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记事簿 第1章 琥珀

傍晚。

雨来得急，有些没带伞的人匆忙跑起来。盛晴数蚂蚁数累了，终于站起身踢踢蹲得发麻的腿，把没剩两口的面包咽下，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后，才看向马路对面那个埋头收拾工具的男人。

她半小时前从面包店出来时就听见路过的女孩跟朋友讨论有个帅哥在画素描要去凑个热闹，那会儿太阳还在，她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撑伞蹲着发呆。

男人坐在画架后面，身边只有个装工具的小包，包下压了张写着“9.9/人”字样的纸板。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男人半个肩膀和拿着画笔的手，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再回过神来时是被闷雷吓了一跳，接着听见雨由轻到重地打在伞上的声音。

穿过马路，盛晴在男人面前站定，雨伞微微朝他倾过去——遮住他的包。

男人明显顿住。盛晴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说：“东西泡水了应该挺可惜的，那边有个便利店，你可以买把伞。”

男人顺着盛晴指的方向看，地方不远，而后收回视线，犹豫半晌才看向盛晴，温声道：“谢谢。”

是单人伞，雨又大，走到便利店门口时两个人身上都湿了大半，画架也被雨水浸润成深木色，只有被男人揣在胸前的包不算太湿。

男人想再说些什么，盛晴已经转头踏进雨幕里，没有要和陌生人废话的意思。

直到看着盛晴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男人摩挲了会儿手指上的茧，低头从包里翻出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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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家门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

客厅亮着灯，没有人，盛晴拎着湿透的鞋丢到洗衣房。上楼上到一半，前方有脚步声传来，她便跟下楼的妇人打了个照面。

只是对视了一眼，盛晴抬腿继续上楼，盛喻之却拧起眉：“做什么了？”

盛晴停住动作，回过头看着人思考了几秒，回答得很认真：“英雄救美？”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做那些无聊的事。”盛喻之压着眉眼。

“我累了，没有力气说话。”

盛晴只落下这么一句，也没管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三两步消失在楼梯尽头。

回房间洗了澡，盛晴十字型躺在床上，目光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夜色渐渐变深，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盛晴踩着 板凳从书架顶层抽出本书，回到书桌前坐下。

封面看着是本很普通的外文书，塞在书架里毫不起眼。盛晴边拿笔边翻开，内芯并不是书，只是本被包装成书的样子的空白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盛晴看了眼前面记录的数字，提笔开始记录新的内容。

写了两行，盛晴唰唰划掉，想了想又重新记上。

米黄的灯光打下来，透出别样的寂静，隔着窗户与外头的风雨对立起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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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盛晴下楼到厨房时佣人正在准备早餐，见她站在厨房门口，不由得诧异道：“小姐，早餐还得要一会儿呢，等好了我去叫您。”

“今天不用准备我那份，我出去了。”

“夫人昨天晚上通知过了，让您今早要一起吃，有事跟您和少爷谈。”

盛晴只得回到餐厅坐下。

不多时，盛晴听见头顶传来声“姐姐”，接着见到盛谨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盛晴嗯了声，看他今天难得没穿正装，只套了件宽松的白T，眼底有疲色，便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起来时看见盛谨四点多给她发信息说回来了。这段时间盛世有个海外项目，由盛谨带人跟进，她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听事情，等下回去补觉。”

盛谨抿了口白开水，眼皮耷拉着，在盛晴面前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她有跟你说是什么事？”

“不是很清楚，好像跟兴宇有关。”

兴宇是盛世多年的合作伙伴，交情不浅。

“那有我什么事，我又不管。”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带你一起见谁。”

盛晴搅着咸粥的调羹在碗壁碰出脆声，过了两秒她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没再出声。

餐点上齐后没多久，盛喻之在两人面前坐好。周遭寂静，三个人各吃各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吃到一半，盛喻之先把视线投向盛谨：“这次项目结束了有几天休息时间？”

“两天。”盛谨没抬头。

盛喻之又去看投入全部注意力吃早餐的盛晴，目光落回到自己盘子里，声音沉了些：“兴宇宁董的孙子前几天刚回国，正好小谨这两天也空下来了，我跟宁董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玩玩。”

是通知和命令的语气。

盛晴依旧是那副聋了的模样，盛喻之直直看过去：“对方一直想见你。”

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盛晴抬眼对上盛喻之的眼：“什么时候？”

没拒绝也没呛人。

盛喻之吹了吹已经温了的咖啡，说了个地址：“今晚八点的接风宴，请的都是小辈。”

“知道了，”盛晴抽纸巾擦嘴，起身往外走之前垂眸看盛谨，“要去的时候叫我声。”

“好的。”

