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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近 第247章 是你啊

作者:羡鹤山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9 06:56:33 来源:文学城

顾青杳很开心。

她得了一张长安月旦的票,而且是紧邻着莲花池的第一排,仰头就能看到智通先生。

唯一的遗憾是票只有一张,她跟罗戟只能分开坐。她在第一排兴奋地摇头摆尾,回过头想看一眼罗戟,可惜他被一根柱子给挡住了,顾青杳看不到他的脸。

这一期与智通先生对谈的是许鸣先生,讨论的是关于《国朝事录》的话题。顾青杳原本以为她已经把书中的内容忘了个精光,但经台上两位先生的一问一答间,那些字里行间的信息就又从她的脑海里浮出来,尤其关于前鸿胪寺卿魏强叛逃后朝堂政局的衍变那一段,她听得格外认真。讨论涉及到了大唐对突厥等邻国的外交政策会作何调整,以及谁会成为继魏强后接任鸿胪寺卿的人选。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高高地举起手臂想要发言,她想说突厥已经和大唐联姻,小王子继任了新狼王,而魏强已死,还是她亲手杀的。身侧一人将她高举的手臂拉了下来,顾青杳原本想没好气地呲哒这人两句,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却万万没想到看见了刘子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孔。顾青杳一惊,想要推开他,却因没有掌握好平衡,撞到了另外一侧的人,她连忙转身道歉,却看到了更加骇人的一张脸——魏先生面色苍白地对着她笑,两只眼睛留下血泪来,既像是喜悦,也像是忧伤,他张着嘴,里面是空洞洞的一片,没有舌头,含糊不清地唤着“阿遥、阿遥。”

在见到魏先生的那一刻,顾青杳方确定自己此刻是身在梦中。

这并不稀奇,她从小就做这种自知是梦的梦。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有时甚至能够控制梦的发展走向,对此已经颇有经验和心得,因此并不显得慌乱,反而因为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哪怕受到伤害也不是真的伤害,而感到安定了。

看见魏先生,相比恐惧,心虚率先占领了她的情绪。她下意识地第一眼望向了柱后罗戟所在的方向,心里想的是“绝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关外都做了些什么,阿遥的一切都不能带回长安。”这是顾青杳坚定维护的唯一信念。

“无咎,你在下面干什么呢?”

智通先生面具下瓮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使顾青杳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他戴着那副木雕而成、似牛头非马面的面具,此刻正站在莲花台上隔水居高临下地看她,然后漫不经心地一指台上的书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做记录?”

顾青杳这才想起自己在月旦是有正经差事的,书案上有一对犀牛角笔握的湖笔,一枝狼毫,一枝羊毫,那是自己的工具。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站起身向着莲花台走过去。莲花台和观众席之间隔着莲花鱼池,顾青杳直接抬腿迈进了齐膝深的池水里,淌着向前走。水打湿了了她的鞋袜、裤腿和袍裾,阻力越来越大,让她几乎走出了翻山越岭的艰难,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抬起来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让她筋疲力尽。

智通先生在高台之上,看上去那么近,可是走过去却这么远。

她走不动了,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池子中间。

她又想到了罗戟,于是心有所感地回过头去看他。这一看不打紧,竟看到了罗剑的面孔!

顾青杳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罗剑的噩梦了,她甚至都已忘记自己这位丈夫长着什么模样,岂料在梦里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作为年少时支配她恐惧的存在,蓦地见了这张脸,还是让顾青杳难免心惊肉跳了一瞬。

可这张脸突然变了,从罗剑的模样变成了罗戟的,这就让顾青杳犹疑了——这是哥哥?还是弟弟?

她试着伸出手去,如果是罗戟的话一定会来搭救她的。

他果然从柱后绕出来了,但是却并不走近,顾青杳这才透过重重人群看到他手里还领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年纪不超过十岁。顾青杳这才看清,这孩子是罗戟。

他不是长大了吗?怎么又长回去了?顾青杳问自己,他怎么又成了个小孩子呢?

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长大啊?她今年都要满二十五岁了,可是他怎么还是八岁那年的样子呢?他应该十八岁了才对啊!这可怎么好呢?差七岁她还可以等他,可现在差出十七岁去,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这可到底要怎么办呢?

就在顾青杳还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忽听得智通先生在莲花台上大喝一声:“无咎!”

这一嗓子吼得她打了个激灵,才意识到刚才那只及膝的池水不知何时已经涨至她的胸口,而她几乎要站不稳。

智通先生在她身后焦急地喊:“无咎,快过来!”

