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记事簿 第13章 好人

盛晴回到家时，客厅里像往日一样留了盏灯。她简单洗漱一下，放松了才感觉到累，很快入睡。

第二天清晨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餐，盛喻之一眼就看见盛晴明显是受伤才包扎的手，脸色沉下来：“又是去做什么无聊的事。”

“你说的，扶危济困。”盛晴不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事受伤，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被盛喻之质问，很熟练地答，“攒点功德，做个好人。”

盛喻之脸色更差：“哪天把命搭上你就乐意了？”

“我怕死，真那样的话只能是我倒霉，”盛晴咬一口汤包，“我觉得我运气一直都不错，您放心。”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关起来吗。”盛喻之眉眼藏着阴霾，“闹也该有个限度。”

“我闹什么，”盛晴语气淡淡，“闲下来找点事做都不行了？”

“公司里有的是事让你做。”

“我做得够好了，你也看到了。”

“这不是你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上的理由。”

“做好人不算浪费时间。”盛晴面上依旧没有波澜，“这是积福的事，我也是为盛世好。把我关起来，我就只能等死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怒了盛喻之，盛喻之骤然放下手里的筷子，发出“啪”的清脆声，“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有什么能威胁您的，”盛晴渐渐沉下眸光，声音也跟着压下来，“我答应的事我会做到，其余保证不了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

盛喻之重新拿起筷子，面色稍霁，提起另一件事：“宁衍最近跟你怎么样？”

“就那样。”盛晴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宁衍是谁。

上一次签约仪式的事也有宁家在背后推了一把，盛喻之并不意外。宁家不是主使，盛宁两家如今还保持着和平的状态，宁衍也是老样子，上任以后时间少了很多，但一有空就联系盛晴，被盛晴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宁家有心思，盛喻之也有算计。

盛晴心知肚明，哪怕下一秒听盛喻之要她和宁衍结婚也不会奇怪，这下听盛喻之提起宁衍，没开口，琢磨着她可能会说的话，等着她。

“宁董前段时间跟我提了一嘴，你跟宁衍身世相近，年龄也合适，”盛喻之观察着盛晴的表情，说下去，“你怎么想？”

在问意见就是在考虑中了。盛晴不能确定盛喻之现在考虑到什么程度了，最后严肃道：“他没有我聪明，我不喜欢比我弱的男人。”

盛喻之的表情有一瞬的疑惑，俨然没料到盛晴会选择一个这样的理由，“你怎么知道。”

盛晴解释：“他回国上任半年多了？没看见有出色的成绩，宁家信服他的人还不多吧，您觉得他现在很有价值？至少要有盛谨厉害才够格。”

“你倒是说说，现在谁你能看上。”盛喻之不置可否，想继续听盛晴能说出什么。

“没有谁。”盛晴直接道，思考两秒，“这事还早着呢。”

她没认真，盛喻之却不会跟她说笑，“宁衍未必就差，我提醒过你做好准备。”

“您这么有信心？”盛晴哪里会不知道盛喻之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慢慢吃下宁家这块肉，“别把盘子打翻了。”

盛喻之还是那句话：“做好你自己的事。”

盛晴只说知道了，低头喝粥，听盛喻之说起了另一件事，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

下午，盛晴完成工作，天气不错，开车出门兜风，看着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眼熟，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车开到了哪里。

许长晏摆摊的那条街道，再开一会儿就能到许长晏住的小区。

盛晴在小区门口对面马路的临时停车点停下车，降下点车窗去看小区里的景象。

都是楼房，看不到什么，只能看见居民进进出出。盛晴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怎么会把车开到这里来，又突然想起许长晏的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那个伤稍不注意就容易发炎或者感染。

没多久，有交警过来敲窗说没有别的事请尽快把车开走，盛晴回神，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想着都已经来了，干脆就走一圈。

恰巧碰上放学时间，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背着书包进小区，盛晴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转弯就能看见道路尽头处的那所小学。她一路走下去，沿街看到小学附近摆了一些小吃摊，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手里拿着一份两份吃的。

