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致出了门之后,在四下寂静无人的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租住的地方不远处有条河,凤致叹了口气,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秋天的蚊子更多,嗡嗡嗡的围绕在凤致的耳边,让他更是心烦意乱。
本来就很累又很饿,又跟孟鑫尧大吵一架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他开始复盘今晚这场架,吵得有些莫名其妙。
说白了还是之前孟鑫尧父母来的时候提到的结婚的事让他内心极度地恐慌,孟鑫尧是他在A市这么多年的精神寄托,他所有的奋斗都是为了将来能够跟孟鑫尧好好的生活。
但他好像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处事的方式来要求孟鑫尧。
除开别的不谈,虽然他清清白白,但孟鑫尧受的伤确实是因为他,他垂下眼睛,看到自己锁骨上的咬痕,那天的事情真要解释起来也不是难事,还有一个于导可以给他作证。
本来只要好好解释一下的事情,搞得现在本来该一起欢欢喜喜睡觉,这会儿他却在在公园里喂蚊子。
凤致打起精神往家里走去,本来也没多大事,把话说开就行了。他向来乐观,孟鑫尧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想到这里,凤致先是走了很远,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夜宵店,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包好了些烧烤,又买了不少啤酒,打算跟孟鑫尧喝点,男人嘛,喝点酒,什么话都在酒里了。
凤致离开之后,孟鑫尧撒了好大一通气,却突然听见了电话声响。
是他爸妈打的电话,说他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庞娟跟他在A市更好,庞娟会在零点的时候到火车站,让孟鑫尧去接。
他真是头都大了,却也不得不去接人。
好在这里离车站不远,他接到人之后,又买了点吃的回去,只是他心情烦闷,又买了一瓶酒。
庞娟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她看孟鑫尧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所以知道孟鑫尧心情烦闷的时候,她主动地跟孟鑫尧喝起酒来。
他们从小就认识,长辈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乐见其成,只是孟鑫尧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而已。
两个人喝得都有点多,迷迷糊糊地就滚上了床。
凤致提着一堆宵夜,拿出钥匙,没有见到门缝下的光,于是开门的声音很轻,让人几乎听不见。
他打开门,听见有说话的声音,是一道女声。
“鑫尧,过年咱们就结婚吧,我爸妈都已经在催了。”
凤致手脚冰凉,如遭雷击一般,但在这个时候,他更想听到孟鑫尧的回答。
“嗯……嗯,可以。”孟鑫尧像是还有一些残存的意识,回答着庞娟。
随后就是一阵啧啧的水声,凤致又不是什么纯情少男,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凤致垂下了头,原本没有开多大的门缝又被轻轻合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他坐在房子的楼梯上,胃已经在抽疼,随后他把自己买回来的夜宵面无表情地都吃掉了,一瓶酒也没有浪费,喝得干干净净。
直到天边泛起白色,凤致才收拾完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只是一夜过去,他的下巴上酒已经起了一层青青的胡茬,租住在这里的人几乎是天一亮就醒了,他们从这会儿就要开始一天的工作。大家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凤致。
到了孟鑫尧平日起床的时间,凤致才上楼,就跟楼上下来的一个女生打了照面,凤致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和脸都是圆圆的,一头长发到了腰际,楼梯窄小,女孩子朝他抱歉地笑了笑。
孟鑫尧醒的时候头疼欲裂,拍了拍旁边的人说:“凤致给我倒杯水。”
话说完才想起,凤致跟他吵架了,昨晚上根本没有回来。
他的目光聚焦,才发现躺在他身边的不是凤致,而是跟他父母一起来过这边的,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庞娟,庞娟做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简单地洗漱之后,庞娟说要下楼去买早餐,她之前在这边待过,所以对这边还算是熟悉。
看着她离开,孟鑫尧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凤致没回来,不然才是真的解释不清。
凤致走到他们的房子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推开了门,就看见了孟鑫尧还没收起来的庆幸:“凤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致笑了笑:“昨晚上。”
孟鑫尧看着他,原本光洁的下巴长了一层胡茬,整个人比以前少了很多精气神。
凤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出自己的行李箱收拾好了他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边收拾边说:“这个房子,还有三个月到期,你要续租就续租,不续租了就把押金退给我,别的东西我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了。”
“孟鑫尧,我们结束了。”
凤致其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这么淡然地结束这段关系。
昨晚听见他们接吻的声音,凤致那时候没有选择开灯,撕开两人之间最后的遮羞布。
他以为今天见到孟鑫尧,他以为他会歇斯底里,以为他会大喊大叫,他也没有。
他以为他会对孟鑫尧拳打脚踢,至少是要给他一巴掌,他还是没有。
他很冷静,冷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人。
门口庞娟提着早餐进来,看着凤致手中的行李箱:“鑫尧,这位是?”
凤致虽然没有笑,但对庞娟的态度很好:“我来拿一下我的东西。”
庞娟还记得他的声音,笑着跟他点头:“我记得你,你上次就说要来拿东西吧?结果一直没来,我还以为你忘了。”
“谢谢。”
凤致跟庞娟道了谢,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过来取东西的朋友,他在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孟鑫尧一眼,只对庞娟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他保全了孟鑫尧的体面,也保全了自己的体面,也没有让庞娟难堪。
他没有把自己当成捉奸在床的原配。
至少在跟庞娟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高洁的灵魂。
他没有像寻常人一样,失去自我。
要割舍掉这一段接近两年的感情,凤致的心就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剜了一块,然后血流了一地,没人救他,他只能自己愈合,然后还要处理干净这满地的血迹。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偌大的A市,就是容不下一个他。
他难得奢侈地打了一辆车,让司机拉着他随便去哪里,只是在出租车计价器跳到50的时候,他出声让司机停车。
他茫然地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偏偏天公不作美,瞬间下起了大雨,搞得就像是在拍苦情剧一样,凤致只能跑到街边店铺的屋檐下,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下,岿然不动地站着。
天边一道惊雷落下,凤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孟鑫尧,想关机,却发现打电话来的人是他的父亲。
说话的却不是他的父亲,是他的母亲“小致,救救你弟弟吧,昨晚上小宝进医院了,你之前给的钱根本就不够,医生说要动手术,让准备十万块呢。”
凤致抹了一把飘在脸上的雨水:“妈,我现在只有500块钱了,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找十万块?这么多年了,你们只知道问我拿钱,你们问过我一句我过得好不好吗?”
“这都是你的报应!”那头的白淑慧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谁叫你是恶心的同性恋。”
“我是同性恋我就该被你们这么压榨吗?谁生的孩子谁养你们不知道吗?”凤致像是把这么多年的不满,这么多年的怨怼都随着这瓢泼的大雨发泄了出来
“凤致,这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母亲对着手机一通责骂,似乎是不满意凤致的回答,他的父亲把手机抢了过去。
“我不管你过得怎么样,凤致,这是你该担起来的责任!我不想跟你打电话,跟你说话我都觉得脏。”
凤致一把把手机摔在地上,原本就已经很破旧的手机被摔四分五裂,就像是凤致此刻的人生。
凤致在这样的雨里,像是回到了当年跟父母坦白性向的那个晚上。
他一向敬重又爱戴的父亲,对他拳打脚踢,他被打得吐了血,求助地看向母亲,却发现母亲对他避如蛇蝎。
夫妻两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世间上最肮脏的东西一样。
他被关在猪圈里三天三夜,身上的伤直到结痂都没有被处理。
后来在他拒不认错的态度下,父亲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出了家门。
他蹲在雨里,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就像在看他自己,如同烂泥一样的人生。
突然一把伞,挡在了他的头顶。