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晚上,徐知节进浴室先洗澡,里面还算干净,洗漱用品简简单单的只有两样,廉价的洗发水还有躺在盒子里的香皂。
徐知节一路坐车过来,接近一个星期没洗澡了,身上黏腻汗味混在一起实在难受,徐知节把刚买的洗护用品摆上去,淋着热水逐渐放松。
谢重大腿一敞坐在沙发上,姿势大摇大摆慵懒随意,他高仰着头,眼皮半垂着嘴边叼根烟,手捏着遥控器看着电视,桌前的面条和羹却一点没动。
也不是不饿,就是不想吃。
谢重虽然同意她在家待一晚,但不代表着他会帮助这个麻烦精,所以面对她的讨好他也置若罔闻。
谢重听着浴室内哗啦啦的声音,手捏着遥控器不断选台换节目,冷峻的眼神定在电视上,心里却心不在焉的,他想起刚才徐知节软弱可怜的样子,心中陡然滋生出一股好奇来。
好奇她等会是不是还要摆出软弱的姿态。
徐知节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她没带毛巾,也没用谢重的毛巾。
她呈软弱的状态走到谢重身边,眼神掠过丝毫没动的饭菜,静默了一会后慢吞吞地朝谢重走过去。
谢重瞟到了她的小动作,还以为她又示弱来劝自己吃饭的,唇边微微上扬,眼神倦懒且漫不经心地盯着电视看,语气懒懒散散:“你不用特意过来,我不会吃你做的…”
“饭”字还没说出口,余光却瞥到徐知节只是端起眼前的面大快朵颐地尝了起来,根本没看他一眼。
“……”
哦,她原来只是想吃面。
谢重表情僵住,唇边露出的一丝讥笑也定在脸上。
徐知节听到他开口,嚼着面一脸迷茫且疑惑地盯着他看。
谢重沉默了,脸上表情怔变,抿着唇一言不发。
合着还是自己想多了。
徐知节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吞下了口中的面条问:“你刚才说什么,想吃面?”
谢重虚心地翘起了二郎腿,浓眉上挑后,晦暗不明的眼眸坚硬地眨了眨,喉结上下滚动后吐出一句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话:“没什么你听错了,我不饿,而且你做的面看着就没食欲。”
徐知节朝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冷漠地答了一句“哦。”
然后继续若无旁人的嗦面喝汤,没理睬谢重一句。
谢重听得心烦,心里又生出一种莫名不耐烦情绪来,他神色闷闷的,左手微微撑起头,稍垂下的眼帘中藏着幽暗晦冷的情绪。
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已经盖住了滋滋有味的嗦面声音,可谢重还是觉得刺耳,搭起的腿赌气似得往前一伸,像是故意而为,直接蹬在了桌子上。
小桌面经不起他脚边沉重的力道,桌面上的东西也跟着晃荡起来,连带着徐知节吃着的面一起跟着摇晃,面汤圈圈摇晃了起来,汤汁从汤碗边缘溅出,一些洒在了桌面,一些滴在了徐知节衣服上。
“……”
徐知节停下吃面的动作,垂头低眸看到了溅在衣领处的那些汤渍。
谢重靠着这个突然的恶作剧找到了一丝存在感,他眉棱间缓缓舒展,脸上却依旧冷肃凝固,嗓音漠然慵懒:“你吃面太大声了,吵到我了。”
徐知节瞧见了他翘起的长腿有略带愉悦的晃动,垂下眼来没说话,拿纸巾擦了擦上面的残渍,然后捧着碗蹲到了另一边,继续吃面。
一句话也没搭理谢重,那冷漠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对他这种幼稚行为的漠视。
谢重绷着脸神色冷肃地坐在沙发上,这种忽视让他觉得火大,但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让她住在这里是自己亲口说的,面也是自己说不吃的,茬也找过了,狠话也放过了,但她好像天生有种只针对自己的防御屏障,任何攻击都对她没用。
谢重看她缩在一边埋头吃面的背影,明明清瘦又弱小,但又有一种被人踩在脚下还不肯放弃的倔强,谢重想起了之前在陨落破败墙缝里见到的野草。
谢重又猛吸了一口烟,转念又一想,瘦不瘦小,倔不倔强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也只留她一天,至于今后她如何,都跟自己没关系。
徐知节长途劳累后吃到的第一碗热乎的汤面,滋味虽然淡,但胜在管饱驱寒,徐知节吃得快,才几分钟面就见底了,就连里面的汤汁也被喝了个精光。
吃饱后病态的神色也好转了很多,徐知节红光满面,嘴唇上也被油浸得红透亮润,她吃得满足,脸上的淡漠也缓和了许多,暗淡涣散的眼神中生出一丝熠熠亮光来。
把碗刷好以后,沙发上的谢重动了动身子,眸光清冷,从嘴边哼出一句话来:“我家里小,没房子住,你今晚就在客厅里打地铺。”
徐知节也没想着能住进房间里,她跟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熟,看他骂骂咧咧不好惹的样子,徐知节根本不期待之后的生活会顺坦。
走一步看一步,明天先出门找个工作,手上得先有点钱。
而眼前这个凌厉的男人以后还有用,不能彻底撕破脸,经过这两三天的相处,徐知节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性,对他话要说得好听,一切都要哄着顺着来。
徐知节站在他身侧,低着头垂下脸,声音轻轻地说道:“哥哥,有被褥吗?”