盛晴走到小学对面的一棵树下，有位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针线编着盆向日葵，面前支着一张桌板，摆满了钩针玩偶，有动物花草，也有一些小零食和乐器，有大有小，整整齐齐地放在篮子里。

几个学生站在桌板前面边跟老太太边聊天边欣赏那些玩偶。

看见盛晴，老太太的视线移过来，态度和对待小学生一样，笑得和蔼，打了声招呼。

盛晴微微笑着回了一声，几个小学生听到声音来看她，见她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登时有些紧张。

没地方坐，盛晴只能在树边合适的位置半蹲下来，跟老太太隔了些距离。几个小孩的表情一下变得更怪，似乎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当街做出这样的动作，噌噌离远了点。

她瞬间来了兴致，微微挑起眉看向那群小孩：“看清楚了，我可没有完全蹲下去。”

小孩歪过头来看，发现她确实右脚脚后跟是踮起来的，被衣摆挡住了些，但还是很警惕的样子，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玩偶几眼，跟老太太说再见之后就结伴走了，远远地还嘀咕着什么。

“我好像把您的小顾客们都吓跑了。”盛晴看向老太太。

“没事的，孩子们也只是来看看。”老太太从容地笑笑，跟盛晴聊起来，“来这边等人呢。”

“没有，随便看看。”盛晴看着老太太手里还在一针一线地钩，桌子上的玩偶看起来没有卖出去多少，问：“现在的小孩子喜欢这些东西吗？”

只有小吃摊上的人永远是最多的。

“喜欢的就过来看看，有的觉得好玩，也会来看两眼。”老太太抬眼看看盛晴，笑容没下来过。

“但是被我吓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凶吗。”盛晴摸摸脸，本来还想多逗那群小孩几下，谁知道那么快就跑了。

老太太摆摆手，“哪里会凶，小崽子怕生人都正常嘛。”

“我看他们都只是看，”盛晴把话题拐回来，“您每天都会在这边吗？”

“天气好就出来坐坐，看看孩子们。”老太太钩得很仔细，“他们能来看看，跟我聊几句就够了。”

盛晴一听就懂了，看老太太的衣着打扮就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便问：“我有一点好奇，小孩子喜欢聊什么？”

“问这个是什么呀、怎么做的呀、能不能教一教呀、多少钱一个呀都有，”老太太很有耐心，“说什么的都有，还有问我明天还来不来，要先回家问妈咪拿零花钱的。”

盛晴脑海里已经有一群小孩吵吵嚷嚷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头就要痛，没多想，“看来小孩子都差不多。”

“开心就可以了嘛。”

“您不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就不会来嘞。”

盛晴不作声，看见有别的小孩来了，于是站起身道：“谢谢奶奶，我就先走了。”

“欸，再见。”

盛晴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时，远远地望见前面正走过来一个人，铁灰色羊角扣外套里套了件浅色连帽卫衣，左手手掌包裹在纱布里，露出手指。

不是许长晏还能是谁。

走近了，许长晏在身边停下，有些意外，垂眸看过来：“盛晴，怎么来这里了？”

盛晴想说路过，话刚要出口又咽了下去，反问他：“许先生这是要去哪。”

“帮邻居家的阿姨收东西。”许长晏依旧看着她。

“医生说你那只手不能用力。”盛晴提醒道。

许长晏又答：“一只手就够了。”

“一定要帮的忙？”盛晴忍住了想皱眉的动作。

“不一定，小事，很快就好。”许长晏轻声笑了一下，“你不是说我是好人？”

盛晴顿住，听许长晏继续道：“我先过去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再见。”

盛晴站在原地没动，看他向她刚刚离开的方向去，等他走远一点时，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慢步跟了上去，见他去到老太太摆摊的位置，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帮着老太太收摊。

正收着，老太太眼见，看见一旁去而复返的盛晴，奇怪道：“怎么又回来啦？”

