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市第一人民医院。
简聆瞅着手机上来自银行的短信,余额跟气球泄气般迅速收缩,不由得怅惘,闭眼咬紧牙,这可是救命钱,要付,要付!
王施闻好歹也是个大明星,她便选了个VIP套房,忖量着待会儿等陈从来了得找他转账,还得算账,循着指引牌小跑几步往抢救室去。
分针重拨二十分钟前。
“我打120。”简聆看着眼前俊艳的脸血色正一点点褪去,咬着下唇,手忙脚乱从手提包里搜出手机拨号。
石子清则从电脑包里匆忙翻出随身带的抽纸,潦草地抽一沓贴上王施闻手腕处止血。
分工明确,冷静处理。
等简聆打完120和110,石子清正掐着王施闻人中,边急得大喊:“王施闻!王施闻你醒醒!”
见不起效,简聆急忙蹲下,控制着力道拍他脸颊,大吼:“别睡了,快醒醒啊!”
而被拍过脸颊后,王施闻似乎有了些知觉,眼睛朦胧地睁一条缝,嘴里发出支吾声。
石子清见状,也顾不得地上碎石渣会钩破丝袜,赶紧跪下,尽力靠近他嘴唇听只言片语。
王施闻气息微弱,指尖颤着,似乎在寻找一个依靠,石子清的手立即迎上,纸巾阻挡不住蔓延血意,斑驳的红与她的赤色美甲纠缠在一起。
只是片刻,王施闻终于强撑不得晕过去,而石子清却僵住,简聆见状,言语里的担忧快溢出:“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眼前的女人迟疑了,像是思虑几秒才缓缓抬头,眸里满是不解和震惊的混沌:“他说:‘我只是想逃……’”
直觉告诉两人,王施闻自杀与陈从有关。
但这种大事不通知他的所属公司J娱乐,显然也不行……
时间紧迫,不能在陈从是否与王施闻自杀有直接关系上过多纠结,石子清直接拨打了陈从电话。
然而陈从却迟迟不接,重拨多次还是毫无回应下,她只能选择短信告知这场意外。
简聆未到抢救室门口便听见医院大堂里有人高声喊着:“这边!他应该还在抢救室!”
她多留了心眼,脚步放慢,在经过时装作不经意扫过人群,果不其然,王施闻才送进抢救室十分钟,大堂里便已坐着站着七八个拿着长枪短炮的娱记。
若非场合不对,她都要大笑出声了!
哪里能走漏风声?这般缺德手段也就是陈从了吧。
从包里夹层翻出手机,正想给抢救室里的石子清通风报信。
可等那首可爱颂从背着的电脑包里传出来时,她才记起刚才石子清为了轻便些送王施闻上救护车,情急之下把包包托付给她,简聆还是开石子清的车来的医院。
唉,这事儿……
简聆挠挠后脑勺,在抢救室门口勉强找了个角落空位,羊绒大衣一搂,混在病人家属里蹲着等消息。
大堂里的记者显然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自然干扰了医院正常秩序。
保安不得不出面,却让记者们更加激动,三言两语便把当红演员在医院抢救的消息抖搂出来,惹得局面更加混乱。
这边简聆也有些蹲不住了,频频看向抢救室大门,却还不见石子清出来,也不知道医生要和她聊什么……
“警察来了!”
一声惊呼将简聆的注意力瞬间拉回,人群依旧吵闹,而数位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已瞬间涌入大厅,并立即主导了场内秩序的控制,将几十个记者尽数拣出,围观的病人及家属也有序散开,各归各位。
简聆还在角落旁观事态,肩膀上忽然一重,她被吓得一抖,回头才见石子清正盯着她,语气严肃:“他没事了,割腕前吃了安眠药,所以才晕,刚洗胃完没醒,现在还要观察。”
听到平安的消息,简聆的心才安然落定。
“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可能都没法原谅自己……”石子清一直僵持的心略有松懈,吊梢眼里漏出些不安的碎屑。
听言,简聆捏捏石子清手臂,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只是对方没卸下一直弓着的眉头,视线望见大厅景象:“警察怎么才来?”
