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跟着陆瑾两人上了华襄山之后,于峰一整天都郁郁寡欢,什么事都提不上兴致,对王慕安的训练都松了几分。这难得的松懈也让王慕安察觉出不对劲来,跟在师父屁股后面转悠:“你今日怎么了?”
于峰也说不上来,心里堵得慌。他没接话,道:“练得少了?”
王慕安不怕训练,于峰对他的威胁自然没什么用。他还是问:“是不放心于墨哥哥吗?”
“……”于峰看了他一眼,很是头疼。这个小徒弟当初口口声声要拜他为师,缠着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师父赶都赶不走,如今当真带到了世子府来,对于墨、陆瑾、和温楚都能恭恭敬敬可可爱爱叫一声哥哥或者大人,却绝不肯再叫他一声师父,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就直接用“你”挑开话头。
到了晚上,那股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王慕安看他这样也开始不放心了,提议道:“我们去华襄山看一眼不就好了?”
他们才启程去了姚仪。
纵使快马加鞭,赶到华襄山看到冲天的火光时还是晚了一步,弟弟也伤得不轻,世子殿下更是直接人事不省。
姚仪的昌泰客舍也早已去不得,那里从老板到小二都是山神的坚定信徒,早在收到通知说他们是京城的官的时候就吓得面如死灰,害怕因为自己招待了京官而被山神追责,然后配合首领的指示在他们的房间里设了埋伏。只要他们回去,必是死路一条。
温楚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于峰驾马车带他们回去时就交代他避开姚仪直接去永泽,在永泽找的医馆、客栈。
姚仪现在的凝聚力简直不可想象,但凡用这种凝聚力发展一份产业早就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陆瑾的伤得静养几日,索性他就写了封奏折让陆智明帮他递了上去,反正等朝廷走完手续、下达圣旨也得几天。姚仪郡肯定有鬼,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是奉旨办事了。
而自从陆瑾伤了之后,他就变得异常黏人——这个人主要指温楚——搞得温楚非常无奈。
这混账仗着自己有伤温楚不敢反抗他,逮着机会就亲个没够。窗外繁星点点,温楚第n次推开陆瑾,气喘吁吁:“行……行了,你伤口不能沾水,待会也……也不能洗澡。”
陆瑾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有伤行动不便。他歪了歪头,一脸真诚:“可是已经硬了怎么办?”
温楚:“……”
所以这几天温楚还承担着帮他降旗的职责,几次下来他对两个人的双手都有了不良反应,看一眼脸色就黑几分……
永泽的客舍比姚仪还是好点,甚至分了单人间和双人间。两人住的是双人间,所以床还挺大的,两个大男人躺上去绰绰有余。
温楚躺在陆瑾旁边倚着床头,双手交叠放在后脑勺。陆瑾问:“你觉得所谓的神选之女身上为什么会发光?”
“如果是白天发光的话,应该是反光贴、反光粉之类的东西。如果是晚上发光,可能就是荧光液、荧光粉了。”温楚想了想,“飞鸾、玄女出场的烟雾是干冰制造出来的,发光肯定也有科学依据。”
姜决可是天才型选手,有他在想配置出什么东西不过是时间问题。
陆瑾点点头:“那四个上吊自杀的女子同山神庙的关系是重点,若是能确定她们都是姚仪郡的人献祭给山神的,那就真相大白只剩抓人了。”
这就是一场伪装成宗教信仰的贩卖人口案。
但离奇的事,次日午时,于峰把年姨带到客舍,年姨说那四名女子都不是姚仪郡的人,来历也都清白,均为自愿交易。
房内,温楚和陆瑾坐在桌边,年姨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
温楚音色平静:“最后再问你一遍,四名女子与姚仪有没有关系。”
“自然没有,姚仪人少得可怜,百花楼不做姚仪的生意的。”年姨表情不似作假。
腹部的伤还是比较难受的,陆瑾还虚弱着,坐不久,没一会儿就想起身走两步。动作牵扯住了伤口,又是一阵疼,陆瑾绷紧了脸,尽量让自己表情自然。
这一系列的动作成功让年姨误会了,她还以为这位传说中不好亲近的笑面阎王生气了,当即低下了头,苦着脸:“陆大人,我们真的没有同姚仪的人做过生意,不信您查,那四位姑娘里阿云和依依是永泽的,香儿是泠县的,阿玲是柳阴的,没有姚仪的啊!”