“我帮您一起收吧。”盛晴上前去。

老太太注意到许长晏的目光，心下了然：“你跟小许都是认识的呀。”

“嗯，朋友。”

“这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能行的，”老太太不让许长晏和盛晴动，边收边道，“都不知道小许哪时受伤了，不用过来的。”

“顺路，没有关系。”许长晏声音温和，要去帮老太太把桌板折叠起来，被盛晴先一步上前，代替了他的动作。

把桌板和装玩偶的箱子一起放上手拉车，没多少重量，只是桌板比较沉。盛晴从老太太口中知道许长晏有空的时候才会来陪她走一趟，平时都是她自己回去，有电梯，根本不用担心搬上楼的问题。

看来搬东西只是顺带的。盛晴想着，走在里侧，老太太在两人中间，跟盛晴又挑着说了一些。

盛晴默默听着，偶尔简单应一声，偏头去看许长晏，恰巧碰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

到小区门口，老太太热情邀请她到家里坐坐，她便跟着一起进了小区。

老太太住在2202，盛晴和许长晏帮忙把东西搬进屋里。

家里没人，老太太也是独居，平时不出门的时候，就在小区楼下跟邻里聚聚，倒也不寂寞。又说起许长晏的工作时而忙时而闲，忙的时候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忙的时候倒是经常能在电梯口或楼下碰到，差不多到点收摊时会过去帮忙，聊上两句。

天色暗下来，老太太留饭，盛晴把茶喝完，拒绝了。

老太太送着盛晴和许长晏出门，屋里透出来的光亮被关在门后。

走廊的灯亮着，盛晴和许长晏并排走，低头看了会儿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问许长晏：“手怎么样？”

昨晚夜宵吃到后半段气氛就诡异地沉默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面。

“放心吧，没有感染。”许长晏的脚步放慢了很多，“准备回家吃晚饭了吗？”

“嗯。”

“今晚不是……”

许长晏的话还没说完，盛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有电话，她拿出来看一眼，直接挂掉，但那头马上又打过来，她只得看向许长晏，“抱歉。”

走到楼梯口旁边的过道，盛晴接起电话，盛喻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声线沉着：“盛晴，现在立刻回家。”

盛晴听习惯了这种命令，情绪没有波澜：“什么事？”

盛喻之那边顿了一下，紧接着声音更沉了些：“我今天早上说的事你没听？”

盛晴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盛喻之是有跟她和盛谨说了件什么事，没想起来具体是什么，面不改色道：“听了。”

“今晚的慈善晚宴，”盛喻之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没记住，压着脾气重新交待一遍，“现在回来准备。”

“以往不是叫其他人代表出席就行了。”

盛喻之没再跟盛晴废话：“你要我叫人抓你回去吗？”

盛晴皱眉，听盛喻之坚持，思绪渐渐被拉了回来，完全想起来了，今晚盛世和兴宇将与淮市慈善联合总会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会，这事早在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她只能应下：“知道了。”

以往差不多的活动盛世不会参加，觉得有价值可以参加的也随便派个代表去走一下过场就行了。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由盛世集团、兴宇集团、淮市慈善联合总会主办，时隔六年，各方都很重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向外界表现的机会。

而盛喻之现在已经不怎么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这些年她和盛谨接手集团事务，盛喻之一步步转到幕后，现在她和盛谨就是盛世的代表，盛喻之要她和盛谨一同去，目的不用说。

挂断电话，许长晏还站在远处低头看手机，看见盛晴打完了电话，关掉手机抬起头。

盛晴走过去跟他说：“我回去了。”

许长晏送她到停车场，看着她走到车边：“路上小心，晚上见。”

不是再见，盛晴注意到他的用词，反应过来直接问：“晚宴你也去？”

“是的，”许长晏眼底有很浅的笑意，“所以晚上见。”

“再见。”盛晴只意外了一下就敛好情绪，移开目光，上车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看许长晏还站在原地看这边。

直到车子开远，那道身影渐渐缩小至消失，盛晴抬眼，专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