“北区派出所又不在这边,高架上塞车,二十分钟到这个医院算快了,”简聆说着,把电脑包塞进石子清怀里,“陈从就没打过电话来,而且狗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你们刚进去十分钟,他们就陆续到了。”
石子清听言,脏话脱口而出:“还用想?铁定是陈从搞的阴招。”
话没说完,对面人群中走出来个拔高的警察,长得极其周正,四周巡视后将目标放在她们身上,直直就走来了。
简聆扯扯身旁人衣角,示意她别再鸟语花香。
“你好,你们就是报警人吧?”警察个子很高,两人都不得不昂头对视。
因为报警时简聆提到两人穿着,还着重描述了自己的发色,所以这时警方认得很正常,她配合道:“对,杉北一阁,那人割腕,”简聆侧身指指抢救室的铁门,“在里面,你跟他说情况吧。”
后半句是对石子清说的。
随后这位警官又叫来另一位年轻同事负责记录,并在一番盘问后,表示接下来的事就由他们处理。
两人这才彻底松一口气,彼此搀着走出医院,直到坐进石子清那辆蓝色跑车,谁都没说一句话。
“我说什么来着?”简聆手肘撑在车窗沿,撇开乱糟糟的乱红色刘海,摩挲着光滑额头,周身疲惫,“接的那天我就说,这就是赤.裸.裸的一滩浑水。”
“你下次少说几句吧。”石子清选择闭眼,揉揉耳朵,放平座椅歇息。
因为是自杀,所以警察那边只需要做个简单笔录就可以结案。
得知王施闻那边已经转醒,也有人照顾后,两人便匆匆赶去做笔录。
从公安局出来,老板也早已收风,因为事情严重性,索性给两人放一天假调整心态,她俩也欣然接受。
只是当简聆和石子清准备在外祭五脏庙时,黎婉君的一条信息打消了她们所有的闲情逸致。
“你怎么上新闻了?”来自君君宝贝。
什么?简聆起初不解,回了个问号,而黎婉君随后转发的微博链接则是真正将她和石子清吓出一身冷汗。
“小鲜肉王施闻疑似为爱自杀?豪宅成凶宅!”
简聆只是看标题便觉刺目,点进视频更是被气笑。
视频拍摄者显然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刁钻角度下,正好拍到石子清和简聆进入王施闻家,不过简聆身影和石子清重叠,没有露脸。
随后切换另一视角,花字提醒是五分钟后,石子清率先冲出一楼,镜头锁定,被摄了个大正脸,她为急救人员引路。
而花字配文却是“狗仔独家——俩美女疑似与王施闻发生激烈争执,三角恋下,王施闻终选为爱自杀!”
三天后,网络上的狂风巨浪以王施闻所属公司J娱乐发布的声明再掀一波**。
声明里没就王施闻和两位陌生女子关系做出澄清,而是草草用“艺人王施闻已离开本公司”等语句应付所有腥风血雨。
一周后,王施闻在微博发布长文,向全体粉丝、外界以及两位被牵涉到的女士致歉和澄清,并宣布暂退圈深造,事件就此谢幕。
人们总是健忘,这段离奇的绯闻似乎在下一波八卦来临时便销声匿迹。
但总有人会铭记,并将刻在某些人的墓碑上,作为控诉的礼记。那些被改变的人生轨迹,也不会再轻易地回到原点。
石子清已经很久没在工作室出现了。
老板本来想以工作室的名义为她澄清,但被拒绝了,唯一的要求是请个长假,谢毅自是对这位“开国将军”的想法持同意意见的。
简聆知道这位好友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在石子清说要帮王施闻时,她表示完全在意料之中。
覃抒言则表示一周都见不着简聆一面,着实是意料之外。
这一周网上如何腥风血雨,他在现实里就过得有多么百无聊赖。
以至于他的“夜事”电台,已经连着四天播的都是杰伦周的悲伤情歌,导致不少粉丝发弹幕关心起西早大大的感情动向,又被温柔回绝。
覃抒言刚结束消毒,得空来走廊吹风,双手搭在栏杆上又一次点进和简聆的对话框。
手指往上划,一、二、三……一周了,他克制地发了三十多条信息,无一回复,石沉大海,电话也不接。
每次去新房看施工情况,还很“不巧”地和简聆错开。
他要是再不明白她是故意躲着他,那他就是傻子了。
而房子这边与他对接的换成了小陈。
小陈倒是爱和这位甲方聊,但在覃抒言问到简聆动态时,却如铜墙铁壁。