“嗯。”陆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眨着眼不说话。
模样堪称一个高冷。
“……”温楚担心他走来走去伤口裂开,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陆瑾不说话,温楚又本就话少,年姨在两人之间瞄来瞄去,实在猜不透他们什么意思,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么走了也不合适,骑虎难下。
陆瑾还是不说话。温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麻烦找一下那四位姑娘房间的钥匙,我们需要去看一眼。”
“好,好,我这就去拿!”年姨如临大赦,扭着腰出了房间,砰的一声死死地关上房门,好像生怕他们再出来。
温楚揉了揉眉心,指了指一边铺好的软塌:“演够了就去躺着。”
陆瑾慢悠悠地走过去,依然只字不语。
温楚:“再不说话以后就别再跟我说话。”
“躺着好啊,躺着舒服。”陆瑾两步来到了软塌旁倚了过去。
到今天,陆瑾的伤已经五天了。但鉴于他成天找机会企图扑倒温楚做某些剧烈运动,伤口时有反复,导致运动也没做成,伤口还裂了好几次。
温楚过去掀开他腹部的衣服,看着隐约又透出点红色的纱布,凉凉地看着陆瑾:“再这么作,你二十天也没办法行动自如。”
陆瑾立刻听话地躺好,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会好好养伤,不辜负楚美人的期望。”
温楚:“……”
年姨动作很快,上午离开了客舍,下午就让人把四把钥匙送了进来,上面还贴心地标了房间主人的名字。
也许温楚这个“警告”起了几分作用,陆瑾当真安分了许多,喝药时也不找理由腻歪了,换药时也安安静静地没再动手动脚。只这么养了一天,那伤口便不再渗血了,愈合地非常好。隔了一天,他们来到了西楼的几个房间前。
自受了伤之后,陆瑾穿衣风格便宽松了不少,衣袍的袖子都变成了宽袖。浅色长衣、手执折扇,平日里束起来的头发也散落了些,一双乌黑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只要站在那里不说话,凭谁看了都要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温楚依然如往常一般束袖黑袍,头发又长了些,后脑勺的发丝已经垂了一些在颈后,前面长长的刘海也垂在眼前,被他随意地拨在鬓边。
两个人简直像黑白双煞,出现在西楼的时候少数几位休息的姑娘都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王慕安自是没来过这等场所,跟在于峰身后四处张望。于峰脸色黑了黑,揪着小徒弟的脸迫使他面向前方:“走路时不可东张西望。”
王慕安拖着长长的调子回了个是,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第一个房间钥匙上挂着“依依”的名字。陆瑾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了转,咔哒一声响后,他推开了门。
西楼的房间大概都一样,陆瑾和温楚之前来问许念清的时候见过,屋内设置非常简单,一目了然,最显眼的就是床和梳妆台。
依依的房间很干净,屋里通风比较好,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温楚来到梳妆台前,细细地看着上面摆着的每一样东西,梳子、瓶瓶罐罐的胭脂、口脂……东西不多,一目了然。
一旁突然伸出一只瘦白的手,敲了敲抽屉。温楚这才看到抽屉的一角挂着把小锁。
温楚一看这种长长方方的古代样式就头疼,视线在桌子上扫着,可惜没发现钥匙,皱着眉道:“我对这种锁不熟,开锁有点麻烦。”
“麻烦么?还好吧。”说话间,陆瑾随意从桌上的首饰盒里拿了支细长的簪子捣进锁孔,转两下锁便应声而开。
温楚:“……”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抽屉不大,里面是一些银票和几封泛黄的信。
那几封信封面上都写着“林玉英亲启”。陆瑾看了一眼,道:“可能这是她的原名,这大概是同家人的信。”
林玉英的信共有十几封,里面写的都是一些琐碎事,问她在外面怎么样、丈夫为人如何、婆婆是否和善等等,依依的家人好像并不知道她做的什么工作。
奇怪的是,所有家书都没写过地址,且日期落款比较久远,起码有六七年依依没有和家人通过一封信。
而那十几封信下面,是一封很特殊的信,温楚挑了挑眉梢。
那封信很新,封面上写的是“念清妹妹收”。
许念清这个关键人物,终于还是与百花楼有了些交集。
依依的文化水平不高,仅仅是识字的程度,字体也不好看,字句甚至直接用了大白话。
她写道:“念清妹妹,你本不属于这风月之地,不该遭受此般糟蹋。再忍一忍,熬过这几日,我同姐妹们定与你讨回一个公道。”
“许念清认识她?”陆瑾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们之前在东楼问的时候,可是没一个人知道她。”
温楚点了点头:“不止认识。”
她们一定在某种方面产生了共鸣,让依依觉得许念清在百花楼是在被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