盛晴从玄关的储物柜里拿了车钥匙离开。

绕了几条街，确定没人跟着，盛晴掉头朝相反的方向开。三个半小时后，盛晴开到隔壁市市中心，进了一家名为“wonder”的宠物乐园。

跟前台打了招呼，盛晴轻车熟路地上七楼办公室直接找老板。只敲了两下门，里头的人开门迎上来，给盛晴一个贴面拥抱，声音也跟着飞扬：“又一个月没见了，想你啦。”

盛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麦岑：“你的青草蛋糕。”

“谢谢亲爱的。”麦岑作势要亲上来，被盛晴躲开后拉着人到沙发坐下开始絮叨，“琥珀被姑娘们带到室外玩儿去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它。上个月临街新开了家烤鱼店，中午我们一起去试试，我念了那么多天可就等着你来了。”

“好。”盛晴应下，想起早上的事，“下午我得先回去，晚上有事。”

麦岑苦了脸：“啊？那我们这个月见面的时间又少了。你都没有好好跟琥珀玩。”

琥珀是盛晴放在wonder寄养的拉布拉多犬，已经快十岁了，但被养得非常健康，性格活泼又亲人，店里的姑娘们都喜欢得紧。

盛晴每个月会不定期找机会过来一两次，琥珀很黏她，每次盛晴要走的时候都咬着她的衣角呜呜叫。

“下个月我尽量多陪它。”盛晴见麦岑的蛋糕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拍拍衣摆，“走吧。”

两人并肩走到一楼的后门，站在门口抬眼就能望见满目的绿。室外场地非常宽阔，所见之处都被铺上了草坪，搭建起各式各样的活动设施，类似小型游乐场，边上还有一片沙滩区和冲洗区，任由宠物们玩耍，玩累了就能到宠物餐厅和休息区活动。

盛晴和麦岑朝攀爬架的方向走，还没走近，远远听见几声洪亮的“汪”先传来，下一秒在盛晴还没反应过来时，拉布拉多犬已经飞跃而来扑了盛晴满怀。

成年犬体量不小，幸得琥珀扑过来时知道收力，盛晴只是搂着它踉跄退了几步。

“哎呦喂，吓死我了。”麦岑刚刚只觉得有道影子嗖地闪了过去，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盛晴放琥珀到地上，琥珀围着盛晴兴奋地打转，被麦岑蹲下身去戳脑门：“好你个家伙，见到我们家亲爱的就目中无人了是吧。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是只老狗了，能不能稳重点。”

琥珀哼哼两声。

时间有限，盛晴和麦岑陪琥珀玩了个尽兴。

中午两人在烤鱼店吃完午餐回来，带着琥珀到室内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琥珀窝在盛晴腿边，由着盛晴给它梳毛。

而麦岑坐在盛晴身边，看着盛晴给琥珀梳毛。

盛晴永远都是那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做多余的表情。

麦岑想起九年前她和盛晴第一次见面，那会儿她的店没在市中心，规模远没现在这么大，只是个很普通的宠物洗护店。盛晴十七岁，看着要更温和一点，不知道怎么找到她开在旮旯的小店，把一只刚出生半个月的幼犬交到她手里拜托她照顾，一次性付了好几年的钱，并要她保证绝不能让任何人把狗带走，最后跟她说了声，你是好人，谢谢你。

头两年的时候，她每个月会给盛晴发信息说明情况，盛晴很忙，寒暑假才会过来一次，来去匆匆。

之后又是两年，见到盛晴都是通过视频通话。

再后来盛晴销声匿迹了一年，她以为盛晴不打算再管那只狗，第二年却在店里听见盛晴找她。见到人时，人消瘦得像骷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着琥珀沉默着坐了很久，离开前向她道了谢。

回忆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重合，麦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撩盛晴垂在眼前的头发，盛晴抬头看她：“怎么了？”

“没有，来这么久你连个笑容都不给我，好伤心，”麦岑作心碎状，又凑上去撞肩膀，“干嘛总是心事重重的嘛。你跟姐说，是不是谁欠你钱没还？”

“在想晚上穿什么衣服，行吗。”盛晴手上的动作便轻了点，低头看琥珀双爪捂着脸舒服得睡着了。

“当然行，这是大事。”麦岑来了劲儿，滔滔不绝地从礼服到正装再到常服分析起来，说到后面干脆靠着盛晴的肩，被夏日午后的风吹得昏昏欲睡。

没睡过去。盛晴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拍拍麦岑让她起来：“我要回去了。”

“好吧，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麦岑遗憾道。

盛晴在麦岑和琥珀送到停车位时说了声走了，开车门时琥珀想跟着跳上车，被麦岑拉回去。麦岑朝盛晴送去飞吻：“拜拜~亲爱的记得想我哟。”

琥珀抬起前爪直起身汪汪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