“覃哥,我们工作室最近可忙了,组长虽然不接待你,但是她也在帮你和施工方沟通啊,平常还要去建材城选材料。”小陈回答得诚恳。
傻子都看出来小陈是被输入指令了。
但覃抒言的精不知比小陈高上多少个等级,三言两语便套出了简聆常去的是哪个建材城。
因为是殡仪馆特聘,覃抒言通常只会在需要修复疑难重创尸体,刑事案件需要时出现,或是像上一次重大交通事故时回到殡仪馆协助,所以平常还算空闲。
而电台的运作因为搬家的缘故,深夜直播频率也大幅降低,因此他现在可是闲得很。
只要去的次数多,还怕偶遇不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覃抒言最近总去建材城逛,顺道也观摩里面的建材,按照效果图,他心里也能大致有个数。
建材城汇集各色品牌和材料,覃抒言偏爱看大理石瓷砖,石头斑驳或简约的纹理是自然的手笔,每一划都是独一无二的证明。
而在他驻足时,偶遇来得就是如此悄无声息。
“好久不见。”
发现简聆的背影时,有人将心中之言替自己说出的意外盖过窃喜。
他微微侧身,让大理石遮掩自己的身影,礼貌地不去打扰另外一场重逢。
“我和你没得好见。”
许久未听见的声音响起,而言语中的冷漠让他隐约不安。
而另一人紧接着说了句:“没人要的东西。”
气氛降至冰点。
半露天式的店面,地上有许多砂砾,简聆的脚步声他很熟悉,正在向他靠近。
但那人始终不放过,嫉恨道:“你给我站住!之前的事还没完呢!”
恰如覃抒言预料之中,脚步声压根没有任何停留:“你让我停我就停,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许是遇上这般用不着客气的人,她语气里尽是张狂。
脑补出简聆的嚣张神态,他不由得用手背掩嘴偷笑,却在笑到尽兴时偶一抬眸,视线撞上了好久不见的琥珀色浅瞳。
不巧,被抓住了。
可覃抒言哪里是脸皮薄的人,被捉也要逆转反扑,狭路相逢,他巴不得先做那个偏偏。
“好巧,”他眉眼溢笑,还得意地扬手,五指弯弯腰,如鳄鱼蛰伏捕猎成功的耀武扬威,却在下一秒重新压低声音,不让后半句话语被讨厌的人听见,“被我抓住了。”
——小剧场,欢迎光临——
钥匙铺店面不大,阳光串门便占了大半。
“小伙子,钥匙配好了。”老板是个老爷爷,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但干活依旧利索。
覃抒言伸出手掌,老爷爷郑重地将三把钥匙依次置在他手心上。
“你这个钥匙是给施工队的话,装修好了可以换一把锁更安心啊。”老爷爷讲话温吞,贴心劝言。
覃抒言收下,温和道谢。
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墙边竖着一小块板,上面用螺丝做钩,一排排挂着许多样式不一的钥匙扣。
坠子都是针织玩偶,以动物的造型居多,比起在外面统一进货贩卖的,更像是自创,因为基本都是孤品。
老爷爷见他驻足,又多介绍一句,慢腾腾地往钥匙扣的柜台走:“哎呀,这些钥匙扣都是我家老太婆织的,样子还不错吧?”
覃抒言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骄傲,跟着夸:“确实不错。”
“难得有人这么有眼光,我家小子还嫌弃来着……你要是要啊,我送你一个?”老爷爷见有人投机,忍不住絮絮叨叨。
“不用不用,该给钱的。”他在板子上挑了两串钥匙扣。
一串是粉星星,另一串是黄星星。
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二相同的造型了。
“就要这两个吧,多少钱?”
“送你吧!小伙子,这本来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图消磨时间……”
在软磨硬泡下,这位小伙子才终于挪出了店。
只是在夜幕降临时,当他收起那一块挂着满满当当钥匙扣的木板,老爷爷才发现在一只针织兔子底下压着的四十块钱。
似是恍然,因不解而纠着的眉头松开,他后知后觉,也不过是轻叹句:“这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