谢重差点被她这句黏里黏气的哥哥喊得破功,原本夹在左手间的纸烟一抖,烟灰落在了他黑色修长的裤腿上。
谢重正了正神色,幽戾冷峻的眼底闪出一丝窘迫,他含着烟,嘴里模糊不清:“我跟你不熟,别那样叫我,我叫谢重,以后直喊我全名就好,被褥在你左边的小房间。”
徐知节窥见了他脸上微变的神色,平淡的神色中语气又更细了一些:“你比我年纪大,我理应喊你一声哥,谢重哥。”
谢重听完眉间上挑,冷峻锋利的面色淡下去一些,眼底的狠戾也消减不少,他绷嘴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八,十八岁的生日刚过。”
谢重今年二十岁,她喊自己一声哥确实也合乎情理。
“叫什么名字?”
“徐知节,好雨知时节的知节。”
“哦。”
“还在上学?”谢重想起了她那个书包。
“嗯。”徐知节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像同龄人那样高中毕业该上大学了,但因为家里出事,她没能去参加考试。
“今后有什么打算?”谢重并不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孩住进家里。
徐知节没什么好隐瞒的,说:“先去找个工作。”
“可以。”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
徐知节把小房间里的被褥抱了出来铺在了角落,被褥看起来有年岁了,上面破洞和缝补不少,但都是干干净净的。
徐知节把睡觉的地方铺好,谢重也从沙发上站了出来,他走向了厨房,两顿饭没吃,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
他走进厨房后想着自己右手还打着石膏多有不便,准备煮点泡面吃。
谢重掀开锅盖,看到里面还放着一碗汤羹,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在汤羹的最上方还埋着一个煎蛋。
爱心形状的煎蛋。
他眉峰微挑,幽暗静戾的眼底又冷又亮,再偏头望去,客厅里的人已经背着身躺在了被褥上。
貌似已经睡着了。
谢重唇边绷紧成一条线,冷峻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垂下的眼底却幽亮深邃,他合上锅盖,把烟头掐灭扔进了垃圾桶。
徐知节半夜去厨房找水喝,发现放在锅底保温的那碗粥,碗已经空了。
都在徐知节预料之中,她并不震惊,去了趟厕所后,又回去睡觉了。
半夜风雨更凌厉瓢泼,骤雨狂风急速拍打在窗外,徐知节中间被冻醒过几次,从行李箱中又拿出几件厚衣服来盖在身上,挡住了瑟冷的风。
白天已经睡了一天的谢重却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他索性下了床。
磅礴的雨水顷刻喷涌在窗前,把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爆裂,屋内迸发的寒气让一切都变得冰凉。
谢重本就是不怕冷的体质,不管严冬寒风他手脚都是热乎的,面对寒凉的屋内他并不觉得异常。
他从懒散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借着紧簇的火光燃出了一丝的亮光。
谢重眸光暗灼,一双凌厉的眼神被烟雾迷漫到失去锐气。
一根烟燃尽,谢重本该上床睡觉,可不知怎么他就想出去走走。
他走出卧室,不去厨房也不去厕所,像是在消磨时间,绕着客厅走了两三圈后坐回了沙发上。
谢重能清晰地听到风雨打在窗边嚎叫的声音,也能分辨出角落里的女孩瑟瑟发抖喊冷的梦话。
谢重支起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困意随着更大的风雨袭来,垂下的眼眸中扫过一丝躁郁。
要睡觉了。
谢重站起身来,快步矫健的步伐在转向卧室方向时却猛然停住。
脚底被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拉住禁锢,一点也动不了。
想转过身去。
谢重在心里默骂自己神经病,之后又挪动了身子向前走,没走几步,墙边又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梦话,它像张收紧的蛛网一样,把人束缚得越来越紧,直至扎破皮肉后显出清晰真实的想法。
谢重低头破骂一声后没再犹豫,走进了卧室。
再次出来后他手上抱着被子,直接扔在了徐知节身上。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