然而此刻顾青杳的行动较刚才更加艰难了。

她是会游泳的,可不知为何伸出手臂去划水,离莲花台的距离却只远不近。身后还有刘子净和魏先生张牙舞爪地要把她抓回去,她只能选一头——向前是智通先生,向后是罗家兄弟。

向前是前途未卜,向后难免重蹈覆辙,中间又是魑魅魍魉,正是进退维谷,她不知道怎么选,怎么选她都害怕。

水越来越深了,顾青杳倒并不怎么担心自己被淹死,脚已经踩不到池底,她只是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罗戟,人头攒动,她几乎看不见他。

下一瞬,顾青杳就觉得自己被人一手抓着腰带,一手提着后领子,半拎半胁地给丢到了莲花台上。

她原以为,她和智通先生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若要在一处,不是他下地狱,就是她上青云。她努力过,但她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她上不去。

所以他就得下来,没想到他还就真下来了。

趴在莲花高台上,顾青杳才发觉自己同来时路相比已经离得很远。

这一回,是她在上,他在下了。

池水才到智通先生的腰那么高,顾青杳想起他确实是个高个子。此时他正把袍裾掖到腰间的蹀躞带上,准备也爬到莲花高台上来,但他那副面具又实在沉重得碍事。

从小到大,顾青杳梦见过很多次智通先生,每一次他都戴着这副面具,在梦里她想过很多办法,可是每一次她摘下他的面具,却看不到他的脸就醒了。她想,此刻岂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在智通先生往上爬的时候,顾青杳伸出手一把将那副沉重的面具给掫了下去。

“咚”的一声,面具落水,砸出一大片水花,他和她都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落水的面具,她顺势跪坐起来,这样二人视线的高度就持平了。

顾青杳伸出双手将那张脸扳过来面向自己,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你啊。”她说。

阿遥睁开眼睛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是你啊。

在她说这句话之前,杨骎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一直盯着她看个不住,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杨骎以血解雪厄的法子奏效了,进山的猎人救下了他们。尽管获救的时候,他们俩有一个算一个都冻得半死不活,跟土豆子似的。

猎人用雪橇把半死不活的二人拉回了家,在那时杨骎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但冻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猎人手脚麻利的妻子立刻端进一大盆雪,与猎人分工协作地把这一男一女两颗冻土豆浑身上下搓了一遍,待血液有些流通后,又给他们的身上涂抹了厚厚一层海豹油脂炼制的油膏,然后就把他们扔到了滚烫的火炕上。

杨骎时睡时醒,窗外一直是黑夜,朦胧中有人给他喂糖水,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裹好,□□的身体光溜溜如活鱼一样,只在臀腿□□搭了一条毯子。

阿遥一直趴在他身侧一臂之遥的地方,也是光溜溜的,像个熟睡的婴儿,身上同样搭着一条遮挡**的毯子。

杨骎伸出手探向她的鼻下,又感受到了小火龙似的鼻息,于是放下心来,就侧躺着看她。看着看着,他伸出手去握她的,她虚虚的手掌本能地攥了一下他的手指,让他的心麻酥酥的,像飘在云端之上,莫名其妙地喜悦,又空落落地怅惘。

他抓着阿遥的手轻吻她的指尖,心中充满奇异的怜爱,没有一丝一毫带有不正经的念头。他一时希望她可以快点醒来,一时又希望她别太快醒来,至少在自己亲她的时候别醒,因为畏惧她会突然抽他一个大耳刮子或者踹他一脚。他发现此刻自己对阿遥的心境,还真成对待婴儿一般了,只不过婴儿醒来要哭闹,阿遥醒来大约是要翻脸。

“是你啊。”

她又说了一遍。这话说得非常古怪,就像她和他已经认识了很久,此刻是他乡遇故知的久别重逢;又像是她才认识他似的,有种清醒淡漠不关心的糊里糊涂。

“不认识我了?”杨骎伸手去抚摸她那一头光滑如绸缎的头发,“一觉醒来,又不认识我了?”

她没说话,只是眨了眨那双如初生幼兽的眼睛,清澈透亮得简直叫人过目难忘。

杨骎突然生出了开玩笑的心境,想要唬一唬她:“记着,一会儿投胎的时候什么都别多说,什么也别多想,”他把右手伸到她的眼前,“看见我虎口上这圈牙印儿和手掌心这道刀疤没有?牢牢记住了,下辈子我还来找你,这两处就是咱们相认的凭据。我已经跟阎王爷打好招呼了,下辈子他还把咱俩配一对儿。一会儿喝孟婆汤的时候你也别太实诚了,少喝两口,别把啥事都忘个精光,留个心眼儿,把跟我有关的事也记着一两件,也别光等着我来寻你,你也得惦记着点去找我,记住没?”

阿遥眨了眨眼睛,看着像是有点儿信,也像是完全不信。

就在杨骎吃不准有没有唬住她,要不要再接再励一把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

“配人的事不都是归月老管吗?你跟阎王打好招呼有什么用啊?”

这一句顶一百句,把杨骎问了个哑口无言。

正当他辩不过也要强辩两句的时候,阿遥却突然凑近,捧着杨骎的脸,将她红嫣嫣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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