼,索你们的命,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怂包,孬种,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骂越上头,疯癫不似正常人。莫难看一眼丘尘,感受到他正在用力牵制自己,又烦躁起来,转过头对着清飞微微一笑,红唇轻启,道:“我们当然不会动手。但是别忘了,这里能杀你的可不止我们两个。你不防瞧瞧,我身后站着的那位,是谁呢。”
不止清飞,连丘尘也是一惊,齐齐转头。确实有个人默默在那里待了许久,诡异的是,这人无声无息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朝向莫难这边,宛如一具木偶,等待着主人发号施令。
“清扬!你把清扬怎么了?”清飞脸上难掩惊慌失措。
莫难不知何时捡起地上的符纸,随便扫一眼之后,攥紧拳头再展开,明黄的符纸已然化为灰烬。他道:“我控尸纵有千百法,这种瞎画出来的涂鸦都能嫁祸于我,当真是无聊可笑。”
他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清飞却捕捉到什么,紧张道:“什么控尸,你说清扬死了?不可能!”
莫难却道:“可不可能,让清扬自己告诉你啊。”
话音刚落,他突然反手捏住丘尘的肩膀,制住他的行动,同时卷舌吹出一声极短哨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惨叫,清飞胸口空了一块,汩汩流出鲜血,而清扬从清飞的胸膛里抽出鲜红的手臂,拖着两条残废的双腿,到莫难身边直直跪立,呆滞的面孔看不出喜怒哀乐。
清飞的视线追随清扬离去的方向,直到瞳孔慢慢涣散,终归死亡。
与此同时,莫难已经朝着苏载安去的方向,进入了同一条通道。
“我倒要看看这**凼里究竟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